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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形貌大变,但先前他也已经认出来这是木城内自己遇到那少年。算起来,木城内对着苏暮秋一次,君山上对着太始门人一次,自己竟然已经两次将他牵扯进来。方既白心里其实并不甚在意这少年是谁,然而他却不可不在意渊山傅少棠,他沉心一思,当下便猜到,定是明月楼内傅少棠与他有了纠葛,否则两人不可能同时来到此处。
他心下有些愧疚,知晓对方是因为自己才遭了这番罪,当下便诚恳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先前是我莽撞了,对不住你,还请原谅些个……”
他一身狼狈,却不掩眉目英采,这番诚恳歉意根本不符合他身份,但他却说得这般自然,直教人觉得,若是不接受,便像有了天大罪过。
顾雪衣牙齿咬唇,险些问出来,若没有傅少棠,是不是对方就任凭自己死掉,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道歉。
少了这层关系,若只是个普通人,或只是个可有可无之人,或只是随时可以扔掉的玩意儿……脑中纷纷杂杂险些要炸开,顾雪衣竭力压下去那些黑暗情绪,勉强道:“我姓顾。”
良久的沉默里,却只听到这短短三字,此后就再无下文。方既白不由得一怔,他是东莱太初门内的天之骄子,哪里遇到过这般情况!但是分明傅少棠又护那少年护的紧,因此他也只是朗朗一笑,道:“如此,便给小顾兄弟你道歉了。
顾雪衣牙关紧咬,双目发红,险些没有冲动的冲上去,直到一根手指撬开他牙关,对上傅少棠疑惑神情,才慢慢镇定下来。
他手臂被拉得脱臼,这时候只听到对方道:“忍着些。”手上便陡然传来一阵剧痛,险些疼的他将舌尖都咬破。
傅少棠环顾四周,沉吟了一瞬,最后径直走到崖边。他将顾雪衣的手给接上去,但臂骨还需要用东西固定住,然而此时这山上,一时间竟然还没有材料。
山崖之顶未见树木,唯有走到崖边下望,万丈深渊之上,独独立着一树玉堂春。紫色花朵含苞欲放,却犹自羞怯着,不肯盛开。
耳后突然听到人轻唤:“公子。”
傅少棠侧身回首,顾雪衣强行撑着身体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
眉峰一挑:“过来干什么,不怕掉下去么!”
他此刻所站之地正在山顶边缘,只消再踏出一步,便是身陨万丈深渊。定力稍微薄弱者往下看一眼都头晕目眩,然而顾雪衣竟然还探出身体。
少年闻言并未转头,反而是极力下望,傅少棠生怕他掉下去,又怕抓疼了他胳臂,因而伸手揽住少年腰肢。
便见得顾雪衣唇边有柔和笑意:“……公子总不会让我掉下去的。”
真不知他这番笃定是哪里来的!
顾雪衣在崖边上张望了一瞬,突然蹲下身,试图伸手去够那一树玉堂春。但他双手脱臼才被接好,因此只是一动,便疼的冷汗淋漓。
“别闹!”傅少棠蹙眉,便要将他手给拉回来。
孰料顾雪衣仍然执意向前:“公子,你要一瓣玉堂春的。”
傅少棠当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顾雪衣竟然此刻还念念不忘,偏偏那少年还强行伸手去够,嘴里还在咕哝:“端茶倒水,鞍前马后……我一直记得的。”
谁叫他记得这个了!原本不过随意一说,哪知道居然发展成现下这般场面!
傅少棠原本缀在他身后,更是早于他发现崖顶有人。他根本不在意那两家的争端,第一念头便是伸手将顾雪衣提走,偏偏又有人斜刺里杀出来,将顾雪衣截下。至于之后那些他更是看得清清楚楚,顾雪衣求死之时也看得明明白白。心里疑云解了一团,然而又有更大的一团飘过来。脑中正是一番思绪激烈交锋之时,顾雪衣又还要去取玉堂春,当真让他有些愠怒了。
“不要了。”他冷梆梆扔出来一句,斜刺里却有人借口了一声:“咦,小顾你是要玉堂春么?”
却是方既白,不知道何时从边上挪过来,远远望了一眼,笑道:“我先前上来时还取了一枝,要是你不嫌弃,便将我这枝拿去吧,也权当赔罪。”
方既白不知从何处取出来一枝玉堂春,紫色花朵不同于崖下一树,竟然已经盛开。方既白看了一眼,“哎哟”一声:“刚才打得太激烈了,取下来时还只是骨朵的。”
顾雪衣垂头,将自己面容掩藏在发丝里,道:“只有月圆时采取,才算得上玉堂春的。”
言下之意,当然是拒绝了方既白那一簇花枝。
方既白也不以为意,笑道:“此刻不就是月圆么?见了这君山上的玉堂春,我觉得那小镜湖的辛夷花,也没得什么好看的!”
话音一落,十指一扬,潇洒的将花枝抛到空中,便见的紫色花朵被冷风一吹,花瓣四散随风。渺渺的,在沉沉夜色中远去了。
方既白斜眸一笑,道:“傅兄,你不替小顾取一枝玉堂春么?”
傅少棠尚未开口,顾雪衣便截下话头:“这一枝是我要取来给公子的。”
他抬头望了傅少棠一眼,又将头低下去了:“公子曾经说过要这两物的,只要我能取来,便留我待在身侧……此刻我已经有机会完成其中一项了。”
傅少棠默然,神色有些复杂。那时候他只不过要刁难对方,要他知难而退,因此随口一说。相处时日里早已不在意,而进入玉界琼田时鬼迷心窍又提起来,少年却当了真,也因此,冲得头破血流。
他伸手按住少年肩膀,低声道:“不用了。”对上少年疑惑眼神,心中有些不自在,轻声续道:“你早已经给我了。”
顾雪衣还是一脸茫然,他只解释两字:“茶行。”便再也不肯多说。
顾雪衣怔了一怔,有些不知所措,良久,小声道:“公子……”
……你一直跟着我么?
☆、第28章 此心倾
他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只能茫然看着眼前的人。若果从茶行开始,便跟在他身后,那岂不是——岂不是自己这一切都已经被他看清!从进入茶行的伊始,再到君山顶上受的这一番折磨,还有这些狼狈时刻……
顾雪衣心下涩然,先前得救的喜悦仿佛烟消云散,只有从深处泛上来的苦涩,酿成沉浓的酒,只消一口,便教人心扉痛彻。
“我怕你出事。”
“不会有事的。”顾雪衣轻声说,揪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仿佛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忽而笑了:“公子你不是救我了么?”
他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那一瞬间仿佛天地万物都远去,只余身前、眼中这一人,浓墨淡色,勾勒合宜。傅少棠被他眸光所慑,几乎一呆,便在那一刻,看到瞳光最深处,绵密细致的哀伤。
在他闭眼的前一刻,那人的手指按住了他的眼睛,声音是从不熟悉的柔和:“不会有事的。”
似乎身体腾空而起,被揽入了温暖的怀抱,炽热的温度让人只想要流连。顾雪衣挣了一挣,想要摆脱那个怀抱,却被人牢牢按住。耳边风声乍起,不知去向何处。
听着这相同的语句,他忽然间打了个寒战,想起来自己这一路的狼狈,险些被挖出的眼珠。
自己这么做真的对吗?
埋藏于深处久不见光的疑问浮起来,险些冲出了肿胀的咽喉。无边的质疑笼罩了他,仿佛又回到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时日——
自被掳入太初后就隐藏的极好的身份,偏偏因为一次莽撞被揭破。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私底下却做着最无耻的勾当,衣衫被硬生生撕碎,肮脏的手抚过肌肤,爆起无数颗粒……
却在下一刻,被飞来的剑芒击退,木剑平淡无奇,却犹卷九天飞雪:“强人所难,欲行苟且之事,我却还不知晓,太初门下竟然有这般弟子!”
欲行苟且者狼狈而去,来人回首转身,却不忘予他一件完整衣衫。
被当做货物般集合,却是在那个人眼前,白衣洁净,神容漠然,心里隐藏的期待,却在下一刻,被冷淡声音划得干干净净:“长老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修炼一途当凭一己之力,这些少年——还是送回去吧!”
横扫的眼神,仿若终古不化的冰雪,还有一分从未掩藏的轻蔑。
不!
他宁愿去渊山为仆为奴,做最累最苦的活计,也不要待在此处!
“傅……”
“睁眼!”
天旋地转间一切远去,唯有清冷声色,一如当时。睁开朦胧双眼,泪水时断时续凝结成珠,被无情山风吹得再也寻不到踪迹。
然而他却再也无暇顾及。
嶙峋桠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顶端的柔嫩骨朵儿伸手便可触及,近的几乎要扫过凌乱飞舞的发丝。他怔忪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早已离了山崖,正立于那繁盛花树之旁。
身后壁立千仞,身下江涛万里,唯有身前,一树灼灼,繁华绮丽,淡紫浓米分的花苞高高低低,婀娜逶迤,仿佛静待人来寻访。
“你要哪一枝?”耳边嗓音清冷依旧,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却远去了。
“……不知道,都很好。”他声音低弱而轻微,慢慢将手伸向了繁华的花枝。
然而那一时,山间却又起风了。
仿佛只是眨眼的一个瞬间,又仿佛已经过去许久许久,那一树玉堂春,悄然开放了。
被如霜冷月照耀的嶙峋枝桠之上,高高低低的花苞正在绽放,沉沉的玉堂春压在枝头,己身的芳华几乎要压下所有暗淡阴影。
它们一边盛开,一边凋零,极致的绚烂与最终的毁灭融合于一瞬,闭合的花苞在下一刻错落打开,然而还未等人瞧见真容,却纷纷坠离枝头,仿若浅色的蛱蝶翩翩飞舞,衔着这一场繁华遥飞到静夜深处。
夜色里仿佛下起了一场浅紫色的雨,明明灭灭的花瓣随着月华潜入鼻端,唯见方开即谢,冷月霜华下,飞花如雪。
如此美丽的景致,宛如一场梦境。
傅少棠低头凝视于他。
绚烂的剑芒在那一刻绽开,漫天飞花光华似乎被那一剑所夺,劲气激起花枝簌簌,一蓬一蓬的,从下至上荡开。于是,花枝荡起来了,夜风荡起来了,仿佛周天月华也在轻轻荡漾。
而在飞雪一样的繁华里,一枝花枝仿佛被无形的劲气牵引,缓缓地,飘到了他手边。
那是被斩下的玉堂春。
花树巅顶唯一的一枝,吐露月华,即便是所有花苞都开谢之际,也依旧闭合如故。仿佛要等待这一场繁华逝去后,再孤独而寂寞地绽放。
“我喜欢这一枝。”他拥着他,仿佛谈论风花雪月般天高云远,“你,要将它给我么?”
顾雪衣握着花枝,怔怔地,望着眼前翻飞的发丝。
他想起来那件犹带着体温的衣衫,替自己遮去所有不堪;想起在惊海狂澜中的一剑,如带天地之势,而有风雷之怒,击杀所有图谋不轨之辈;想起来重楼飞雪一般的容色,自斟自饮,不忘替他解围;想起抚过身躯的手指,仔细包扎所有伤处;想起塞到手里的暖石,自四肢百骸里散开的纯阳真融,似乎要将荒凉的心都温暖。
人如冰,心似水,不过短暂至极的相处,却已敌过人生中大半日夜。
他早已经全然陷落。
☆、第29章 良药苦
斩下的花枝置于浅色玉匣中。
玉色莹白,花色淡紫,温润玉璧上有淡淡白气,如丝如絮,如云如雾,将一点紫色氤氲渲染,如同日轮初升时,群山巅顶的一点紫气。
细幼手指伸向光滑玉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