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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无月-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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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篷人并不打断佟跃絮絮叨叨的说话,一直静默不语,微微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等到佟跃实在是词穷了,才挥手利落的打断他。
    佟跃艰涩的吞了吞口水,装着老实说的讨好的话也慢慢的吞了回去,低下头眨了两下眼睛,也不敢再有什么讨巧的小心思,如坐针毡的等着那人说话。
    客栈后头的巷子里传来更夫打更的拖长了声调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尖利的如同夜枭一般。倏忽而来的斗篷人仍旧是静默不语的模样,头上的那一树开的正好的垂丝海棠花,慢悠悠的落下两片柔软的花瓣,顺着那人簌簌轻动的斗篷滑落在地。
    佟跃悄悄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见一扇半开的窗户,黑黢黢的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不知等了多久,佟跃的脚都快站麻了,才听见一声嘶哑的压低了的声音顺着风声飘过来。
    “你是宫里放在洪州最久的探子,没有谁能比你更了解这里的风吹草动这。宫主知道你的辛苦,这次特意叫我带话过来,让你好生的把这一次的差事做好,等到你把这件事情办妥了,就把你调到总坛去。”男人说话的声音像极了漏风的管琴,一顿一顿的有种怪异的韵律,听的久了,竟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佟跃甩甩头,深吸了一口气,把脑袋里的那些迷糊全部甩出去,眼睛发亮的对着黑衣人道:“多谢大人美言,小的定然尽心竭力,还请大人吩咐。”
    黑衣人慢慢的往前走了两步,身上似流水一样顺滑的斗篷如流淌的夜色,缓缓的铺展开翻飞的黑雾,就在佟跃以为他要给什么东西的时候,却见黑衣人缓缓的伸出手,戴着黑绒手套的手姿态舒展的伸在半空,刚好的接住了一朵掉落的花朵。
    那花朵形状小巧,有些透明的鹅黄色花瓣,娇怯怯的依着戴了手套的掌心,似乎上头还残留着馨甜的芬芳。全身被遮掩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似乎被这花香蛊惑,浅浅的露出一点脸颊,铁质的银光在熹微的光线之中折射出一溜隐晦的银光。
    佟跃低着头隐晦的瞟了一眼黑衣人,这人看通身的气势便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只是罩着一身看不清模样的大斗篷也就算了,为何连脸都还要特意的罩上一个面具。难道是脸长得太过于惊世骇俗了,还是身上有什么难言之隐的隐疾,所以才要这样层层遮掩。
    再看一眼手心儿里的花,不过就是再寻常不过的迎春花罢了,还能有什么特别之处么?难道是上位的大人物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能看得出里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处?
    佟跃在这儿四处胡思乱想,那边的人已经小心的把掌心里的迎春花给收了起来,重又恢复不动如山的模样,淡淡的对着佟跃道:“你的人物,便是保护一个人,在他有什么困难的时候,需要你用尽一切办法帮他。其中最好不要露出马脚,具体要保护什么人,明日会有人告诉你。事成之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该交代的交代完了,黑衣人便回身毫不逗留的走了。
    宽大的斗篷随着轻捷的身法在夜色之中展开鸟羽一样的宽大蝠翼,佟跃艳羡的看着倏忽之间便看不见身影的人,颇为叹惋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肥圆的身子,想要有这样俊的功夫,只怕要等到他这身肥膘下去之后才有丁点儿的可能了。
    只是这身肥膘跟了他许多年,已经有感情了,想要减了,谈何容易呀!
    佟跃摇头叹息的一步三晃的走了,暧昧的光影之下,得见一个矮墩墩的影子十分活泼的滚远了。
    细细的夜风吹动海棠花的枝丫,枝头上盛开的花朵沾了细碎的露水,被窗格里头陡然明亮起来的烛火照映出细碎的璀璨光亮。
    陈陵手指紧紧的捏着案几的边缘,用力得指骨都泛了白,身上单薄的寝衣也掩不住他浑身的颤抖。手腕上挂着的一串黑玉珠串也跟着簌簌的碰撞发出细细的脆响。
    元清章点了烛火,回身找了一件衣裳为他披上,浓黑的眉毛紧紧的蹙在一起,担忧的看着他,安抚的把手扣在陈陵身上,放轻了声音的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还是刚才的那段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知道阿陵心中现在只牵挂一件事,就是他父亲的死因。方才半夜之中竟有人夜半传递消息,话语之间透露出的夜游宫和另一个宫主的消息很是让他在意。只是还未等到他有什么清晰的思量,就看见阿陵眉目格外冷肃阴鸷的悄声走到窗前,搭在案几上的手指越捏越紧。他不好有什么动作,生怕惊动了外头说悄悄话的两人,只能担忧的站在身后轻轻的顺着他的肩背,等着人都走了,才第一时间点了灯火过来安抚。
    陈陵脸颊上的肌肉急促的抖了两下,半晌才咬着牙的极力拿捏着自己的嗓子,才不让腔子里翻涌的怒气一股脑的涌出来。
    “刚才底下的那个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就是他……就是他!”陈陵目眦欲裂,想要把话说出来,但那是上辈子发生的事,这辈子,他还好端端的,这人与他从未有任何的交集,且他从前一直在宗门之中修炼,如何会认识这样的人呢。
    陈陵很恨的锤了一下桌子,满腔带血的愤怒也只能压在心里,长长的喘息之后,他才气若游丝的道:“这个人……曾经是混进宗门奸细当中的一个,他杀了宗门里与我最为要好的一个朋友。那把声音,我就算是化成灰,我对不会忘记!”
    陈陵颓然倒在元清章怀里,姣好秀丽的一张脸上透出十足的肃杀,“此仇不共戴天,我活着一日,就与他一日的不死不休!”
    元清章心疼的拍着他的肩背,口中一直耐心的轻声安抚道:“好好好,与咱们有仇的人,我们一定让他挫骨扬灰,不得好死!现在夜已经深了,你白日里头就未曾休息好,现在更该多歇息。这件事左右也急不来,你暂且先休息,等到明日,养足了精神,再做打算也不迟啊!”这样好说歹说的,总算是哄得陈陵安寝。一直看着他睡下了,才探究的皱起眉头,方才的反应,绝不是寻常看见宗门细作仇人的神态。倒像是,见着了夺人性命的仇家。
    这其中必定有缘故,只是方才那样心神大乱的情况下阿陵也强忍住了未曾开口,想来定然是什么日久年深的疮疤。要知道这其中缘故,还是要等些时日,慢慢安抚,打开心结。
    元清章心里慢慢的舒了一口气,终归是情分还未到那个份儿上,所以才会有所隐瞒。
    黑暗中,枕边人即便睡着了,也仍旧紧紧的蹙起来的眉头和苦涩的脸,让元清章心里头的那点儿子微酸的心绪顿时消散。伸手把皱起来的眉头抚平,暗叹一声,跟着睡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内城
    翻来覆去滚了一个晚上的陈陵青黑着眼睛爬起来,昨夜和他睡在一起的元清章已经不见了踪影,桌案上放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荷叶粥,旁边的一小盘碟子里整整齐齐的码着几根切得方正的青瓜,上头淋了几片红彤彤的辣椒,看着很是让人胃口大开。
    陈陵的嘴唇有种不正常的嫣红,柔软的嘴唇表面起了一层细细的褶皱,像是久病不愈的病人。
    昨夜狂乱阴冷的眼睛现在已经恢复平静,黑嗔嗔的包裹着一片安然的宁静,但这样的平静安然却总让人觉出一股大事不妙的脊背发凉的感觉,只觉得那平静之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暗流起伏的惊涛骇浪。
    陈陵走到长条案几前面站定,手指轻轻地拂过上头开的正好的迎春花,这娟秀的花枝之间有一快突兀的空白,是昨夜他不小心碰落下去的一朵花。他看见这朵花被那人接在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藏了起来。在最后要走的时候,浑身漆黑的人遥遥的望向他,那目光清凉冷淡。
    上辈子“铁面”面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安然无害的目光,像是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是纵然这回他们之间并无什么交集,他却已经打定主意,要与他不死不休了。
    沾染了昨夜寒露的窗棂边缘,聚起了一串的小水珠,在初升的日头低下闪烁着滴滴璀璨的虹光。陈陵半阖着眼睛,漠然冷静的看了一眼昨夜“铁面”站立的地方,半晌嘴唇弯起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嘭”的一声把窗格一下关上。
    听见动静的林思推门进来,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香气浓郁的鸡丝粥,还有客栈厨房里现做的玫瑰银丝卷。
    见陈陵已经起来了,忙把手上的东西刚在桌上,着急忙慌的把早早就烧好的热水倒在铜盆里,把身上随身带着的甘菊花露滴了两滴在水里。登时滚烫的热气一激,这香露的味道便翻腾了出来。
    林思一边手上不停,一边口里也在絮絮叨叨的说话,“公子您就不该来这个地方,在家中看完夫人,就该直接回山门的。您看看这些日子,您都变成什么样儿了,身上憔悴的这个样儿,到时候要是让宗主大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发作我们呢!”林思把帕子在滚水里烫了一遍,又在滴了香露里的水里泡了一遍,这才拿着过来让陈陵擦了脸。手上捧着漱口的清茶和青盐,服侍着陈陵盥洗完了,才把膳食放在他前面看着他没什么异样的吃了,才放了心。
    “我不过是这段时日,未曾休息好了罢了,我这么年轻,正是身轻力壮的时候,不过几日时间,好吃好喝的就又养回来了。等到回山门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到那时,师傅怎么看得见我现在憔悴的模样,你就是太爱操心了,又爱杞人忧天。”陈陵无奈的摇头,手上端着的一碗粥仰脖一口喝了个干净,“再说了,师傅从不肆意妄为的惩罚任何人,你都已经和师傅相处了这么长的时日,怎的还会这样的满嘴跑火车的害怕。”
    林思见陈陵不解的疑惑模样,嗫喏了两下唇,还是把话憋在了心里。宗主大人从来都是那样冷若冰霜的森冷样子,就算是掌门在宗主大人的眼里恐怕也未曾有多少分量,更何况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人了。何况宗主大人所有的温柔只在公子面前展现,您自然是不知道宗主大人究竟是如何恐怖。
    待陈陵吃饱喝足,元清章也姗姗回来了,一身浅色的白色衣裳,肩头上落了两片轻薄的桃花。见陈陵神色淡然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脸才似春风吹皱了的池水一般的化开一个柔和的笑,“你的精神看着还好,昨夜你翻来覆去的我还以为你今日定然是要多睡一会儿,所以起来的时候就没叫你。”说着一屁股坐在陈陵身边,手指端着他的脸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放心的把手上提着的一个篮子摆开。
    “这是我在街上看见的一个花娘卖的东西,现在这个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搂了这一篮子的花。虽没什么用处,但能博你开怀一笑也算这花的福气了。”元清章把篮子送到陈陵面前,古朴的藤条编织的篮子里精致漂亮的插了刚好开花的桃花和雪绒花,粉白相间的芬芳扑鼻,看着极是喜人。篮子上头还绑了一串精致小巧的银铃,刻着的是和合二仙的纹样。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陈陵寥落了一个晚上的心境,在看见这心思的时候,的确是如花开见月的开朗起来,眼睛弯弯的开出一个月牙的弧度,皱起的嘴唇也随着喜悦的笑而平顺起来,“这花儿开得好,只是这铃铛才是我最喜欢的。”陈陵把那串红线串着的铃铛拿下来,指肚在和合二仙的纹路上摩挲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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