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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肖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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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逸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护卫双眉斜刺入鬓,鼻如悬胆眸似点漆,嘴角带笑神情恣意,不是前些日那个采花贼又是谁?
  诚然就是花良。只因他惯于收神敛气,冯逸初看时竟没有察觉。
  ”你你你——!”冯逸怒上心头,手指在其余五人面前点了一圈,喝道,“你们一起上,揍他,往死里揍!”
  那五人一愣,冯逸便吼:”聋了不曾?”五人立即摆开架势,将花良围在当中,拳脚直向他身上招呼。花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提起衣袂别至腰后。对面一拳已朝面颊呼来,花良偏头躲过,耳尖轻动闻声辨位,已知后背一掌劈来,当即纵身一步回风躲过。另一人见状手臂一折化拳为爪,直向肩头抓来。花良后撤呈一字而立,那一抓便从他肩头堪堪滑过,足下一步游龙已绕至那人身后,旋身于肩头一式推掌:“去!”
  冯逸着实外行,看不清门道,只见他仗着一身高明轻功闪来闪去,身体灵活地似条鱿鱼般,那五人拳打脚踢,却没一招能落在实处,反倒被花良顺势而导借力而为,摔了个七七八八。冯少爷气得要骂人了:”做什么!尽吃棒槌么!五个打不了一个?”
  花良叹息道:“你当是街头泼皮斗殴么?”
  冯逸怒道:”你比泼皮好么?一脸欠揍样!”
  花良无奈,站着不动硬挨了几波拳脚,冯逸仍觉得不够,命众人朝他脸上又打几拳,那靠脸吃饭的采花贼顿时鼻青眼肿。
  冯逸出了气,心情稍霁,挥手道:“行了,散吧!”复钻进车内,刚刚坐下,锦帘一掀,又跟了个人进来。
  冯逸觑着眼:”滚出去。”
  花良揉着脸挤到他身边:“滚进来了,出不去。”车身轻轻一震,车轱辘吱呀呀响起来,显是开拔了。
  冯逸冷笑一声:”采大侠不去送花?”
  花良笑了起来,抓着冯逸的手往自己脸上按:“还生气?我不都被揍了么。”
  冯逸把他的脸推开,鼻子里嗤了一声,冷着面孔不说话。
  花良便凑过去逗他:”少爷想我了没?”
  冯逸皱着眉,开了书箱翻来翻去。
  花良在他脖颈处轻蹭:“先时是我不对……”
  冯逸挑了本书,背过身去翻阅起来。
  花良伸手搂他,慢慢朝衣襟里探去:”土匪窝里待了这么多天,可有人上你不曾?”
  冯逸听得火起,同时又不禁想起那小贼头,那傻乎乎的小白脸比这采花贼好了何止几分?他心里这么一想,便就真的多多少少生了厌意,按住正在自己胸前摸来摸去的那只手,淡淡道:“你走罢。”
  花良倒没察觉,仍不住朝他颈窝呵气,嘴唇在那片白腻肌肤上轻轻亲吻。冯逸用书去挡,花良把他连书带手按到头顶去,却发觉冯逸已绷紧了身子。他终于觉出些不对,欲扭过冯逸的脸细瞧,那向来不自持的冯少爷却轻轻挣脱,撇过脸去。
  花良微讶:”不喜欢?”
  冯逸沉默片刻,重复道:“你走罢。”
  花良施了些力,捏住冯逸的下巴硬让他转过头来,在那双清亮的星目中看见了一丝排斥与厌恶,不由得顿了一顿,冷笑道:”果真是有人了,冯公子欲为他守身?”
  冯逸摆了个送客手势:“守身倒谈不上,只实不愿与花少侠相交,请吧。”
  花良冷着脸望了他半晌,嘴角牵出一丝嘲意,转身离去。

第18章护卫(三)

  进城后寻了处客栈打尖,木棋儿正布菜,冯逸招手命他附耳过来,朝护卫那边努了努嘴,问:“人是我爹给的?”
  木棋儿点头。
  冯逸道:”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木棋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指的花良。冯逸本以为那采花贼受了气就会走,孰料那人还在,冷着一张俊脸抱着手背靠辕木,倒是真像个护卫。木棋儿说:“老爷叫人在城里贴告示招护院,那人自己接了榜找过来,不过……”冯逸一挑眉,木棋儿接着道:”看他这样子,不像是个久居人下的。”
  冯逸闻言又抬眼去瞧花良,花良有所察觉,转头瞥他一眼,又很快移过目光去。
  冯逸道:“叫他进来吃饭,别跟棒子似的杵在外面。”
  未等木棋儿传话,花良已径自走过来坐下,语气平淡地道:”我听得见。”
  冯逸:“……”
  冯逸用筷子点了点隔壁桌:”坐那边去。”
  花良屁股不动,反拈双筷子吃起饭来。
  木棋儿呵斥道:“没规矩!谁许你跟少爷同桌?”
  ”算了算了。”冯逸无奈道,“去,叫厨房加几个菜。”
  冯逸吃饭的姿态是富贵人家的那种矜持,小口小口细嚼慢咽,一顿饭能吃上半天。花良吃完后,起身回到马车前,依旧抱着手倚在辕木上,冷着脸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冯逸被那眼神看得背上长毛,胡乱又吃几口,扔了筷子准备住店。
  ”喂!”花良叫道。
  冯逸回头。
  花良懒洋洋道:“关中遭了灾,越往北流民越多,已挤到了京畿。”
  冯逸:”???”
  花良便道:“路上少歇,我把你送到长安。”
  冯逸愣了一愣,犹豫片刻,走了过去。花良伸出只手臂,冯逸讶然看他,花良摇头笑了笑,冯逸反应过来,扶着他的手臂登车。
  车夫扬鞭一甩,马车从石板上咯噔咯噔压过去。啪啪的击地声接连响起,冯逸倚在软枕上,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此后一路,花良确实没有再骚扰他。
  此时正当一十月初。
  北方只种一季稻,上月正是田庄收获时节,关中河南等地常有农民走乡到户替人收割。而今年河南道大旱,田中作物大多干死,今秋的收成不足往年的六成。冯逸在扬州时确实已有传闻,说今年河南收成不好,官府平粜不力以至关中各地粮价上涨,朝廷开仓济民,又从周边州县的粮仓调粮,甚至从两熟的江南调运,走京杭运河去洛阳太仓,冯家前时也被征调了几艘货船。
  经陈留县时已是十一月中,城外全是流民,当真一地饿殍。河南道相邻各地虽已调粮,然而经过上下官吏层层盘剥,落到百姓手中不过十之一二,更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冯逸沿途看到过官府施粥,所谓的米粥亮得可以当镜子。流民俱在城外,县中官员又恐民俱则生疫,不敢随意放人入城,而陈留已离长安不远,百姓无奈之下,只得向天子脚下涌去。
  冯逸也是要去京城,这下便和流民混在一起。人一旦不能果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这一路上抢食斗殴时有发生,好在冯逸仆从众多,兼有五六个体魄健壮的护卫,便暂无人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
  这日,京畿附近,眼见一辆马车从远道而来,流民们一哄而上,围在马车四周不住地喊:”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更有甚者扒着车轮而门窗,又被奴仆用鞭子抽下去。即便如此,那马车被众人围着,便再也难行,只得于路中央停了下来。
  木棋儿喊道:“少爷,怎么办啊?”
  冯逸闻言钻出车,衣角立刻被流民攥住,拉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栽下去,有人立刻揽着他的腰扶了一把,冯逸扭头一看,正是花良。花良皱着眉道:”你出来做甚么,快进去!”
  冯逸说:“这……”此时又一波流民过来,见冯逸衣饰华丽,便聚在马车旁边,伸手讨食。
  花良道:”你想散粮?”
  冯逸为难道:“百姓有难……”圣贤教人心存仁善,此刻百姓有难,本当竭力救助,然而冯逸也知庶务,晓得此刻分食与流民是何等危险,故而犹豫不决。
  而花良已在劝止:”一则,财不外露,二则,流民太多,你救不过来。再耽搁下去,被抢到车上来就大事不妙了。先走罢。”
  冯逸有了决断:“你说的不错!”随即提气喝道:”莫要多事,走!”
  众人见没分到吃食,俱不满地吼叫起来,有一人闹事,便会有第二人第三人,渐渐地流民面黄肌瘦的脸上俱现出恼怒神色,攀着车轮不让马车离开,更有人伸手去解马的笼头缰绳,甚至有青年人爬上辕木去抢后厢行李,众人将被迫离乡逃荒的愤怒全嫁接到这衣饰富贵的冯逸身上。冯少爷心里一慌,结结巴巴唤道:“快,快!将他们拦下!”几个护卫又怎么抵挡着住?
  眼见就要糟糕,忽而一声长啸灌入耳膜,激地众人胸中气血翻涌。花良手里居然多了一把细剑,于身前一横,喝道:”谁敢乱来!”他连喝三遍,声声俱祭出了十足内力,三喝之下竟有振金裂玉之威。流民们被他震住,互相对视,不再敢动。一剑挥向车厢外上方一角,木料应声而落,花良沉声道:“拦路者有如此木!”
  前方流民缓缓让出道来,花良把冯逸扯回车厢:”走吧。”
  冯逸着实被吓到了,缩在车里半晌没回过神。他从小被保护地周到,几时见过流民聚众暴怒情形,即便是当初过青州被人劫道,心里也不曾这般惶恐过。只因在他眼中,劫匪是草寇,流民却是百姓,草寇做什么都不会叫人吃惊,而百姓则当良顺恭俭。
  实则这两者哪区别得那般分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草寇与良民,俱是生民罢了。
  花良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吓着了?”
  冯逸定了定神,摇了摇头,想起府试时的一道论题”窃负而逃”,当日他破题为“圣人不恃天子之尊而废经国之典父子之恩”,论的是凡威福之权利、刑罚之柄,皆其所得专也,常以全一己之私爱。若他当时已见流民之状,必会再有引申:盖知有天下之可尊,而不知天下之公。本朝太宗乃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却也知坐天下之艰难,一句水舟之叹堪称千古圣主。没有百姓就没有天下,这样的天下才可以为帝王所仰仗。
  冯逸忽有体悟,面上便现出若有所思神色,一时忘记收回手去。而花良见他不再拒绝,不禁心中窃喜,又见他浅阖双目一副兰玉面容,一颗心就那么晃了一晃。

第19章护卫(四)

  三天之后正是一日之晨,马车从城外官道吱吱呀呀压过去,道旁梅花开得正盛,长安城门已在佛寺钟声中缓缓打开。城门外已有不少流民,却被守城士兵以栅栏挡住,只开了个口子,让行人马匹排成一队,一个个接受盘查。
  冯逸掀开帘子探头看前面守军盘查,不一会儿又转过头一脸奇怪地问:“你的剑呢,不是有把剑的么?”
  自经难民事后,花良便与他乘同一辆马车,赶都赶不走。冯逸起初如临大敌,而这三日来,除却打死不肯下车外,这采花贼好似忽然变了个人,言谈举止进退有度,柳下惠得很,冯逸渐也放松下来,肯与他说说话笑一笑。
  当下冯逸问那把吓退流民的剑,花良便指了指自己腰间。冯逸定睛一看,他腰间隐有银光流转,正似寒刃一般,伸手去摸,那腰带确实质地颇硬,以指弹时琅琅有声。
  冯逸眉眼一弯,笑道:”原是被藏在了腰间。”
  花良嗯了一声:“软剑。”
  冯逸问:”可有名字?”
  花良说:“一柄剑罢了,要什么名。”
  冯逸便道可惜,不一会儿又笑了起来,感叹道:”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花良忽而心中一动,将“绕指柔”暗念几遍,心情微有雀跃,拉起他的手:”可不是么!”
  轮到他们这辆车时,队正上前盘问,查过路引和举人文书,一挥手,守城士兵让出道来,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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