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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且用些热羹。”赵株笑道,一面捧了热汤来。
他这学生殷勤得过分,亲自侍奉羹汤,毫无天子威仪。解雪时脑中胀痛,一阵阵热气直往顶窍上扑,双目更是被蜇得酸痛,倚在他臂上微微喘气。
象牙调羹盛了勺热汤,叩开了他的齿关。
那汤热烫无比,裹着团滑腻的腥气,甫一入口,便沉甸甸地向喉底滑去。
解雪时猝不及防,咳得浑身发颤,忙一手取了拭面巾,压在口鼻之上,这才勉强缓过神来。
他刚睁开双目,便见赵株将汤碗掇起,轻轻吹着气,显然是大为懊悔。
“太傅,这汤水太烫了,也怪朕莽撞,待我吹凉了再尝。”
只见汤色殷红,出奇稠厚,竟是一盅鹿茸血羹。
解雪时平素里饮食清淡,乍闻荤腥,竟是口中发苦,大为反胃。
偏那厢赵株还殷勤地劝他:“太傅,你身上寒气重,喝了这一盅,免得待会又发起热来。”
解雪时道:“陛下,不必了,臣现下好些了。况且……”
他有些难以启齿,那口下肚的鹿血仿佛裹着团火绒,擦着他的肠胃团团燃烧起来,一股热气直往下腹去。
他两颊渗汗,遍体发热,偏偏又清心寡欲已久,一时也没察觉身体异状,只道是吞服太急,被热羹烫了心。
但那不得纾解的躁闷,却如百爪挠心一般。
赵株恍然道:“瞧朕这——这本是为朕备的,太傅大病初愈,的确不该过度进补,朕这就遣人去熬一碗清淡的。”
“不劳陛下,臣……”
“先生何必见外?府里常用的是什么汤?”赵株握着他的手道,“前阵子宫里刚调了木樨香露,朕尝着颇为清美,想必会对太傅口味。”
他每说一句,解雪时便会微不可察地发一下抖。
少年人手上蓬勃的热意,不断渗到他的皮肤上,那几枚手指,生了层薄茧,在他手腕上不胜亲昵地摩挲。
赵株甚至还凑到他鬓边飞快地嗅了一下,笑道:“先生鬓间也有股木樨香,难怪方才觉得熟悉。”
他说得轻快,气息丝丝缕缕地渗进了解雪时的耳廓里。
——简直,简直毫无体统可言。
偏赵株不懂得察言观色,还非要问出个究竟。
“太傅究竟喜欢什么?”
“七翠羹?”
“还是樱桃凝蜜露?”
“枣儿梗米粥?”
解雪时喉结滚动,薄汗早已浸湿了亵衣襟口。乌发更是浓云一般,浸饱了水汽,湿润得能拧出雾来。
赵株看他坐得笔直,眉头紧蹙,偏偏唇色微红,仿佛剥开莲子淡青色的硬壳,露出莹白的内仁来,心里登时一荡。
解雪时从他掌心抽出手,交叠压在膝上。那十指全然不听使唤,还在袍袖间微微发抖。
那双握惯了剑,冷定如铁的手,竟然也会有不能自已的时候。
赵株心里意动,像垂涎的饿狼那样,盯住了那段雪白的手腕。
但他到底没敢直接把人揽在怀里,而是借着低头呷鹿血羹的掩护,勉强错开了眼神。
“既然太傅不说,那朕就随便选了。”赵株笑道,“朕思来想去,还是莲子薏仁羹吧。”
他的嘴唇被鹿茸血浸透了,晕开朱红色的一片,这张病芍药般秀丽的脸,竟是无端显出三分邪气来。
他又深深看了解雪时一眼,站起身,转头就走,一面替解雪时拉好了屏风隔断。
这是让他沐浴的意思了。
赵株走到屏风外,热汗已经把里衣浸透了。他浑不在意,只是挽了袖口,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屏风。
这十三叠云母屏风最是透薄,逆光看去,能看到里头绰约人影。
解雪时僵坐着不动,半晌,才轻轻喟叹一声。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他似乎有些不胜药性,渐渐半倚在了浴池边,一手依旧搭在腿上。
那喘息声似乎隐约带上了些苦闷的意味。
赵株如遭雷击,喉结猛然滚动了一下。
他是在……
第19章
赵株欲念既动,心思便忍不住偏斜。
他受那教坊司小吏所引,私下里看了不少男子交媾的图册,深知谷道红润紧窒,别有一番滋味。
自打看了这图册,他夜里做梦,就每每梦见解雪时的脸。
那双冷而厉的眼睛,仿佛含了迷蒙的水雾,失神地看过来。朝服下摆堆在腰腹上,露出两条雪白笔直的长腿。
赵株毕竟是半大少年,眼饧骨软之下,又恨又怜,行事不免粗暴。
解雪时吃不消了,面上酡红,腰腹微微发着抖,一面用手引着他,循循善诱,如切如磋。赵株做了一宿梦,几乎溺毙在他身上。
待醒来时他却骇然色变,亵裤被浸得腥臊无比,浑身湿汗齐齐冷透。
梦是做得,人却万万碰不得。
妄动则有杀身之虞。
如今隔着扇屏风,解雪时的影子竟然不知不觉和梦中重合了。
赵株紧盯着那只搭在腿间的手,喉结滚动。
他自己知道这鹿茸血羹的厉害,心里早已存了些不能言明的念头,若是解雪时浑浑噩噩间,在兰汤边纾解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
视线偏巧穿过屏风间的缝隙,曲曲折折地,撞见了一片清瘦的窄腰,还笼着湿淋淋的水汽。
腰侧还生了一枚红痣。
解雪时亵衣解了一半,只是用绸巾拧干了,拭去腰背间的汗意。
赵株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解雪时已经手把着满捧乌发,转过身来,露出一片雪缎扇面似的胸脯。
解雪时不近女色,情欲寡淡到了极致,因此浑身肌肤洁净,如沃冰雪一般。
那两粒淡红色的乳头,似乎被热气所激,汗巾压上去的时候,还会轻微地发着抖。
清静已久的身体,看起来敏感得惊人。
赵株一见之下,竟是打了个激灵,热血直往颅中冲荡过去,鼻骨一阵阵酸楚。
——啪嗒。
什么声音?
他低头一看,一滴血珠打在云母屏风上,红珊瑚似的滚了下去。
他年少气盛,适才鹿血进补过度,竟是鼻出血了。
赵株心虚,当即胡乱翻了条汗巾子,捂住口鼻,一面又急匆匆地回头去看屏风。
正对上了解雪时的眼睛。
解雪时不知什么时候披了外衣,一手推开了屏风,除却长发微湿之外,全然看不出新浴痕迹。
连面上那种动人的,海棠春睡般的迷蒙,都消退殆尽。
他甚至还一手提着长剑,银白的鞘,朱红的缑绳。
赵株心中暗道不妙,解雪时已经沉着脸,直视过来。
“陛下,这汤是谁献上来的?”
赵株道:“是……是先帝留下的汤方,固本培元的,朕今日里精力不济,这才……”
“荒唐!”解雪时道,“这般虎狼之药,最伤根基,岂是能滥用的?”
他动了怒,赵株心中叫苦。所幸太傅不曾看破他那些隐秘心思,否则……
他半晌无话,解雪时只道他年少贪顽,又被底下人诓骗,叹气道:“陛下,凡事需有节制,更何况贵为天子,这胡乱进献的腌臜物,岂是能入口的?先帝也是在五十往后,才沾上的,你如今还年少……”
赵株忙道:“太傅教训得是,朕知错了。”
“这药方本藏在太医署,乃是禁药,本当销毁,怎么会呈上来的?”解雪时余怒未消,“当真荒唐!”
他这样子,显然是要查个究竟了。
赵株支支吾吾,哪里说得出口?
这药方本就是他私下挟逼得来的,药性刚猛,自打先帝被药物掏空龙体之后,解雪时便对此物深恶痛绝,若是被他知道了……
他心念急如电转,偏这时,窗外竟然平地里炸响了一声惊雷。
飞霜殿中百八十枝铜灯,齐齐震颤,火芯通红,四下伏窜。
雷声中裹挟着旷荡萧杀的风声,兵戈之气排空而来。
今年开春太晚,没想到旱春雷却抢先一步,滚地而来。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步履声,内侍变了调的通禀声,夹在破空而来的春雷声中。
“——禀陛下!骠骑将军班师回朝,要给陛下祝寿,如今已兵临武冲关!”
第20章
袁鞘青竟敢擅自班师回来?
如果世人眼中,解雪时只是有不臣之心,只手遮天的话,那么袁鞘青便是一等一的乱臣贼子。
与其说领兵镇守西南边陲,为大襄开疆拓土,不如说,他是被解雪时一手放逐出去的。手下精兵悍将,如双目湛然的豺狼一般,吊腮垂尾,无法剑指天子之位,便只能嗥鸣徘徊于襄北关外。
袁鞘青此人野心勃勃,先帝去后,宫中动荡,他当即打着吊唁的旗号,要强行突入武冲关内。
值此风雨飘摇之时,解雪时一面平定废太子之乱,一面借武冲关地势之险要,控带羽湘一带十八关枢纽,布下陷军之阵,将袁鞘青的铁蹄死死困在武冲关外,不得寸进。
袁鞘青长途奔袭,久攻不下,又被解雪时切断了粮草补给,在武冲关下吃了生平第一次恶亏。
解雪时顺势压着他定下了盟约,双方各让半步。有生之年,永镇边陲,不得率部踏入武冲关半步。
武冲关下枭合谷,两军对峙之中,解雪时生平第二次解剑。
长剑深插在岩隙之中,直没至柄,泰然不动。隐约能看到岩石断口平滑如玉,为劲力所贯。
“好漂亮的切玉劲,”袁鞘青淡淡道,“解太傅剑法卓绝,百闻不如一见。”
那也是赵株第一次见到袁鞘青,只觉此人阴鸷刚猛,眼中含戾,乍看去浑如吊睛白额巨虎一般。
袁鞘青身负蛮夷血统,体魄摄人,身长八尺有余,又着重甲,因长年驯鹰的缘故,右臂直至指尖,都被笼在一副皮革手套之中,锁甲环扣,彪悍异常。
那鹰利爪如铁,死死擒在铜环上,双翅翼展,足有半人宽,双目透着蜜蜡般冷冷的苍黄色,其中暴戾之气,和袁鞘青一般无二。
一人一鹰,都用这种令人不快的侵略目光,紧紧攫着解雪时。
“看来解太傅是打定主意要给我这个下马威了,”袁鞘青道,在手甲上轻轻一拍,“去,雪奴,把信物给解太傅送去。”
赵株本端坐在御辇之中,当场面色一变,袁鞘青这蛮子,竟敢给自己的鹰取这名字,摆明了是要侮辱解雪时。
那鹰振翅而起,喙中衔着一枚寒光四射的扳指,雕着一只鹰头,乃是袁鞘青平素里张弓搭箭用的,更是他统帅全军的信物。
巨鹰如闪电般扑击而下,解雪时长身而立,系一袭朱红色氅衣,面色雪白,在这鹰击之势中,霍然回首。
他抬起一臂,朝服大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线条清癯的小臂,鹰爪来势汹汹,却极有分寸地摄在他手臂上,毫不伤及皮肤。
鹰喙挨在解雪时漆黑如鸦羽的鬓发上,轻轻蹭了蹭。
“我这鹰儿同太傅投缘。”袁鞘青笑道,“平日里可从未见它这么温顺过,想必是将太傅当成巢穴了。”
解雪时一手取下指环,道:“袁将军诚意可嘉。”
他取了信物,不咸不淡地避开袁鞘青言语间的挑衅,便要转呈给天子。
“慢着。”袁鞘青道,“这信物,乃是我给解太傅的,怎可转赠于人?”
他是摆明了不把少年天子放在眼里。
“袁将军既为大襄之臣,自当深明人臣之礼。”解雪时道,“溥天之下,皆为天子所有。”
“哦?”袁鞘青饶有兴致道,“那解太傅呢?也是天子的人了?”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