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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为何李熙跌入苏少迟怀里的样子彷佛恋人相拥,月季花下他们身上的血腥都作了红妆,不是杀伐──而是天意缀点的花嫁。
李熙那身大红衣裳,艳目得几乎无法逼视。一切、一切,李青不能明白,下令撤退时他脑海里没有计划破灭的挫败,只有一股莫名的心悸。他感觉──李熙早就预想好了。他甚至不必去抢他弟弟的尸身,因为在苏少迟臂弯里,那个人那么放松。
一如他心上已无人世沉浮。
「啊……啊啊……」
李青在回赶祺国的马车上抱头痛哭。他失败了,且失去了他的至亲。他本想把眼光放得更远,藉诛银的手使宴黎两国交恶,为大祺立下一统天下的大功。假设好的剧本他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肯定有个环节错了……
为什么李熙不愿意走?
他不是不明白,可又不愿想明白。李熙最后唱的,是他很多年前同苏少迟哼过的调子。当年水乡一面,他偏成了最没把那时的相识当一回事的人。他想到李熙作为替身可能吃的苦,却没想到他在那人身边可能倾注的感情!
「怎么会这样──」
李青自知软弱,从小缠身的疾病使他半点苦楚都吃不得。可明明两年前拿到解药后,他便习武,决定要一并肩负起李家的责任。
此时,泪珠却不争气地由指缝间掉落,李青在摇晃的马车中不停地哭泣。哭一哭,车身顿了一下,李家的老管家把身子探入帘帐,给自家的二公子递上一条手帕。
并不安慰,管家只是看他用力地抹泪。半年之内,父亲、大哥、与三弟先后离开,如今李家,当真剩他一人了。
「管家,你说之后,咱们家会怎么样?」
老管家踌躇了片刻,似乎不该在这时提起某些话,可李青既然问了,他便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公子,这话您可能不愿意听……车队离开祺国已有四日,而李熙公子的死讯不刻便会传回国内,咱们得先想法子把老夫人和小姐接出来。」
「你先进来坐。说仔细点。」
李青把他拉上车座,老管家弯着身子,尽量挪得远了些。李青却无助地挨了过去,泪眼婆娑地看他,慌到没了主意。
老管家被他看得也一阵悲从中来。他半辈子侍奉李家,转瞬之间,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只记得当初三兄弟在宅邸中各自成长的时光,他的伤痛并不比李青来得少。
「……宴国有了李熙公子的尸首,便能印证他出身祺国李家的身分。不能指望宴黎交恶了,到这一步,恐怕两国联军已成定局。大祺的局势落入危急之中,而李家再待下去,难免被究责。」
「你是说,陛下不但抄门、还可能将我们诛连全族?」
老管家愣了下,表情忽地变得苍凉。李青问得天真,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却露出苦涩的笑容。
「您说……女君几时将李家放在心上?所有望族世家到这一代都不过如此!利用到什么都不剩、终逃不过被铲除的命运,她一女子,好不容易拿到这君位,是想把天下全收归自己手心里!」
李青呆呆地听着这番痛心疾首的话,确实,谢寻婉骗了他。他本来也不信任这位君主。也许,他本来是有一点点将大祺放在心上的,觉得要保李家,还是在祺国好。这一下子女君却成了他们首要的威胁。那要逃,他们当然得逃。
「可是,李家三方都得罪了,即便能早一步离开,我们又能去那儿呢?总不能躲一辈子。」
他的思绪清楚起来,不再哭了,但新的危难仍让他无法松开眉头。老管家欲言又止,他察觉到后便急急地拉住他。存亡之秋,李青亟需他人的意见。
「吾是有一计,至少能在战后保全一家人,只是──」
「你说!不管是什么、都先别顾虑了!」
李青心底焦急,这一句话也似让管家铁下心。只见老者沉痛地闭上眼,一字一句,把那不得不为的打算说给他听……
2.
烽火连三月。随着黎国出兵,宴黎两国的兵力于平堤山下集结。宴君苏少迟亲自至前线调度,从平堤山行军寒关北道、再由寒关北道至祺国境内的大雁陵,一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原本不被看好的宴君在沙场中杀出了「战帝」之名,连黎国国君都不禁欣慰,这未成的女婿算是没辜负了亡女。
中途亲信易寂嫣行刺,也被宴君的剑斩于马下。以孤马率千军之姿,一副面具遮住了苏少迟的脸,战帝在胜利中便无喜无哀。严厉的军法让所行之处的百姓免遭浩劫。人们以为他待民慈悲,国内的舆论也随之翻盘。都道苏少迟其实是位贤君,放在身边的南人一死,什么事都好了,老臣们看他越看越心服。
至于祺国,负隅顽抗,最终仍难躲过兵临城下的一天。
那日,艳阳高照。闲梦芳春已远、这夏仍在,花月好似正春风。满城飞絮混轻尘,混的是马蹄扬起的尘土。城墙畔的兰河不受烽烟沾染,岸边系着几叶木舟、兀自随着波纹上下摆荡。有笛声、亦有战鼓声声摧人,但战鼓先止了,剩下一群南国少年隔江犹唱。
祺国不剩一兵半卒,苏少迟不急着攻城,命士兵在皇城外扎营。他一人始终铁甲未卸地站在城门外,站了几个时辰,女君终于在宫人的簇拥下出城。
苏少迟第一次看见这位让他失去许多的女君。谢寻婉,比他想象中的模样年轻了许多。脱下皇袍,素雅得像个寻常姑娘,唯有腰间锋利的弯刀的映着眉宇中的丁点冷色,她走出人群,站到群众为两人空出的一块地方上。
足踏之处是放下的城门、与澄净清澈的兰河。身边是百姓的万双眼睛、和头顶上最后一面大祺的锦旗。她提刀,无声邀战,苏少迟应了她最后的自尊,拦住己方的兵马,独自上前。
天地为之肃静,战帝卸甲,身上所著是一套深红劲装。
「承让了。」
刀剑出鞘,谢寻婉一开头就采取守势,等待苏少迟主动进攻。苏少迟未有一言,提剑便一套「踏雪寻梅」,走的剑路是以轻巧著称。他先两步欺近对方,平淡地刺去,当女君提刀横挡,剑尖以刁钻的角度绕了个弯,直逼敌人面门。
女君轻叹了声「好」!起手那套桃花舞,将苏少迟逼开。她一挪动脚步,身周便是个无法靠近的圆。太极八卦在脚下踏得风声鹤舞,是防守也是进攻,苏少迟退一步,她便上前一步。
他不知诛银也在时明宫里舞过这套刀法。只觉得谢寻婉身姿摇曳飘忽,将冷冽的刀锋化成了绕指温柔。这刀是绵的,柔软得像水似、杀机也是绵的,藏在倩影无踪之间。
苏少迟一个闪神,肩头挨了一划。所幸他实时退开,划开的口子并不深。他掩于面具下的脸庞让人难以判读他此刻的情绪,很快地补上破绽,他在谢寻婉的太极步中以虚实交错的刺、平砍等动作,试探这套刀法可攻破的点。
出剑灵巧不失沉稳,旁人看来,高手过招每一招都像平凡无奇。其中玄机只有局中两人晓得,不一盏茶的时间,女君后背已出了满身冷汗。
她刀法华丽,刀舞的是八卦规律、生生不息。但苏少迟的剑……该如何形容?是死寂的,见无常后生出了绝望,如若古井枯水,一生一灭都要止息。谢寻婉在对招中产生了某种错觉:苏少迟并非来拿她的人头。他来,悼念锦绣水乡、与自己信马由疆的年少光阴。
一念之差!
苏少迟寻得可趁之机,在谢寻婉刀挥至前胸时矮身从她下盘攻破。刀路一乱,接着便由他收拾,他剑锋抬起,未有迟疑地斩下谢寻婉的右手。
一截断掌随着弯刀飞出──
全场哗然,断手落入了兰河中。血迹晕开又被冲淡,河底的鱼争相抢食人肉,不过眨眼便没了踪影,剩一把刀随波逐流地,慢慢地离开众人的视线。
女君晃了下身子,并不跪,剑尖指到了她颈项,她不过高傲地抬起下巴,仰头凝望那面大祺锦旗。
苏少迟注意到她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向部下命令道:
「将那面旗拆了。」
迅速地便有几个士兵爬到城墙上,一人一刀,将大旗割得支离破碎。谢寻婉双目瞠圆,于焉闭上眼睛。她的王国、她的野心、她的一生,都随这面旗轰然落下,最后她只有一个疑惑,以唯有苏少迟能听见的音量问:
「你,不问我李家的下落?」
苏少迟剑锋一颤,面具下的声音沉沉。
「人都在我这儿了。」
谢寻婉诧异,旋即释然。苏少迟手里的剑耀映着南国碧蓝如洗的天空,手起、剑落。血溅破碎的锦旗,不远处传来了士兵们的欢呼,恍惚得有些不真实。
苏少迟欲拭剑,顿了下,终只是扶正了面具。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1.
雕栏碧影、爱恨斟酌,一寸焦土一寸生。
随着夏去秋来,万事归于平静。这日,萧索中仍见池中几尾游鱼懒洋洋地转着圈儿。宴君在户外的石桌上打磨配剑,贴身服侍的小官替他送来日前南人上呈的果子。
尘归尘、土归土,不过都在眨眼间。时明宫被重新整修了一番,作为帝王的寝居,扩增的前院多了池塘造景、假山与花园。原先的空地设了石椅矮桌,供苏少迟在寝居内批奏政事。宫墙高筑,下人全换了一批。整个时明宫唯独一株月季如旧,今年的开花时季相当短,尚未入冬树枝上便一片光秃。
上奏的折子一叠叠被搬进来、又一叠叠送出去。近日好不容易闲暇下来,苏少迟总算有时间亲手打磨配剑。当小官走近,他才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磨刀石,看矮小个头的青衣少年笑着把瓷盘放到面前。
「叩」的声,入目李青的脸,红润的双颊气色极佳,衬得秀丽的眉眼更加温婉。他真美──这一念头掠过苏少迟脑海。他点了点头,抬起下巴示意李青先行尝过盘中物。
「只是寻常的李子而已,在南方,挺常见的。」
李青伸手抓了一颗果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口。果肉里的汁液流出他唇瓣,他慌忙地用袖子抹掉,抬头才发现苏少迟正静静地看他。
「……陛下?」
他眨了眨眼,一双眸子清得像池水。苏少迟微笑地摇了摇头,并不碰盘子。目光一直未从李青脸上移开,看得后者都不禁有些别扭,咬了半颗的李子捏在手中,便扭捏地退后几步。
聪明如李青,看得懂苏少迟眼底的柔情,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水乡惊鸿一眼,他们阔别数载,而今他国破家亡、他皇袍加身,却终于得以在一起。有苏少迟保护,李青不必再忧虑自己和妹妹的安全,只管躲好人们眼目、只管与一人相守。
他红着脸躲开苏少迟的眼光,两手都紧捏着那颗李子,弄得十指都湿答答的。
「朕在想,这既是南方的产物,你未免睹物思乡?」
「不,不会的。我能待在陛下身边──」
哪儿都是故乡。李青小声地说着,偷看宴君脸色,苏少迟冲着他笑笑,他又赶紧移开眼。一方面难为情、一方面是瞥见了苏少迟搁在桌上的剑,想起剑下所亡之千万人,他总觉得那剑光寒得渗人。
偏偏苏少迟哪壶不开提哪壶,支着下颔,便轻叹道:
「若不是命运弄人、谢寻婉和你那弟弟从中作局,咱们本也不必分隔这么长的时间。」
李青哑住半晌,不自觉地垂下眼睛。手里的李子被他捏破了果肉,渗出的汁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