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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祁冉惊魂未定,“抬头就见一个黑影迎面扑来,还当又是江湖人在打群架。”
季燕然拱手道:“是柳姑娘要与在下讨教两招,不想冲撞到了祁公子,真是对不住。”
“季少侠言重。”祁冉笑着摆摆手,“那两位继续切磋,我好不容易才爬上山,累得够呛,得回去歇着了。”
金焕热情道:“白梅阁离这有些远,怕不好找,我带祁兄过去。”
待他们离开后,柳纤纤也“哼”了一句,转身跑走。季燕然独自回到住处,云倚风双手捧着一杯桂花蜜饯:“当真起了冲突?”
“只是个小丫头,闹着玩罢了。”季燕然道,“不过倒有个不算发现的发现,方才柳姑娘在落地时,祁冉恰好带着小厮进门,他脚步虽看着踉跄,却不动声色闪得极快,像是会功夫的。”
“是吗?”云倚风放下茶杯,“现场还有谁?”
“金家父子也在,不过两人离得远,不知有没有看出端倪。”季燕然坐在他身旁,“你怎么想?”
“祁家共有六名少爷,祁冉排行老三,不上不下又是庶母所出,在家中地位尴尬。”云倚风道,“外人都说他是书呆子,倒是没听过会功夫。”
季燕然点头。深宅大院中,不受宠的儿子想要自保,偷学一技之长不算奇怪。不过现如今这缥缈峰上住着暮成雪,往大了说,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与舍利子有关,多加几分小心总不会出错。
外头一直天色暗沉,祁冉在白梅阁一睡就是三个时辰,接风宴只好取消,晚饭依旧由玉婶送来住处,她在临走时不忘叮嘱云倚风,说晚上怕是会有暴风雪,千万别贪玩跑远。
季燕然问:“现在的雪还不算大吗?”
玉婶笑着说:“这种天气在东北再寻常不过,不算大,真正的暴雪一旦下起来,若不及时清除,连农户房梁都能压塌,那才叫吓人。”
“嗯。”云倚风点头,“多谢婶婶提醒,我们晚上就待在房中,哪儿都不去。”
后半夜时,一声尖锐巨响,刺破了所有人的温暖梦乡。
云倚风翻身坐起,左手一把握住剑柄,足足过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风。
来自深山的,来自冰海的,怒吼如惊雷般炸开在缥缈峰顶。
漫天鹅毛狂卷,像是要将世间万物都染成纯白。
大雪封住了整座山。
第3章 一个警告
这一晚,无人可安眠。
翌日清晨,云倚风刚推开屋门,冻硬的厚雪便“咚”一声从屋檐砸下,在脚底溅开一片冰渣。
季燕然正巧站在回廊上,见到他后问:“云门主也是一夜没睡?”
“风雪肆虐,只怕上山的路已经断了。”云倚风抬头看了看天色,“我是没想通,这鬼哭狼嚎的苦寒之地,也叫‘用来喝茶静养最合适不过’?”
“两种可能性。”季燕然走到他身边,“第一,那岳掌门脑子进水,当真觉得这缥缈峰是阆苑仙境,第二,他故意将你我送来此处,算准了会有暴雪封山。”
云倚风猜测:“与舍利子有关?”
季燕然点头,又道:“这样倒也省事,总比毫无线索要强。”
“只对王爷来说算省事。”云倚风纠正他,“至于我,冒着严寒稀里糊涂跑来东北,平白成了他人眼中刺,被困于这陡峭雪山之巅,只怕将来还会遇到围堵与暗杀,再往后说,连年都不知要在何处过。”如此种种光是一听,就心中酸苦,不堪言说。
季燕然经验丰富,再度诓骗:“血灵芝。”
“成吧。”云倚风把手揣进袖子里,转身往院外走,“先去厨房看看。”
“你的身上不烫了?”季燕然与他并肩而行。
云倚风答:“毒发时才会烫。”
季燕然回忆了一下从春霖城到寒雾城的这段路,感慨:“那你毒发的时间还真不少。”
“所以才盼着血灵芝救命。”云倚风扭头笑笑,眼底有雪光映着天光,若被季府随从看见,只怕又要落荒而逃,心虚三天。
厨房里的人不少,除了暮成雪,其余宾客统统都挤在灶间里,显然也和云倚风一样,考虑到了大雪封山后的生存问题。玉婶正在忙着整理柴火,一捆一捆的干槐木整齐码放在油毡下,算是给了这冰天雪地多一份保障。
云倚风却心中起疑,他前两天总往厨房跑,可从没见过这么多干柴,一夜之间,哪儿冒出来的?
季燕然也问:“这是新送来的木柴?”
“是啊。”玉婶擦了擦手,“老张昨天下午送上山的,今早刚走。”
“今早?”柳纤纤在旁边听到,诧异道,“山路不是被雪封死了吗?”她声音清脆,惹得其余人也围上来,想弄清究竟出了何事。玉婶赶紧解释,说那送柴的老张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又会拳脚功夫,在数九寒天都能砍柴猎熊,只要不起风,无论多大的雪都困不住他。
柳纤纤又追问:“可金掌门也是本地人,武功高强,总冒着风雪走镖,连他都不敢下山,为何一个柴夫却能?还有岳少爷,昨日聊天时,你说自己是在冰窝子里长大的,也不能下山吗?”
岳之华摇头:“这可不是普通的冰窝子,是暴雪封山,非得要经验丰富的老人,才最清楚该走哪条路,大意不得。”
金焕也劝道:“极寒天气不是闹着玩的。那柴夫有多大的本事我不知道,但此时若贸然出山,除了有可能会迷失方向,还会有雪晕,尤其等太阳出来以后,温度骤降,四野皆是刺目炫光,人很容易就会呕吐,会疯,会冷到极致不自知,反而燥热癫狂,恨不得将身上所有衣裳都脱光了才罢休,死状如同中邪,惨不忍睹。”
柳纤纤脸色白了白:“当真这么可怕?”
“是。”云倚风道,“溯洄宫建在偏南蒹葭城,想来姑娘并未见过几回大雪,千万别乱跑。”
“好,我记下了。”见众人都这么说,柳纤纤乖乖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岳掌门应当很快就会派人上山,也不用太担心。”
笼屉里飘出阵阵香气,是芙蓉千层糕就快要蒸好。待众人走后,云倚风对玉婶道:“虽说这山上粮食与柴火都不缺,但以后还是节省着用吧,三餐做些简单的馒头面条就行。”
“公子是怕被困在这里?”玉婶轻声宽慰他,“不会的,就算过两天不化雪,运送果菜的车上不来,那还有老张呢,跟着他准能走下山,就是路途辛苦些罢了。”
季燕然突然问:“今天早上,老张是何时离开的?”
“一个多时辰前。”玉婶道,“现在差不多该到山腰了。”
季燕然点点头,也没再多言,随手捡了几个馒头包子当早点后,就带着云倚风径直去了白玉塔,那是缥缈峰顶最高的一座观景台,拔地而起十五丈,视野极开阔,晴朗时能饮酒摘星,要是冰封三尺酷寒地冻,便只能远眺苍野茫茫一片白。
“怪不得会有雪晕。”云倚风眯起眼睛,“这漫天漫地的纯白,看久了的确会心悸。”
季燕然握过他的手腕,如冰寒凉。
云倚风不解:“王爷这是何意?”
“既然今日没有毒发,为何不穿暖和一些?”季燕然问,“倘若真病倒了,怕是连风寒药也没人熬。”
云倚风把胳膊抽回来:“中毒多年,三不五时就会冷得刺骨、热得灼心,早已习惯了。”
他说时语调轻松,眼底甚至还有一丝无辜,下一句八成又是“有了血灵芝就会治好”。季燕然心里摇头,解下自己的毛皮大氅裹在他清瘦肩头,下巴微微一扬:“往那儿看。”
“哪儿?”云倚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初时没发现异常,又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有一个黑点冒出来,在风雪中缓慢地挪动着。
季燕然道:“想必就是那个柴夫。”
“我先前从未经历过暴雪,王爷应当也一样。”云倚风道,“既然毫无经验,就只能靠猜测,猜究竟是这柴夫天赋异禀,还是其余人不愿带我们下山,故意寻了个托词。”
“不好说。”季燕然问,“江湖里这几人的风评如何?”
云倚风道:“金满林是个资质平庸的武夫,金焕天分要稍强一些,却也远排不上名号,就是两个靠着岳家镖局吃饭的普通生意人,至于岳之华,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养在岳名威身边,平日里帮着打点生意,偶尔也会走几回镖。”
季燕然道:“听起来功夫都不怎么样,那倒的确有可能——”话还没说完,远处却突然毫无征兆地炸开一片灰黑雪雾,滚滚浓烟裹挟着冰坨碎雪,骤然而起又纷扬掉落,一声轰天巨响紧随其后,如鬼域恶兽在咆哮,震得地动山摇岩石滚落,震得连云倚风也错愕一瞬:“轰天雷?”
“是。”季燕然眉峰拧结,视线死死钉在那片混沌黑雾中:“柴夫怕是已经死了。”
“他没有任何被暗杀的价值。”云倚风道:“所以对方或许是想警告我们,不要试图离开赏雪阁,否则就是这种下场?”
“有本事满山埋轰天雷的,怕是只有岳名威了。”季燕然一字一句道,“他找死。”
“假如目标是你,那他的确是在找死,谋害皇亲国戚,该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云倚风道,“可如此一来,我却又有件事想不明白。”
季燕然问:“何事?”
云倚风道:“若让你活着下山,则岳氏全族人头不保,可若想杀你,为什么要闹出这么大阵仗?在飘飘阁里事先埋好轰天雷,只怕你我也活不到现在。”
“你想知道答案,下山后再审也不迟。”季燕然放低声音,“现在有人来了。”
“云门主,季少侠!”脚步声纷杂,第一个跑上来的是柳纤纤,后头紧跟着金家父子与岳之华,祁冉气喘吁吁被小厮搀着,也一层层攀上白玉塔,都想看看方才那声巨响到底是怎么回事。
远处滚滚浓烟还未彻底消散,在听云倚风说完事情始末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岳之华更是目瞪口呆、面如水洗,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叔父将诸位宾客请上缥缈峰,山道上却又被人暗中埋满了轰天雷,虽然暂时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谁所为,但和岳家脱不开关系,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
想及此处,他眼前一黑,险些掉下宝塔。惶急道:“云门主,金掌门,临出发前,叔父只说了让我务必招待好各位,却没说山里好端端地还会凭空冒出炸药,这……”
“岳兄先别担心。”云倚风拍拍他的胳膊,“事发突然,大家心里自然慌乱,切忌自乱阵脚。”
祁冉颤声道:“所以是有人要炸我们?”
“呸呸,这关我们什么事?”柳纤纤呵止他,“是有人要杀、要杀……”乌溜溜的眼珠子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也没找出该由谁来接这口惊世大锅,只好愤然道,“要杀西暖阁里头的那位!”
祁冉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依旧忧心忡忡:“江湖寻仇,是只在山道上埋轰天雷吗?该不会打到缥缈峰上来吧?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打进来,你们武林中人有没有一个规矩,叫冤有头债有主?可不能乱杀无辜啊。”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细软无力起来,透着一股子自欺欺人的心虚。毕竟柴夫已经在方才那声巨响中丧命,明摆着对方不仅会伤无辜,还伤得相当明目张胆、无所顾忌。
“贤侄不必惊慌。”金满林安慰,“无论幕后那人是谁,究竟与岳掌门有无关系,迟早都是要现身的,我们不妨先沉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