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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或许人都是善于自欺的,在窗户纸未捅破的时候,总还希望自己在对方眼里并不那么坏。
只是既然已经破了,掩饰除了徒增虚伪之外,不再有任何意义。
顾桓神色不怎么变化,既无被质问的心虚,也无被冤枉的怨愤,他语气很淡,甚至有种坦然:“陛下,臣若是真想拥立太子,三年前陛下就不会毫发无损。今日陛下,也不会在这里质问臣的忠心了。”
却是承认三年前的事都是他一手策划了。
饶是姬允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亲耳听到了,还是不由心口一跳,骇然变色。
而白宸的声音又在车外响起:“既然大将军与陛下在一处,陛下受惊不宜见人,臣禀给大将军也是一样的。情势紧急,还请大将军拨冗见臣一面。”
顾桓眉微一挑,片刻,他掀帘下了车。
车帘被掀开时,车内的姬允与车外的白宸正好目光相触,白宸本是紧蹙着眉,看到他之后,眉眼迅速温柔化开,仿佛是叫他安心一般,对他眨了眨眼。
只是不过一瞬,帘子垂落下来,重又隔住了两人。
顾桓接过白宸递来一张羊皮卷,推开一揽,又神色不动地将羊皮卷卷好。
他看向白宸,微微笑道:“白小郎年纪轻轻,倒是有几分自己的本事,这么大张的边境防卫图,想必花了不少人力物力。”
“后梁野心勃勃,近来更是动作不断,提前早做打算自然没什么坏处。”白宸拱拱手,对自己如何得到这张图避而不谈,只道,“大将军是国之良将,镇守四方,这份东西对大将军想来应该有些用处。”
顾桓手中掂量着那本羊皮卷,似笑非笑道:“却不知白小郎想用这个,从本将军这里换取什么。”
“换什么说不上,这样的东西,自然是要放在合适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它的作用。放眼望去,没有谁比大将军更知道该如何使用这张图了。”白宸谦恭似的微微一笑,“大将军一片忠心,满朝文武有目共睹。而如今外患将起,正是陛下倚重大将军的时候,若是这时候君臣不谐,恐怕要让外人钻了空子。”
“大将军该比臣更清楚,何以大局为重。”
顾桓脸上并不显出被说动的颜色,反而微微一哂:“本将军二十万大军常年边境戍防,都不敢说外患将起,白小郎话里的意思,却好像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要打过来似的。”
顾桓素来神思警敏,白宸并不意外他能品出自己话中的深意。他自然不想暴露自己,只是在这节骨眼上,顾桓形同逼宫,软禁了陛下。目前朝中又无人可挡顾桓的锋芒,以卵击石或许太夸张,但也足够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到时就只便宜伺机而动的后梁了。
如此便只有同顾桓谈判一途,只是想要打动顾桓,筹码自然不能一般。
白宸敛眉拱手,道:“大将军说的不错,臣的确知道后梁何时会兴师入侵。”
顾桓终于挑起了眉。
“臣伏了眼线在后梁,探得他们近来厉兵秣马,不日便要兴师。这也是为何臣将这张羊皮卷交与大将军的原因。”白宸道,“后梁新帝段匹焕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近几年后梁迅速壮大起来,大将军心中想必也有计量。如今大将军与陛下互生龃龉,现下又出了这样的事,大将军也猜得出内外如何猜疑大将军心意,太子如今年已十五,继承大统已是绰绰有余,纵使臣相信大将军并无此心,如何禁得住众口铄金? 陛下对大将军的猜忌也正是来源于此,臣在此直白地问大将军一句,如今大将军挟制着陛下,究竟是想废了他,还是不想?”
这问得可算是大逆不道了,连顾桓似乎也未料到陛下 身边的人,竟然敢这么问他,一时神色巨变,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白宸却也不等他反应,继续咄咄道:“若是想,大将军便及早召集百官,下旨拥立太子,反正朝中谁能够拦着大将军?若是不想,大将军若是对陛下尚存一丝君臣情谊,尚且做不得这等有悖伦常,大逆不道的叛逆之事,大将军便及早释了陛下,与陛下冰释前嫌,莫使龃龉隔阂更深。否则越拖,陛下对大将军怨恨越深,即便到时大将军想要放了他,大将军还敢吗?”
“大将军若是现在醒悟,仍是我朝的柱梁之臣,万事陛下都将倚重于大将军。而大将军凭这张羊皮卷,与得悉后梁兴兵之日,到时立下不世之功勋,又何愁陛下不更加仰赖倚重大将军呢?”
不知顾桓是否被他的哪一句话打动,从他的神色里实在看不出来。
他只是沉默半晌,道:“陛下对我成见已生,隔阂又岂是轻易能够消弭的。何况陛下或许也并未看错我,我……”
他忽地闭上嘴,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便吞下了后面未出口的话。
他转了个话头:“近来边疆的确不宁,实在也不宜再起内讧。陛下 身边有我的人护着,想来也无安全之虞。我也是时候回边防戍守了,别让那些宵小之辈,还以为有机可趁。”
他这样说,便是肯退一步的意思了。只是顾桓不愧老奸巨猾得很,自知经过此事,待在京中姬允肯定容不下他,正好借后梁远遁。天高皇帝远,姬允自然拿他毫无办法,加上边境顾桓的二十万大军,姬允恐怕还得哄着他求着他别搞事乱来。
只是好歹他松开咬住姬允喉咙的嘴了。
白宸拱手,道:“大将军善识大体,臣在此谢过了。”
顾桓上下打量他,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唇:“白小郎智计无双,也有能耐得很。只不知道陛下能容忍小郎多久了。”
白宸神色不动,淡淡道:“陛下岂是害怕臣下有能耐吗?陛下怕的只是身为臣下,却有不臣之心罢了。”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意有所指的讽刺意味,顾桓脸上那点笑意渐渐散尽了,他神色起伏不定,片刻,才意味不明地道:“只是人心易变。从前没有,现在不一定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不一定没有。”
白宸却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笑,道:“大将军可能从未后悔过什么,等大将军真正有过后悔之后,就知道什么做得,什么一定做不得了。”
半月后,顾桓上表自请赴谯州戍守。
出城那日,姬允亲自去送他。
临时搭的帷帐里摆了酒,姬允和顾桓相对而坐。
姬允说:“我记得你第一次随军出征,还不到十六岁。”
那语气里带了点不真切的回忆,姬允眼里含了淡淡的笑意:“结果你把沾了自己血的剑穗带回来送我,把我吓得半死。”
顾桓眼里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窘迫,他按了按眉,道:“当时少不经事,惊吓了陛下。”
姬允转着酒杯,眼角眉梢仍是笑着的:“当时我就在想,桓郎待我一片赤诚,我该如何报答他的真心。”
话到此仿佛就结束了似的,谁都再也接不下去。
这十数年间,事情发生太多,就数日前两人才分崩离析地大吵过一架,此时再回首过往,总有些微妙的讽刺。
姬允敬他一杯酒:“仍如以往,孤在此等你平安归来。”
结果等姬允送完人回到宫中,东宫内侍一脸要死人的表情,闯到他面前,直接腿软地跪下了。
“陛,陛下……”小内侍崩溃地哭了出来,“太子不见了!”
第53章
眼皮狠狠一跳,姬允几乎是当即变了脸色:“不见了?!”
那内侍战战兢兢道:“太子说要习字,不许人打扰,将人都赶了出来……等怀公公觉得不对,带人进去的时候,太子已经,已经不见了,只留了封书信在桌上……”
还晓得留书信!
姬允气得脸皮直抽抽。
姬蘅跟着他舅舅学了三年武艺兵法,学出了什么名堂姬允不大清楚,只自信无人能及,整日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觉得自己只要能上阵杀敌,马上就与他舅舅齐名了。
所以在得知顾桓自请戍边之后,姬蘅忙不迭兴冲冲地来求姬允,准许他跟着一起去。
姬允能让他去就怪了,姬蘅上辈子造的孽还不够他警醒的,他让姬蘅学武,不过是图的双重保险,心里其实还是不放心,哪里敢真的再让这草包跟着去坏事。
当即把姬蘅斥骂了一顿,把他赶回东宫。
姬蘅被骂得恹头耷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恹恹地回去了。
哪知道这小子不知跟谁学了一肚子的焉儿坏水,竟还学会留书信离家出走!
姬蘅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情真意切地表达了一番“需历天下疾苦,方知如何治世”的中心思想,末尾还有理有据,并不隐晦地提了一句:当年父皇也是留了封书信,就离宫到民间游历的啊。
合着还都是照着他学的!
关键这些陈年破事儿都是谁说给他知道的!
姬允想掐死那兔崽子的心都有了,他脸色几变,最终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着人去追顾桓,问姬蘅有没有混进军队里,把人给我揪回来!”
信中姬蘅没有明说自己要去哪里“游历”,但冲着他对自己舅舅的那股崇拜热乎劲儿,姬允也是想不到他还能去别的地方了。
天子使者还未赶到的时候,顾桓这头,已经有属下把某个浑水摸鱼混进队伍,军姿奇特,报数还报错的人揪出来,上交给顾桓了。
姬蘅第一次穿军用盔甲,还是他偷来的,少年骨骼还未完全长开,盔甲套在他身上好像小孩儿偷穿了自己父亲的衣服,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头盔沉重,快将他细细的脖子压折了似的,脸被遮得只剩小半张,露出咕噜乱转的眼睛和尖尖的小下巴。
他对自己这么快就被抓包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脸微微地发红:“我本来想走远一些,再和舅舅坦白的……”
顾桓瞪着他,实实在在地有些发了怒:“你胆子倒是不小,偷偷摸摸混入军营,你以为这是闹着好玩的?”
像他这种不明不白混进来的,若不是参军多留了个心眼,根本不可能报到顾桓这里来,直接当细作斩杀就完事。
姬蘅没想到过这一层,只以为顾桓是在斥责他偷摸出宫,心很大地解释道:“没事,我同父皇留了信的。”
仿佛这样就不算是离家出走似的。
顾桓嘴角一抽,觉得这货和他老子年轻时候简直是一脉相承的没心没肺二百五。
只不知怎么,那怒气像潮水一样退去,一时不能为继,只是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无可奈何。
顾桓捏一捏眉心,道:“你私自离宫,宫里不知要如何忙乱,再且你以为随军是图好玩的吗?”
“我这里容不下你,你给我滚回去。”
姬蘅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敢骑到顾桓的脖子上狐假虎威,长大一点便时常地跑去大将军府蹭吃蹭喝。他对自己那仁柔软弱的亲生父皇尚且存着一点子对父、臣对君的敬畏,对素来以冷面示人的大将军舅舅除了崇敬之外,更多的却是亲近。
大约人总是擅长有恃无恐,然后恃宠生娇。
大将军没有自己的子嗣,也未格外偏重族内哪个后辈,只有姬蘅从小得到了来自大将军独一份的偏疼和宠爱。这种似乎自己是最特别的认知,会使人从心底里生出一种独占欲,不愿与人共享,也使他充满底气,近乎坚定地认为,无论他捣什么蛋,闯什么祸,最后都能得到对方的纵容和谅解。
姬蘅一听顾桓要让自己滚,脸上立刻露出了可怜的神情:“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如果被父皇逮回去,我要挨揍了。”
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