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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青山-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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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瑞连忙跟着解释道:“齐将军,东院住不得,你得住后园。”齐林:“什么园子?”阿瑞:“不是园子,是后园下房。”
  夜风轻抚,衣袂飘飞,韩水从容系好领口丝带,戏谑一笑。齐林把锄头扔了,仰天长叹:“虎落平阳,被犬欺。”
  韩府人多,所以齐林刻意择时,夜半才来。不料,刚安顿完行头,府中上百号人,全都在传:下房来了个杂役,正是齐将军。
  齐将军混世的本事,从那俩黑乌鸦的行径便可见一斑。韩水担心底下的人再次被其收买,特别令阿瑞调了个心腹,监其行踪。
  “这间本来就小,住四人尚且嫌挤,怎么还来?”齐林语气霸道,一把推开那手抱竹席的伙计,“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韩水跟着也走了进来:“他是阿瑞的亲弟,叫阿祥。”其余几个杂役纷纷起身行礼,阿祥弯腰相迎:“韩大人。”
  竹榻上铺盖四床,木柜中用品几件,屋内一应陈设,中规中矩,不显张扬也不至于寒酸。
  韩水对阿瑞使了个眼色。阿瑞呆问:“大人有何吩咐?”韩水叹气:“你们几个先出去一会儿。”
  仲夏苦夜短,敞轩透蝉鸣。齐林吹口哨,转身替阿祥铺竹席,动作潇洒。韩水一声招呼没打,上前去扯齐林胸前衣襟。
  要在数年前,经过这通撩拨,干柴烈火早就烧起来了。可明明在榻前,齐林却一动不动,似青山。韩水未语,纯粹地扯开眼前人的衣襟,翻查探看。
  那片小麦色胸膛上,仍戳着三个尚未愈合的血洞。甚至,伤口周边已经发炎化脓。
  韩水抬眸:“为什么?”齐林:“奉大人之命,不敢迟缓。”韩水在榻上坐下,气息难平:“为什么宁可反复弄烂伤口,也不愿告诉我实情?”
  实情未从口中言出,却从松垮的衣襟中落下。韩水眉间一皱,拾起了那卷绢画。画作之上,母女相偎,女子一袭水蓝留仙裙,树下抱小丫。
  有家不能归,血亲不能见,人间惨剧。韩水长叹,双睫凝露。齐林解释道:“来此之前,我得先去南边安顿好她们,又恐你不容,这才……”
  韩水:“我是那种人么?”齐林一笑:“你什么人?不就是个妓。”话锋如刃,割过心口。韩水没忍住,猛地咳嗽起来。
  刹那间,血溅绢画。
  “我……抱歉……”韩水顾不上唇角腥气,匆忙用衣袖拭画。齐林:“连句戏言都辨不出来么。”语罢,连人带画,拥入怀中。
  别离沧海事,重逢月如初。韩水闭上眼,揪住齐林的白布衣,凄笑如泣。齐林捋着他的后背,释然笑道:“为这点小事劳心作甚。”
  韩水:“你先委屈一段时间,好么?”齐林:“早就说过,我绝不负你。”韩水小心翼翼:“那你……还要反?”
  他自知这话幼稚,偏偏问出了口。齐林星眸一弯:“良民,不反,齐某在这儿,先陪你把咳疾治好。”
  说完这话,未到半月,齐林便后悔不已了。原来,府中陪着韩大人的侍从门客,数不胜数。他这杂役,说白,乃是伺候下人的下人。
  哪位公子园里要植一颗菩提,哪位儒生房中要搬几车书卷,上至院落五进,下至沟渠残井,什么活计全都要做。唯一不做的,便是陪韩大人。韩大人,天上之日,高不可攀,从不为一个杂役折贬身价。
  清晨,齐林挑着两桶热水,过道庭院,目送韩大人一身富贵云丝,乘坐车辇昂扬而去。
  傍晚,齐林举着一把镰刀,劈柴砍樵,盼阿祥从前堂里奔来,告之一句:“韩大人正堂用膳,快烧火。”
  仰天长叹,此般境遇,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不能嫌寒掺。直到齐林发现,韩大人不仅养门客,还养色侍。而且就连色侍,皆单人单院,有仆从伺候,比他这江山功臣娇奢百倍。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夏雨磅礴,夏风苍劲,一夜里,耽风院的歇山房顶上被刮走几片琉璃瓦,漏了风雨。筱风公子着急,四处呼救。
  下房里,杂役们猜石子赌铜钱正乐呵,好端端被管家阿瑞叫了去,抢修房顶。天上尚还闪着雷电,雨势极大,无人敢踩竹梯。
  齐林打了个呵欠:“公子上别屋将就将就,等天晴便是。”此话在理,旁的几人点头默认,阿瑞却不敢劝。
  筱风公子,御赐良人,宫里尚且跋扈几分,哪里受得了和别人挤一屋子的委屈。公子道:“齐将军不给修,那我自己修。”这下好了,人家早知道,这是昔时替云梦打下千里江山的大英雄齐林。
  齐林坐在廊下:“公子愣着作甚,还不去修?”筱风咬咬牙,蓑衣都不披,踩着步履就往雨幕里淌。
  齐林叹了口气:“且慢且慢,齐某给你修便是。”祸易闯,责难当,他不想给韩大人添乱。
  闪电如鞭,雨如刷,湿滑的琉璃斜顶,落脚便要溜三寸。齐林从未做过瓦匠活,凡一举一动都得请教底下伙计。加之夜黑,视物不清,血肉之躯怎能不怕。
  筱风公子晾着鞋袜,笑吟吟对小厮道:“还是个上过战场的将军呢,瞧那贪生怕死的模样。”
  磨蹭近半个时辰,终于大功告成,齐林呲溜一声滑下竹梯,长吁口气。他身上的衣裳已经全湿,额角尚滴水。
  众人议论纷纷,各自散去,北边却来了一位温雅白衫。齐林眯了眯眼:“这位公子的房顶可是也漏了风雨?”
  白衫面容清秀,挥袖一揖:“齐将军,在下南老昔日弟子席仑,还请小舍叙话。”齐林拍拍尘土,细看,手上还蹭破了皮。
  “齐将军英雄,沦落至此,是天妒英才。”席仑见之,热泪盈眶,衣袖颤抖,“仑有诗篇数卷,胆敢请教将军。”
  瑜兰院,二人依礼而坐。齐林道:“诗篇呢?”席仑道:“元旦诗会,朝廷将请各国王公共赴临安,乃云梦百年不遇之盛事。”齐林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近段,入城之民流络绎不绝,自五湖四海而来。城内新修驿馆数十座,街道、楼阁、市集、民居多有翻新整顿,呈现一副崭新气象。
  见齐林不语,席仑去屋外巡探三番,回来时蹑手蹑脚地合起了各处门窗。
  坐上,两杯芽色清茶,一盏丝茹玉灯,席仑目光如炬:“翰林院学士常明,已与我打过招呼,届时,我等劝陛下废退影部,正是良机。”
  齐林一笑:“你自个儿嫌贫爱富,投奔韩大人做了门客,还想着废退影部?”没想到,这白面儒生动了真。
  外头雨声磅礴,屋内更有暗流涌动。席仑用指尖沾茶水,在褐木桌上涂画。末了,齐林一瞥,赫然是三个端方大字——清君侧
  齐林戏谑把茶盏打翻,冲掉了眼前讳字。席仑一怔:“将军,韩犬害你至此,难道不恨?!”齐林笑了。世间之大,他只恨一人,那便是皇椅之上坐着的皇帝。
  席仑逼道:“将军?!”齐林:“席公子坦然,齐某敬服。”风雨惊蝉,席仑一声长叹。离去前,齐林明义:“公子宽心,齐某虽不能参与此事,却也绝不会外传此事。”
  却不知,在这场暴雨和这三个茶水字的背后,藏几十年风霜,几代人血泪。
  荷月,星灯节在望,临安城郊处处是工址,更显得人挤人,热闹非凡。江南隐怪楚祎老先生,花甲之年,画了一盏五伦花灯,精致玲珑。
  其子楚容本不欲张扬,却不想画作一出,立时被尚书省相中。林昀请奏,凡三品以上官员,人人家中发放一盏楚老先生所绘五伦花灯。
  花灯发放至韩府,韩水笑了:“尚书省今年怎这么小气,就发一盏。”如何得了?林昀命工匠加班加点,当日便又给韩府多送了五百盏,方才平息风浪。
  韩大人不是不解风情,只是无法辩驳而已。五伦者,凤凰、仙鹤、鸳鸯、鹡鸰、黄莺是也,分别表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道。
  论君臣之道,他曾经色/诱当朝女帝;论父子夫妇之道,他无父无妻;至于兄弟、朋友,勉强有点儿意思,还拿不上台面。
  五百盏花灯,府中每人拿去几盏,所剩无多。韩大人拨弄着纸穗儿,心里突然窜起一阵邪火。他叫来阿瑞,吩咐道:“星灯节江边放灯,让几个公子好生准备。”
  阿瑞:“都哪些人去为妥?”韩水想了想:“上回让齐林去修房顶的那个,叫什么?”阿瑞:“筱风公子。”韩水:“筱风一个,夕雾一个,其余想去就一起去。”
  阿瑞扬起眉毛:“那齐将军他?”韩水把花灯一扔,微微笑道:“当然要去。”
  欲壑难填,盗泉成瘾。自从搬进府邸,韩水渐渐也被惯出了一些娇贵毛病,譬如,玩弄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齐林:韩大人,你要在我身上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第49章 画愿
  阿祥到伙房里找人时,齐林一手拉着鼓风箱,一手往灶底添柴火,满脸熏烟。掌勺炒菜,火星飞洒出来,烫得他浑身是汗。
  “齐将军,我哥找你。”除了韩大人,这府上谁都管齐林叫齐将军,约定俗成。奈何,锅铲和炭火的声音糊作一团,根本听不见人话。齐林喊道:“我忙着!”
  待正堂里的几位金主用完膳,齐林洗掉十八盆碗筷,方才得空去一趟后院。
  夕照时分,后院青树似火一样灿烂。阿瑞支支吾吾地说完,齐林苦笑,直白地问了一句:“他要玩我?”阿瑞连忙摆手:“怎么会,韩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齐林去花圃抓了几只蚯蚓,翻墙跳进正院,树荫下,大人一如既往地坐着,逗弄石桌上那对金丝雀儿。
  “青颜,喂鸟呐?”齐林打声招呼,顺手把蚯蚓往空中一抛。韩水惊诧不及,迎面而来几条黑乎乎的肉虫,挂得他全身都是。
  齐林没忍住笑了出来,前俯后仰。韩水斥道:“还小么?!”齐林忍俊,在他身前蹲下,伸出手,一只一只地捉。
  最后一只,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两腿间的衣裳那处。韩水面色微红,强做镇静。齐林动作轻柔,并未引起什么尴尬的不适。
  金丝雀儿不停上蹦下跳,玲珑小嘴一张一合。齐林喂完鸟,抬头问:“大人,星灯节那日,能否给齐某留点尊严?”
  韩水半倚石桌,托着腮:“我就想让你伺候。”齐林:“那也行,你我二人,一起画个愿。”韩水一笑:“不行,我已经答应筱风了。”齐林眸中戏谑:“还小么?”韩水不答,只逗雀儿。齐林苦笑着,转身而去。
  院门口,阿瑞呆呆地看着,问了一句:“齐将军,你这……怎么进来的?”
  节日前夕,整个府中都在筹备。哪儿挂花灯,哪儿摆莲神,讨究得不亦乐乎。而蹊跷却总在最后一刻发生。
  摆在堂前的那盏五伦花灯,总是莫名其妙地破个洞。阿瑞撑着腰,恼羞成怒:“这都换了第十盏了。”齐林将袖口中的剪子藏好,笑道:“不然就换个式样的花灯,保证能行。”
  提议如此,众人骇然,阿瑞道:“这怎么行,尚书省送来的,这可是五伦花灯。”齐林道:“假如,你是个没腿之人,有人送你一双履,你作何感想?”
  再恰当的比方,也点不醒装糊涂的人。齐林没所谓,径自把那五伦花灯搬走,换上了街边随手买的生肖灯。
  入夜,星汉灿烂。锦江边摆开十里草铺,人流拥挤如故,灯火辉煌依旧。将军一袭素衣,背着花灯,两手挂满韩大人和几位俊俏公子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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