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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逸赶忙给她作揖:“姑娘见笑了,唤我表字就好。方才并不是有意、有意……呃……”
杜宛秋微笑道:”没关系。”
秦飞羽见他俩客气,毛都炸了起来,上前一步将冯逸拦到身后,抱拳道:“杜姑娘,他不会娶你的。”
冯逸忙呵斥道:”别插嘴。”
秦飞羽忿忿地扭过头,装作去瞧屋脊边的瓦当。
杜宛秋摇头一笑:“冯大人这会儿可有空?小女以为,有些话当讲开了才好。”
冯逸忙请她去厅上,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道:”我爹呢?”
杜宛秋道:“冯大人这里住不下,冯公和夫人便先去客栈歇下了。”
”叫我子昂就好。”冯逸狐疑道,“你劝的?”
杜宛秋点了点头:”我之所以留下来,一是……”
“等等!”冯逸惊讶道,”真是你劝的?我爹那德行,火大又固执,你怎劝动的?”
杜宛秋皱了皱眉:“冯子昂,打断别人说话是很无礼的行径。”
冯逸讷讷地摸了摸鼻子。
杜宛秋便继续道:”我之所以留下来,一是冯公望我能劝劝公子,少与……”她的目光在秦飞羽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回冯逸身上,笑道:“算了,那是你的事。二来,我出于私心,想与未来的夫君聊一聊。”
秦飞羽急道:”我说你,怎死心眼呢?他跟我断袖,不会娶亲的,真的!”
冯逸觉得这姑娘挺坦诚,反而起了兴致,问:“你想跟我聊什么?”
杜宛秋摊了摊手:”眼下没什么可聊的了,你诚然是个断袖。”
冯逸:“……”
杜宛秋道:”你既是断袖,我当然不会嫁,难不成要我守活寡么?”
冯逸额上冒了几滴汗:“姑娘你……”
杜宛秋幽幽地说:”冯小子,那十两银子你从小欠到大,到底还不还了?”
冯逸:“……”
秦飞羽:”?”
“我操!”冯逸跳了起来,”你是!你!难怪我瞧你眼熟!”
秦飞羽讶然道:“你俩认识?”
冯逸在屋里走来走去,擦着汗说:”何止认识!我当是谁呢!”他走了好几圈,忽然停下来,脸色怪异地盯着杜宛秋看了半天,同样幽幽地说:“你怎么长成了这样?我爹居然能瞧上你?还能不能好了!”
”我怎么不能长成这样?”杜宛秋说,“倒是你,细皮嫩肉跟个女人似的,肩上能抗几斤?瞧你这样,啧,断个袖恐也是被人压的一方吧。”
”喂喂,”冯逸又开始出汗了,“嘴上留德!”
杜宛秋笑了笑,道:”十二年前的十两银子,就照天宝元年的钱庄利息来算,月利百之八,加上利滚利所得,算起来你已欠我六十五万零一百六十两八钱一厘,下巴收一收,看在你我从小相识的份上,嗯,我抹个零,你只需还六十五万两。”
冯逸愣愣地道:“大妹子,讲真?”
杜宛秋道:”一口吐沫一个钉,做生意讲得就是信用,不坑你。”
冯逸叫了起来:“还不坑我?!不就是借了你十两银子斗蛐蛐吗,后来帮你打架已经两讫了,对,两讫!”
杜宛秋正色道:”冯子昂,你家也是做生意的,可别亏了祖宗信誉。”
“姐,您是我亲姐!”冯逸灌了口茶压惊,”不带这么消遣人的!要钱没有,要命更没有,要色,我把这小白脸抵给你,这厮床上功夫好得很,一晚顶七晚!”
秦飞羽害羞地无地自容,低声道:“别、别胡说……”
杜宛秋拨着茶盖浅笑道:”我可不是你姐,收不得这等纨绔的弟弟。两讫也可以,你得应我一件事。”
冯逸立刻道:“绝对不娶你,打死也不娶。”
”错,”杜宛秋轻轻放下茶盏,“你必须娶我。”
冯逸一呆,和秦飞羽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发愣。冯逸缓了缓神,谨慎地说:”杜姐,我跟他搞断袖,您三思三思……”
杜宛秋浑不在意:“正因你是断袖……”
冯逸觉得自己离疯癫不远了:”你不是才说不要嫁怕守活寡么!”
“我改主意了。”杜宛秋莞尔道,”看在你我自小相识、你又本性不坏的份上,只得勉为其难下嫁于你。”
冯逸叫道:“你爹妈兄弟姑嫂呢,随便来个人管管啊,失心疯了!”
杜宛秋正色道:”没消遣你,闭嘴坐好了,仔细听我说。”冯逸比了个请的手势,杜宛秋便道:“杜家已经败了,树倒猢狲散,现今全由我做主。”冯逸张了张嘴,示意自己有话要讲。杜宛秋皱眉道:”你说。”
冯逸不可置信道:“败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道,你家那么多铺子,全没了?”
杜宛秋冷笑道:”败了,全没了。去年秋闱时出的事,冯公子忙着混迹青楼,自然是不知道的。”
秦飞羽小声道:“你混迹青楼?”
冯逸惭愧道:”你继续。”
杜宛秋续道:“蒙冯公看得起我,一直暗中接济,小女才得以容身。我有心重整家业,然而适龄未婚的女子抛头露面,终日和三教九流相交,总不免惹人闲话。”冯逸点头表示理解,杜宛秋笑了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扬州城里我的风评已极差,如此,我即便再有心,也只是无力。”
冯逸道:“所以你想随便找个人嫁了,碰巧我爹又欣赏你,碰巧冯家在江淮有钱有势,碰巧他唯一的儿子又是个断袖。”
杜宛秋点头微笑:”我喜欢跟聪明人谈生意。”
冯逸忽然觉得她很可怜,本朝虽不限制女子和离再嫁,如此却总归于女子贞德有亏,这姑娘为家业如此拼命,连女儿家的名声都不要了,简直跟他那肖师兄一样,舍得对自己狠。他面上多少带了些同情神色,孰料杜宛秋登时柳眉倒竖,斥道:“收起你这副嘴脸,杜家的女儿用不着旁人同情!”
”我敬佩你,杜姐,你这般心性,直叫男子汗颜,无怪我爹青眼于你。”冯逸说着笑了起来,“他总觉得我不长进,老想给我找个厉害媳妇管着。”
杜宛秋微笑道:”难道不是么?”
冯逸一愣,继而抚掌大笑。
“行了,取笔墨来。”杜宛秋站起身,”咱们话也说清了,白纸黑字立个字据,我无意占用冯家半分家财,只想借势,待收回杜家旧业,你取十中之二,期间你我可随时和离,怎样?”
冯逸摆了摆手:“用不着给我分利,把那六十五万免了就成。”
木棋儿备了笔墨,杜宛秋提笔立据,一式两份各自画押。了却心头一件大事,她显是轻松不少,叹了口气对冯逸说:”你爹对你是掏心窝子的好,偌大的家业只留给你一个人。我那些兄弟们成日图谋家产,杜家祸起萧墙,焉有不败之理?”
“这你就不懂了,”冯逸笑道,”我爹可想生儿子了,没见花轿赶着趟儿往家里抬么?”
杜宛秋古怪地望着他:“你爹骂你糊涂,我瞧你确实糊涂。冯家江淮首富,你爹就算自己生不出,姨娘们还不想方设法给他造七个八个儿子出来?可这么多年你一个弟弟妹妹都没有,你自己想想,这为的是什么。”
冯逸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一阵秋风穿堂而过,他呆呆傻傻地愣在当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宛秋淡淡一笑,把字据揣进袖中去:”冯小子,把自己拾掇干净了,等着成亲吧。”
第57章家法(三)
却说八月那日太和城下一战,杨沐伤重坠入洱海万顷波涛之中,后在昏厥中被水流冲进了十万大山,又多次遭逢吐蕃人以搜寻全追击,惶惶不可终日,不敢稍有一丝懈怠,以强弩之身逃亡诚如丧家之犬,最终创口崩裂发炎又晕厥过去,再醒来时却是被山间汉人猎户救起,养了十多日伤,这便误了各军收编残兵之期,连名字都未入册。京城里的冯逸只当他是死不见尸,为此着实嚎了好几次。
杨沐却是全然不知,能行走后便顺泸水直入剑南,回益州治了许久的伤,直到九月中,陡觉华叶焜黄,眼见又是雁归时节,这便辞了家人,再向长安去。未行时还没觉得,待跨上马背,顿觉归心似箭,除却沿途打尖住店,未有稍歇,一路打马北行,九月底便至长安。
过明德门便是长安内城,杨沐牵了马欲向朱雀大街去,转角处却架了一排方正木板,前面围了好些人。他不经意瞥了一眼,只见板上经纬纵横,各十九道刻线,其上黑白圆子交错,却是十张纹秤,左右各以白绢描了对弈双方的名讳。不时有专人举着新录棋谱跑来,在各张棋盘上依样标注双方新手。有的中盘已溃,被对方逼的七零八落,有的黑白分明,仍在追逐一目一寸。随着录者一一摆下新手,周围顿起叹息,杨沐微讶一望,原是第六张棋局胜负已分,正在收官数目。
第十张纹秤前观者神情肃穆,大多锁眉长思,鲜有交谈之声。杨沐随众望过去,只见黑子先占小目,继而守角挂角,稳扎稳打,白子后手步步紧逼,无一错招。后中盘已过,黑白形势连绵,大龙互相纠缠,各占半壁江山,委实胶着难辨,却又各自杀得凛冽。
谱者传来双方新手,但见黑子大飞,白子随后上拆反夹,黑子遂弃回守,白子却于右上落下一子,既可声援中腹四子,又可扩己方上边之势。
众人惊呼道:“生死劫!”
诚然是一手生死劫,白子若提,则此位周遭黑子皆气竭。
有人叹道:”东瀛人过于求稳,布局虽严谨,却又怎挡得了这生死劫?”
当即有人应声:“冯探花这一手,当可谓神来之笔!”
杨沐听到”冯探花”三字,神思一凛,着眼望去,只见此盘左右所贴的对弈者名姓,执黑为藤原佑太,显是个东瀛人,执白者正是他念念不忘的冯逸冯子昂。
杨沐立即问:“这棋在何处下?”
一人答道:”恒王所设七绝之较,正在太学。”
杨沐去太学已是熟门熟路,当下牵马一阵小跑。太学前亦竖着十张巨大棋盘,向围观众人演示座中厮杀。太学内院却非学生教员不得进,好在门房尚认得杨沐这张脸,将他放了进去。
昔日蹴鞠的院落里驾着皇家仪仗,恒王属官仆从站了一地,当中那张亲王宽椅却是无人入座,李瑱显已不知早退到何处去了。院中依次摆着十张棋盘并案榻,已收官者不曾离去,在犹对局的身后观棋。冯逸一身杜若常服,也与那东瀛留学生对弈。
藤原佑太跪坐席上,嘴唇紧抿,一柄素白折扇于掌中敲敲打打。
冯逸手笼在袖中,与他相对而坐,一派天高云淡的闲散姿态,双眼虽也望着棋盘,目光却好似神游天外。
半柱香后,藤原佑太折扇一顿,终于再次落子。
冯逸这才动了动,跟着对方手势望过去,敛眉片刻,从袖中探出手去,双指夹起一枚圆扁温润白石,于盘上稍悬片刻,轻轻落下。
藤原佑太一愣,又在掌心敲起了折扇。
杨沐忍不住笑了起来。
冯逸若有所觉,侧过头,一双清亮的眼隔着人群望过来。
杨沐冲他一颔首,以口型道:“我回来了!”
冯逸的神色终于变了,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惊喜。那东瀛人仍在长考,冯逸却已拈起一子,于棋盘右下外置了一虚手。众人因此举惊呼起来:白子因一道生死劫破了黑先优势,正当乘胜追击之际,缘何竟要终局?
藤原佑太这才察觉,不可置信地望了望那招虚手,又抬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