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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所尝,竟是最初的酒。
陶绿微笑着屈指刮起黎九嘴角漏出的酒液:“特别为你调的酒,可要一滴不剩地喝掉哟。”
夜还有很长,而这只是开始。
或许这不是开始而是结束,又或许开始与结束便如轮回的周而复始一般。
而那轮回,早已摔碎在地上,再也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过去,只留下谁也无法预测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有大虐情节,想想还是算了,欢乐地推进度赶紧完结吧_(:з」∠)_
应路人甲的要求我爆肝把现代篇写完了,后面的全是各种古代篇了,等写完污林风华录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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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古代篇回来预个警,此警戒线之后往死里虐,不喜欢虐的请把本章当做完结章,直接跳番外。
第17章 醉长安其八
已经死了吗?
或许还活着。
沈绿艰难地从病床上坐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熟悉的金国京兆府长安县,熟悉的……郑以青家里。
淡淡的药香弥漫在屋子里,一如既往。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人。
门外有说话声传来。
“子青啊,你老实告诉我,你还能撑几年?”
“最多撑到明年。”
“唉……他也不行了,你也不行了,偏偏我还得活下去。”
“你还有酒陪着你。”
“尝过沈酿川,世间再无美酒。”
“沈酿川?”
“不是酒,却比酒醉人的东西呀……”
吱呀一声,门开了。
坐在门外台基边上的两人转头,看见沈绿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
沈绿与两人并排坐下,一言不发。
黎九看着身旁的沈绿,无话可说。
郑以青识趣地走了。
良久沉默。
时值季夏,常有蝉噪。
日沉,风来,叶响。
长庚独明。
云暗,天暗,地暗。
星河悬。
凉意渐生。
沈绿本就憔悴至极的面庞在月色之下,就是一副鬼样。
世间却也有不惧鬼神之人。
黎九侧身,紧紧拥住了坐在身旁的鬼。
沈绿开口,微弱的声音几乎要被蝉鸣淹没:“黎九……你说这世间,可真有轮回?”
“或许就如你常说的,即便有,前世与今世也没有任何关系。”
“呵……”沈绿轻轻将黎九推开,垂下头捂住了双眼,“佛家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盛阴。佛家又说有轮回,转世之后又是新一轮的人生八苦。除非跳出轮回,否则轮回往复永无解脱。”
“可你并不信佛。”
“对……我并不信佛,可我却无法反驳佛家这一套说辞。”
“所以?”
“所以……”沈绿只觉喉头如有业火灼烧,声音越发干哑,“所以当我发现一直讨厌轮回的我如今竟然在期待轮回时,我怕了。”
“为何?”
“你喜欢我的理由是轮回,我讨厌你的理由亦是轮回。”沈绿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想要继续说什么,却又迟迟无法开口。
良久之后,终是黎九先打破了沉默:“都说轮回苦,我却宁可永受轮回之苦,好过一死之后烟消云散,与你再无相逢之期。”
“哪怕忘记一切,相逢不相识,相识不相知,甚至互为仇敌?”
“好过后会无期。”
“可我越是期待,便越是畏惧,甚至彻底不信轮回了。”沈绿瞪大了一双干枯凹陷的眼,“你可以醉生梦死抱着你那一堆古董假装黎九真的转世了,我却越发清楚,这世间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我,死了……就是死了。”
黎九拿起随身携带的酒葫芦,递给沈绿。
已经病成鬼样的沈绿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你这是恨不得我早死早超生啊!”
黎九望着满天星辰:“你可以与我一同醉生梦死,假装我们来世还能相逢。”
“呵……哈哈哈哈……你说的这是什么醉话?”
“我今天没喝酒。”
沈绿将酒葫芦推回黎九面前:“来,喝点酒清醒清醒,别说醉话了。”
黎九拿着酒葫芦端详半晌,终于举起来一通豪饮。
酒液顺着黎九的嘴角流下,划过锁骨,坠入衣襟,染红了沈绿的脸颊。
酒尽。
沈绿凑上前去,浅尝一口黎九唇上的残酒。
没有酒,只有黎九。
忍不住继续深入,在唇齿间贪婪地索求着醉人的甘冽味道。
恰到好处的温度令人欲罢不能,就如一壶温得刚刚好的美酒。
酒以水为形,以火为性。舌尖所触,尽是似水的温柔与似火的炽热。
若能醉死其中,死亦无惧。
“唔……沈绿……”黎九捉住沈绿已经移至腰间的手,“这里是郑家……”
沈绿稍稍离开寸许,轻声问道:“你喜欢的人,究竟是眼前的这个我,还是所谓我的前世?”
黎九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绿,迟迟没有回答。
沈绿也不催促,沙哑干枯的声音不掩其中温柔:“时候不早,回家吧。”
“嗯。”
“我是不是还得吃点药才能把命吊住?”
黎九望天:“大概是。”
沈绿将手放在黎九肩上扶着,慢慢起身:“走吧,找郑以青去。”
……
找到郑以青时,郑以青刚刚放下手中的药碗。
“郑兄,现在我也和你一样啦!”沈绿自嘲地道。
郑以青叹了一口气:“跟我来吧。”
于是,沈绿和黎九被郑以青带着一路走到了离郑家不远的一家药铺门口。
一味堂是药铺的名字。
谷画白是药铺掌柜的名字。
昏暗的灯火不太清晰地勾勒出谷画白的轮廓。
沈绿见过这个人。
是司徒红叶的跟班之一,而且正是将沈绿推下曲江池的那个。
谷画白见了郑以青,露出爽朗柔和的笑容:“东家,等你很久了。”
沈绿顺着谷画白的视线看了一眼郑以青。
郑以青嘴角的弧度与平日略有些不同。
沈绿明白了。
这人便是郑以青扳倒司徒家的关键所在,亦是郑以青相信轮回的理由。
谷画白与郑以青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去取药了。
黎九看着谷画白的背影,垂下眼帘,转头看向郑以青:“他还是那样,你却变了许多。”
郑以青苦笑:“我入魔已深。”
黎九别过头,不再多言。
不多时,沈绿拿好药,与郑以青和谷画白告别,牵着黎九向家走去。
黎九出奇地安静。
沈绿看了一眼黎九,随口问:“他便是你说过,那个将你的朋友从九重天拉进地狱的人?”
黎九轻轻点头:“这世间能让人万劫不复还甘之如饴的事物,从来都只有一样。”
沈绿沉默片刻后握紧了黎九的手:“那就是酒。”
“哎?”
沈绿看着黎九,未饮却有三分醉:“投钱水中还能喝得大醉的酒,沈酿川。”
黎九愣了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抖。”沈绿的步伐有些不稳。
黎九停下笑来,眼中笑意不减:“沈绿,我喜欢你。”
沈绿怔了一怔:“哪个你喜欢哪个我?”
“今生今世的我喜欢今生今世的你。”黎九这次的回答非常肯定,“就算我有来世,我也不准他喜欢你,只准他喜欢来世的你。”
沈绿只觉得今天是酒瘾犯了,总贪恋着黎九唇间那一点点酒气。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
沈绿却连门锁也不想开,直接将黎九抵在门上,抬头封住了黎九的唇。
夜色朦胧,偏认夏叶作春花。
…………
……
数日后,沈绿带着黎九去了平时订制酒坛的瓷窑。
“沈老板,又来订酒坛呀?”
“对。”
“还是按之前的样式么?”
“这次加几个字。”
“什么字?加在哪儿?”
沈绿指着店面里一口坛子的坛身:“世间无轮回,亦无转世。署名沈绿。”
“哎?哎哎?”瓷窑老板有些不解。
沈绿面不改色,继续道:“三百只,都这么做。”
“没问题,加钱就行。”
很快,沈绿订好了酒坛。
离开瓷窑,黎九仍在愣神。
沈绿扣住黎九的手,轻声询问:“你想问我为什么?”
黎九点头。
沈绿笑了笑,说道:“你说你的前世记忆都来自古董,那么等到来世,我们现在的酒坛是否也已成为古董?”
黎九一惊。
“你若真有来世,哪怕有成百上千个来世,我都希望他们能不再受困于轮回。不信轮回,才是脱离轮回之苦的……正道。”
黎九看着今天忽然变得精神的沈绿,忽然有了些不祥的预感:“是我不好,没能早些看清。”
沈绿摇头:“不说这些了,回家陪我喝一杯吧。”
回到家中,沈绿取出了窖藏了十几年的,自己年幼初学酿酒时酿制的酒。
黎九沉默不语。
沈绿却笑着:“别哭丧着脸,笑一笑。”
黎九痴痴看着沈绿,强行挤出一个笑。
沈绿将酒启封,倒入杯中:“黎九啊……唱首歌给我听听可好?”
“……唱什么?”
“什么都好。”
黎九想了想,最终抿过一口杯中酒,唱起了曹孟德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沈绿举杯,一饮而尽,再度斟满酒杯。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沈绿闭上眼,安静地听黎九唱歌。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只恨没能生在话本中,轮回转世真有其事,转世之人必能相见。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沈绿?沈绿?”
酒杯歪倒在桌上,饮酒之人已长醉不醒。
黎九举杯饮尽杯中酒,继续唱歌。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杯中的酒咸了。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
……
作者有话要说: 大过年的,更点不吉利的新吧。
第18章 醉醉长安其五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司徒绿醒来之时听到的便是这句歌词。
“契阔谈䜩,心念旧恩。”
是黎九在唱。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黎九,在门外,或许再远些,院外。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而司徒绿本人,正身在贞观年间大唐西都长安自己家……的隔壁,商红叶家。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司徒绿有些恼,自己正困于商红叶家中,黎九那混蛋还有心思唱歌。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与黎九之间,并无什么非要救来救去的协定,司徒绿本人也并没有处在什么危急的生死关头。
此处是商红叶家里的客房,两个小丫鬟正守在门口。想来是为了看着司徒绿不让他醒来之后偷跑。
司徒绿也不见外,干干脆脆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开始使唤商红叶的丫鬟:“去给我倒杯茶来。”
两个小丫鬟愣了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司徒绿皱起眉:“商红叶吩咐说不让我走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