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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佞臣_甲子亥-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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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侯门世家,勋贵府邸,偏偏如此折腾陷害一个同族书生,最主要的是这个书生还是名声正盛的远山先生的学生,只这一点,仕林清议就能淹没这靖宁侯府。
    “这侯府哪还有名声可言?更何况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侯爷看清他府里恶奴的秉性罢了。”宴敛随意说道。他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了陈景阳身上,一来嘛!他是记仇的,此事一出,那陈景阳怕是没个好下场,借着靖宁侯的手好好地惩处陈景阳一番,这才是他想要的。二来,他若是贸然去质问靖宁侯,不消说靖宁侯算得上是他名义上的长辈。但凭着他如今明面上的身份,未免有借叶长尚的势头狐假虎威的味道在里面,他可不愿意担个狂生的名头。
    宴仁亮笑了笑,却是不再说话了。
    马车穿过井字形的街道,左拐右拐,最后驶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处小门前。
    “二进的宅子,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呢!里边原本住的是个五品官,不久之前致仕归乡了。我瞧着这宅子还算好,便买了下来,咱暂时住着!”宴攸提着行李,引着宴敛等人往里边走去。
    宴敛四处逛了逛,房子不大,但胜在别致,后院还有个小花坛,里面梅花开的正盛。
    宴仁亮随手指了一间屋子,那便是他的了。没办法,他如今身无长物,最是清高飘逸,出了侯府,原本侯府配给他的东西丁点儿都没带出来。他如今身上穿的还是宴敛第一次见他时的那身浆洗的发白的儒衫。
    所以他只得是跟着宴敛走了。到了这里,他径直占了离梅花最近的屋子,推开窗就能看到的那种。宴叙给他送冬衣他便收下,宴叙给他送银两,他也毫不推辞。
    谁让他们如今是师兄弟呢?师弟接济接济师兄是理所应当的。嗯!这是他的原话。为此宴敛决定收回那句清高飘逸,这家伙配不上。
    只说宴攸之前特意寻了附近街上有名的老瞎子神算问了一个黄道吉日,便是今天。
    宴敛两人特意起了大早,换上了崭新的青衿,也就是古礼中的学生制服。没忘记叶长尚特意叮嘱过的束脩。
    《论语》:“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脩”即肉脯,古时候用盐、香料等加工制作成的腊肉或咸肉一类干肉;“束脩”,就是10条干肉。孔子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送我10条干肉,我就教你。虽然孔子也就是随便说说,但是至圣先师的话,那就是后人奉行的铁律,束脩便成了学费的代名词。
    自上一次提着一只雏鸡敲响了刘府的大门之后,宴敛和宴仁亮一人提着十条肉脯敲开了叶府的大门。当然这只是第一次上门带的礼物,日后还要补足三牲六礼。一般家境富裕的还会奉上红包,也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叶长尚回了叶家,并未分府单过,依旧住在叶家祖宅里。他原本是叶家嫡长子,叶家现在的当家人——太傅叶长启是他的亲弟,若没有四十年的事情,叶长尚才该是这叶府的主人。
    宴敛和宴仁亮往门里递了拜帖,门房子去了又来,宁静的宅子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倒把屋檐上的白雪衬托的熠熠生辉。迎出门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身着玉色布绢生员衫,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垂带,虽显得干瘦,但是目光炯炯有神,门房子唤他六爷。
    那人冲着宴敛两人拱手道:“两位宴家兄弟,某叶合,奉家父之命前来请两位兄弟屋里去。”
    宴敛两人回了礼,略交谈了一番。大抵是知道这位叶合是何许人也了。
    叶长尚蹉跎半辈子,哪户人家敢把自家的女儿送到这个混不吝的手上,他是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的。年轻时在妓院厮混,倒是有个妓子给他生了个儿子,便是这叶合。
    叶合笑的爽朗,他爹回了叶家,连带着他在叶府也有了辈分,一般的下人都唤他六爷。
    叙了一会儿话,叶合便引着宴敛两人进了侧门,走出不过十几步,转角的地方停靠着几台软轿,四周侍立着十来个十七八岁,衣帽周全的小厮。招呼着宴敛两人上了软轿,叶合这才上了最前头的轿子,一旁侍立的轿夫抬起软轿沿着笔直的宽道慢慢向内走去。
    坐在轿子上的时间不长,叶家不大,没有什么望不到边际,奢侈华丽的美景。亭台水榭也好,木石池沼也好,早早地就被白雪湮没了。
    下了软轿,一众小厮抬了软轿退下,叶合带着宴敛两人径直穿过一道垂花门,过了穿堂便到了一处穿山游廊厢房,门前早早的便候着几个青衣小厮,见到几人到了,忙掀开帘栊,随后便听见里面有人喊道:“两位公子到了。”
    入了正堂,叶长尚早就端坐在主位,也还有几位长须儒士坐在他下手。见着宴敛两人,皆是深吸了一口气。
    候在一旁的仆从利索的将宴敛两人手中的肉干接了过去。两人走到叶长尚跟前,先是递上拜师贴,上书:“远山先生师鉴:学生宴敛/宴仁亮,承蒙先生允纳门下,愿执弟子之礼,谨遵师教,敬呈束脩,请乞笑纳。愿终生追随先生杖履,再顿首祁。”
    叶长尚颤着手接过了拜帖,宴敛两人随之拜倒在地,三跪九叩之后,奉了茶,两人又道:“门下宴敛/宴仁亮叩见恩师。”
    “好好好!起身说话,起身说话!”叶长尚当即上前将宴敛扶了起来,一旁的仆从当即奉上来一个木盘,托盘之上放着两个荷包。
    叶长尚将淡青色的那个递给宴仁亮,而后拿起紫色的那个躬下身来给宴敛系上,宴敛顿时僵直了身体,屏住了呼吸,他甚至可以数不清楚叶长尚俯下的脑袋上有多少的银丝。
    又听见他说道:“既拜入了我门下,这便是老师给的见面礼,只管花用,若是不够了,老师再给。日后在这叶府之中便当做自己的家里面一般,不必拘束。”
    而后他指着身旁的一种儒士给宴敛介绍开来,一一见了礼,宴敛身上便挂满了荷包玉佩。这些人俱是叶家之中有名的博学之人。
    他又执起宴敛的手,“只可惜长启和元智(叶唤)早朝去了,今日却是见不到了。不过也不急,日后总是有机会的。来,我带你参观参观这叶府。”说着,便拉着宴敛出了房门。
    宴敛回过头,宴仁亮早就不知道被叶合拉倒哪里去了。
    叶长尚拉着宴敛的手在前头走,身后缀着一串儿的中年儒士。他时而指着正堂上面“云烟堂”三个大字的赤红大匾,说着这是某年某月崇光皇帝亲笔所书赐给叶府的,那上面还有万几宸翰大宝。又指着摆放在正堂里十六张楠木交椅,说着这是某年某月崇光皇帝行猎时误入深林,发现的一株参天的小叶楠,又在某年某月赐给了叶家,叶家便用这根楠木打造出了这些交椅……
    一路上很少见着下人来往,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整个叶府逛了个遍。
    最后,叶长尚拉着宴敛停在一处阁楼前,那阁楼前方立着两根石柱,上书:“熬寒冬,熬酷暑,年夏一年,终成书香门第;读半夜,读五更,苦中更苦,自是翰墨人家。”
    ——笔力只能算中下,
    他又说,这是徳懿太子十二岁时所书,当时他任翰林院侍讲学士,侍讲东宫。这便是太子当年的墨宝。
    最后他又指着祠堂里,祭台最中央的那个粗瓷碗,他说,这就是我当年喝肉羹的那个碗。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抽泣声。
    宴敛整个人都是僵持的。他想指着叶长尚破口大骂,你就为了两个早就死了,都不知道投胎到哪儿去的人,蹉跎半生,你知道你的儿子这辈子都要背负妓子之子的名声,永远都要低人一等吗?你知道你们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搭进去阖族的性命吗?你们这么坚守着一份虚无而无力的忠义——真的好吗?
    叶府是这样,宴何从呢?北光城呢?
    宴敛很迷茫,他总以为岳飞也好,公孙杵臼也好,陆秀夫也好,以前他看这些人,这些历史的时候,大抵是认为他们都是愚昧的。现在他知道了,看着身旁这些低声抽泣的人,他知道了什么叫忠义,什么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
    在叶府用了午饭,叶长尚也没留宴敛两人。
    离了叶家,宴仁亮倒是与平常无疑,宴敛晃着神,问了一句:“对了,刚才叶合把你带哪儿去了。”
    宴仁亮一顿,“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了我你的身份,顺带,威胁利诱了一番!”
    “嗯?”宴敛一抬头,只看见宴仁亮冲着自己微微顿首,而后转身离开。
    紧接着宴敛只觉得自己手上附上来一丝凉意,随后整个人被拉进了身后的店铺里。
    站住脚,便对上景修然俊美的脸庞,宴敛一愣,随即将人搂进怀里,嗅着这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蹭了蹭,才道:“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说我是个呆子了。”
    
    第三十三章
    
    一深一浅的气息打在脖颈上,景修然只觉得痒痒的,他不由的挺直了身体,喉间有些干涸,“你去了叶家。”
    宴敛挑着景修然的发带,扭过头正对上一只红润的耳朵,他想了想,往上面吹了一口气,然后舔了一口,含糊着说道:“嗯!”
    等他做完这些,宴敛一愣,他竟一点都不觉得别扭,仿佛是演练过千百遍似的,一点也不像只见过几面的人。然而他却有种合该是这样的直觉。不过回过头来一想也对,起码在景修然的世界里,两人本就是合心合德的恋人。这么一想,宴敛更加放宽了心态,他搂着景修然,心底不由有些窃喜,你看,就这么简单,他便算得上是——美人在怀了!
    景修然却身体一僵!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只温润的大手握住。
    “怎么这么凉?”宴敛握着这双冰凉的手,指节分明,光滑修长,只有指尖上附有一层薄茧。他盯着越发绯红的耳垂,“出来很久了?”
    “嗯,刚出来不久。”景修然回过神来,轻声说道。这倒是真的,他刚刚下朝。
    又听见他继续说道:“我去了叶家,他们家——哎!”
    宴敛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对于景修然而言,叶家这群人该是他的心头大患才对。但不可否认的是,叶家,叶长尚,于宴敛而言,他只觉得这群人是可敬的也是可怜的。宴敛想了很多,他对于这群人的忠义,震惊也好,感动也好。他不是前身,他是宴敛,从他踏进叶家的大门开始,他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与这些人之间割舍不掉的牵绊。
    “他们家,的确是忠孝礼义之家。”景修然缓声说道。若是他也有像叶家这样的忠臣帮村,何愁不能开创一个大扬盛世。
    “你放心,我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前世,叶家痛恨宴敛不争不抢,碌碌无为。到了后来,宴敛连叶家的大门都入不得,可是宴敛身死,包括叶长尚在内十几个老家伙全部自尽殉节了。景修然何尝不知他们打心底效忠的是崇光皇帝,是徳懿太子,宴敛在他们心中不过只是一种精神寄托,但是他们对宴敛倒真的是掏小酢跷。
    “嗯?”宴敛站直了身体,略有些惊讶。
    景修然挑了挑眉,将手从宴敛的掌心抽了出来,硬生生转了话题,“嗯,我饿了。”
    其实他想说,等再过些时日,我把你拘到我身边去,谅这些家伙也不敢胡来,熬死了这些老头子,剩下的小一辈,威逼利诱也好,刀剑相加也好,不出几年,他们就再也翻腾不起来了。他还年轻的很,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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