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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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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分明是自顾不暇,却在萧贽眼底点起隐隐的光。
倒不是见到所谓救赎的、眼底亮起的期望的光,那是看见猎物的光彩,渴望占有的深壑里的一点星点,是他自己回来的。
许观尘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提着药箱,绕过散落满地的香炉炉灰,走到萧贽面前。
他说得认真:“陛下,再不管手上的伤,就结痂了。”
萧贽忽然有了些笑意,站起身来,接过他手中药箱,和小道士一起,去了他平时打坐修行的小角落。
案上香草香炉,龟甲卦书,统统给萧贽让路,被许观尘推到一边,放上药箱烛台。
殿中再无别人,他再去端了一盆热水,用沾了水的棉布,细细地擦去萧贽手心血迹。
三四道狰狞伤疤,每日都被萧贽用匕首重新划开加深,许观尘看着也疼。
他想问一问萧贽,做什么非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后来转念一想,他都问过三遍了,再问也没意思,也就没有再开口。
萧贽架着一只脚,踞坐在他面前,垂着眼眸,没见过许观尘似的看着他。
却是萧贽先开了口,淡淡的语气:“你怎么回来了?”
许观尘低着头,闲话似的回他:“算算时辰还来得及,就回来了。”
“我以为你……”萧贽道,“不回来了。”
许观尘解释道:“一时没看住飞扬,他跑出去打架,呃……玩儿,为了等他,才耽搁了一些时候。”
许观尘转头,将细布浸在温水里,洗了两遍。
萧贽却忽然扶额失笑,许观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只是不常见他笑,也跟着勾起了唇。
许观尘按住他的手,再小心翼翼地用巾子擦了一遍,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与细布。
萧贽将手递到他面前,道:“你吹一吹。”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要求。许观尘顿了顿,试探着朝他手上吹了一口气。
之后萧贽就由着他包扎伤口,见他低头垂眸,模样认真,有心逗他,便唤了一声:“道士。”
那时许观尘正用细布把伤口缠起来,点头应了一声“嗯”。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用刀子划手。”
许观尘道:“我都问了三遍了。”
他手指翻飞,将细布打成个结儿。包得很好,但是他转念想想,包得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萧贽拆开划烂了。
今晨打坐时,戴在手上一枝香草,此时还扣在手腕上。
许观尘轻叹一声,褪下环结,用香草把萧贽的手给圈起来了。
“臣明日还给陛下换药,陛下不要再把伤口拆开折腾了,这枝香草戴在手上,不要拆下来——”许观尘顿了顿,“明日我要检查的。”
许观尘看着他浓得像墨的眸子,看见他点头答应,也抿着唇,点了点头。
萧贽一反手,按住他的手:“小道士。”
“嗯?”
“你现在再问我为什么。”萧贽似是没忍住,笑了笑,眉眼都温和不少,“我就告诉你。”
于是许观尘问他:“那你为什么用刀子划手?”
萧贽一手还搭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把他往前带了带。
额头抵着额头,萧贽定定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你上回说,等我的手好了,我们写和离书,我不想写。”
许观尘微怔:“这样……”
萧贽低头,不经意间瞥见他颈上一道红痕,忽然又想起,许观尘出门时,穿的好像不是现在身上这一身衣裳。
萧贽捏着他的下巴,叫他抬起头来,好让自己看得清楚:“你同飞扬,一起去打架了?”
许观尘仰着脑袋,回道:“没有。”
确实没有,他是被打的那个。
萧贽抬手一掀药箱,里边瓶罐乒乒乓乓响了一阵,萧贽一连打开了好几个罐子,才找到了要用的。
用手指挖了一大块药膏,萧贽转头看他。
许观尘正抬着头,见他看过来,喉结不自觉上下一动:“要不还是我自己……”
药膏没抹上来,萧贽先凑上前,啃了一下他的喉结,叫他住了口。
“你是……吗?”许观尘没敢把这话说出口,抬手扶着他的脑袋,要把他给推开。
萧贽问道:“那你是要拂尘,还是要我帮你上药?”
拂尘。
他当然不会正正经经地拿拂尘给许观尘打坐,大概在萧贽看来,拂尘除了打坐,别的什么都能做。
见他不语,很喜欢的东西被欺负,气呼呼的模样,萧贽忽然觉得心情不错,把药膏往他脖子上一抹,慢慢揉搓开来。
“和谁打架了?”
就算他不说,萧贽若有心要查,也不会查不出来,许观尘轻声道:“杨寻。”
“还伤着哪里没有?”
“没有。”
萧贽再不问他别的什么,而后福宁殿各处都点起蜡烛,灯火通明,全不似许观尘才回来时那样。
许观尘收拾了东西开始打坐,萧贽再看了看他,也不再闹他。
晚些时候,小成公公将许观尘晚上要用的汤药与蜜饯一同端进来,许观尘一手端着药碗,从袖中拿出一小块驼骨。
驼骨是钟遥从雁北来,带给他磨簪子的。
“劳你找个工匠,用驼骨磨个珠子。”许观尘想了想,“我说什么做什么,你总向陛下报信儿,这件事儿,就别告诉他了。”
小成公公笑着点点头:“小公爷要多大的珠子?”
“就这样的。”许观尘打开案上木匣,随手抓了两个白玉珠子给他看。
小成公公看了一眼满满一匣的各色珠子:“小公爷近来……喜欢收藏珠子?”
许观尘道:“我要送东西,总不能把人家送我的东西,再送回去。”
小成公公会意,拍着胸脯保证道:“这珠子明儿早晨就能成,奴才不告诉陛下。”
许观尘心叹道,总归自己没几年了,也不必再与旁的人分不清楚,谁对他好,他就赶紧还回去吧。
送走了小成公公,许观尘随手捻起丝线,绾了个结,才捏了一个桐珠在手里,萧贽就回来了。
他这个人就是喜怒无常的,许观尘很早之前就知道。
他放下桐珠与丝线回头,萧贽就站在他身后,阴着脸。
许观尘轻轻问道:“你怎么了?”
萧贽上前,抓起拂尘,用拂尘柄在他的背上打了一下:“疼不疼?”
他打得不重,但是许观尘揣度着他的意思,点点头:“疼。”
萧贽一言不发,揽着他的腰,把他从草蒲团上捞起来,一面朝里间床榻的方向走,一面胡乱地扯他的腰带。
方才许观尘说,谁对他好,他就赶快还回去,但是很明显不包括这个。
“你干什么?”许观尘慌乱地挣扎,“萧遇之?”
萧贽右手还带伤,缠着许观尘给他的香草枝子,只用一只手,还把许观尘按在榻上,扯了半边衣裳,露出脊背。
许观尘脑子一懵,连道几声“不可以不可以”,往床榻里边逃,却被萧贽握着脚踝,拽了回来。
萧贽问他:“你是想咬着拂尘?”
许观尘疯狂摇头,抓着身下被褥往后退。
萧贽抬手,却按了按他的后背:“疼不疼?”
许观尘一愣:“哈?”
“摔青了。”萧贽一推他的肩,把他翻了个面儿,按倒在榻上,“疼不疼?”
大约是那时候杨寻推他一把,摔在雪地上,把后背摔青了一片。
方才萧贽派人去查他打架的事情,知道了这事儿,所以来找他算账。
许观尘确实没有什么感觉。但他转头觑了一眼萧贽的脸色,只好点点头,道:“有点疼。”
萧贽用药油把淤青推开,许观尘揽着枕头,趴在榻上,昏昏欲睡。
过了好一阵子,萧贽忽然道:“下回还去吗?”
许观尘把脑袋埋在软枕里,摇摇头,闷闷地道:“不去了,下回不去了。”
萧贽很是满意,又过了一会儿,许观尘闭着眼睛,呼吸匀长,仿佛是趴在榻上睡着了。
萧贽摸摸他的耳朵,凑近了啄他一口,语气却仍是寻常:“天底下只有我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只有我对你最好。”
许观尘翘了翘脚。


第22章除夕新酒

再过一日便是除夕,小成公公一早就把打磨好的驼骨珠子放在许观尘案上,许观尘调了香,慢慢地熏着,好叫四十九颗珠子都染上新香。
织造府将新制的定国公的礼服送来,明日随百官觐见朝拜要穿的,就挂在房里。
飞扬抓着金光闪闪的衣摆不舍得松手,许观尘熏着珠子,忽然想起某一年除夕,萧贽瞧了一眼他的衣裳,问他是不是同织造府有仇。
原来萧贽不是说他丑,是说织造府给他制的衣裳不够亮闪闪的。
又想起萧贽上回塞在自己这里的一匣珠子,得亏他没想着把这些珠子串在一起,给他做条链子。
那可真是……闪得晃眼。
自己平素穿得阴沉沉的,倒要别人穿得孔雀似的。
新香熏透桐珠与驼骨珠子,许观尘捏起一颗,放在飞扬鼻子底下,要他闻一闻。
飞扬揉了揉鼻子:“好香。”
小铜盆里,兰草浸过温水,四十九颗珠子洗过一遍,香气收敛不少。
要飞扬再闻,他点了点头:“好闻。”
许观尘捻着丝线,飞扬在边上给他递珠子,一颗一颗的,许观尘把扯断的珠子重新串联起来。
原本就是耗时间费心神的事情,摆弄这些珠子,就要了他一整日。
正巧萧贽白日不在殿中,许观尘把念珠穿好之后,仍旧放在原本放珠子的木匣里。
飞扬陪着他在屋子里闷了一整日,看着那些珠子好容易成了串,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他:“哥哥,出去玩儿。”
许观尘点头:“那就出去玩一会儿吧。”
于是飞扬架着他就往外跑:“出去玩儿!”
许观尘捶地:“我是说你自己……”
在外边遇见了进宫来的裴将军,裴将军见飞扬出来,忙招呼小成公公:“快,把那顶羊毛帽子拿来。”
飞扬呆滞。
小成公公忍着笑,把蓬松羊毛制成的帽子呈上来。
裴将军哄飞扬:“舅舅亲自去媷的羊毛,你过来戴上试试。”他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羊毛的小圆球:“还有一个肥羊尾巴,你过来戴上,给观尘哥哥跳个舞。”
飞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架着许观尘的手,就把他给拖回去了。
裴将军在后边喊:“后天换新衣裳记得戴上,许哥儿记得披白狐裘。”
飞扬趴在门边看,等裴将军走了,才敢出去玩儿。
他与许观尘二人,就站在福宁殿的阶下玩。猜猜瓜子握在哪只手里的游戏,猜中的人往上走一阶,最先走到殿门前的人胜。
那时小成公公正在廊下挂起灯笼,飞扬暂时领先三个台阶,许观尘背过身拢着手,在衣袖里调换瓜子。
许观尘正低着头的时候,却忽然有个人站到他面前,阴影正好罩住了他。
“飞扬。”许观尘正色道,“不要偷看。”
身后的飞扬委屈发言:“不是飞扬。”
萧贽抚了抚他的脸,又摸摸他的手:“是我。”
许观尘不大自在地抽回手,偏了偏头:“玩儿呢,你别捣乱。”
萧贽迁就地举起捣乱的双手:“玩儿吧。”
除夕日,百官朝拜。
玉阶之下,依照品级肃立。
许观尘被喊做“小公爷”,不单是年岁小些,还因为辈分。老皇帝与许观尘的阿爷,老定国公是一辈的,所以萧贽算是他叔父一辈的人,朝里几位公爷的辈分,也都比许观尘大。
觐见朝拜时,他站在一群白发白须的公爷之中,才更显出喊他“小公爷”的几分趣味。
参拜过后,陛下当面赏赐,各家领赏,将得来的赏赐供奉在祖先供案前,才开始祭祖。
许观尘也不例外,得了赏,就要回去祭祖。
只是定国公府的赏赐,比其他几位国公的赏,多出不少。
许观尘与几位公爷一同出来时,马车就在三重宫门内候着,马车檐下,描着“许”字的灯笼随风摇晃。
几位公爷捋着白胡子,笑说老定国公的孙子得皇帝宠信,实在是好福气。
许观尘倒不好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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