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眼前这个孱弱的青年皇帝,为什么与传闻浑然不同呢?
他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生气了就训人,高兴了就笑,尴尬了会咳嗽。礼仪官说君心不可揣测,可他偏把喜怒哀乐都写在白纸上,坦坦荡荡,把周围的人也惯坏了,那些思索,谨慎,伴君如伴虎的警醒全丢在一边。
格萨忽然道:“陛下可知我前几日弹琵琶,乐少主为何要阻拦?”
景烨一愣道:“为什么?”
格萨长睫微垂,复抬头,他五官比中原人要深邃,笑起来显得眼眸像一汪深潭,凝睇时缱绻深情。
“因为那是乌桓族男女嫁娶时唱的调,译成汉文,大约是。”他想了想,用不大纯熟的语调朗声念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景烨眼角一抽,道:“看来凤阳殿的礼仪官教的东西太多了。”
“陛下……”
“该教的不教,不该教的尽教,罚俸。”
“陛下。”少年压了上来,看他削瘦高挑的样子,不想力气却大。
景烨挣动了一下,板起脸道:“襄妃,放开。”
美貌得难辨雌雄的少年低下头,凑近他的鼻尖道:“陛下,你生气了?”
“你压着朕,朕怎么高兴得起来。”
格萨笑了起来,唇印在他嘴唇上,含糊道:“陛下要生气便生气吧,陛下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景烨:“……”
这小王子打哪学来的这些话,难道也是礼仪官教的?
暑热退去,渐渐入秋了。
这日下朝,才进殿,就看见榻上小小少年抱着一个更小的豆丁,逗着他玩闹。
景烨讶道:“景乐?”
景乐松开景韵,跳下榻施了一礼道:“参见陛下。”
景烨笑着俯身把他扶起来,捏捏小孩软软的脸蛋。
顾泓坐在另一侧,掀着茶盖道:“啸意轩来了位蔺先生的故人。他便托人送小世子过来,说是暂住两日。”
景乐跟着道:“师叔来了,师父说师叔祖不喜欢小孩子,教我来陪弟弟住几日,并非有意打搅陛下。”
景烨摇头笑道:“小孩子家家,偏要学这些客套话。”坐在榻上,宫人端茶上来,问:“从未听说过蔺先生还有位师叔?”
顾泓道:“当年他自大雪山而来,一剑成名,不知来处亦无亲眷,但据传闻,他师门中还有一女子,资质不凡,可惜为情所伤,剑道尽毁,已避世多年了。”
景烨问:“剑道尽毁?”
“这位蔺女侠当年。”顾泓顿了顿,笑道,“倾慕平月城主,奈何老城主无心,且不久便娶了他人入府,半年内就有了身孕。可她竟在城主夫人七个月身孕时闯入府内,一通大闹,乐夫人体弱又加早产,不治而亡,腹中孩子因有鬼医赶到相救,才勉强保住。”
景烨吸了口气道:“这孩子便是阿寰?”
顾泓颔首道:“不错。”
景烨的额角抽抽的痛,他再明白不过乐正寰的脾气,从前不过是府中侍女被人轻侮,他就能断去人双手,这若是和那位剑圣的师叔对上,不斗个你死我活才怪。
幸而那小魔王现在人不在宫中,被他扔到宫外去捉通缉犯了。
景乐就此便住在偏殿,与景韵同起同坐,再亲厚不过。景韵对景乐道:“哥哥,叔父说我将来是要做皇帝的。”
景乐摸摸弟弟的小脸蛋,露出笑道:“对呀,韵儿必定是如陛下一样的明君。”
景韵趴在景乐尚且单薄的肩膀上:“那哥哥是什么?”
“我是……”景乐侧过头亲亲他的脸颊,“韵儿想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喽。”
啸意轩内,蔺七七抿了一口白水,寡淡无味,正如她这个师侄一样。
“许久不见了。”
“恭贺师叔心剑大成。”蔺杭余道。
看这孩子的模样,蔺七七想,还真没觉着他是在恭喜自己。
不过也罢了,他和他师父一样,数十年如一日,坐在这四方小院里,和坐在大雪山之巅毫无分别。
蔺七七道:“我避世太久,此次出关,为的是夙愿得偿,也顺道来见你一遭。”
蔺杭余点点头:“谢师叔探望。”
蔺七七看着他,忽然笑道:“你可知我为何能顺道来见你?”
没等蔺杭余回答,她也不期望他会回答,便道:“那个人不肯见我,他不肯见,谁都寻不着他。所幸……呵,他还有个儿子。”
蔺七七的手,十指芊芊,柔若无骨,谁也想不到这是一双拿剑的手。
“当初我多恨那孩子出世啊,可如今,我却还要靠他来寻他。”
“师叔道剑已毁。”蔺杭余终于开口,“此去若心性不稳,十五年来所铸心剑,亦将毁于一旦。”
蔺七七猛然回神,原来双指已陷进木桌内,自己却丝毫不觉。
她凄然一笑,抬头对上蔺杭余的眼光,垂眼喃喃道:“既已毁过一次,又何惧第二次呢?”
与蔺杭余在啸意轩内对坐三日后,蔺七七长笑一声,翩然离去。
次日,她在京城外对上赶回来的乐正寰,少年使腰间银环刀,一百一十三招后,刀断。
黑衣侍卫赶到时,只余满身是血的乐正寰,蔺七七已不知去向。
皇帝召来整个太医院,南国供的丸药,宝库的灵芝人参,都用尽了。
乐正寰睡着,景烨下朝来看他,日复一日地问:“眼睛动了不曾?指头呢?”
宫人们都低下头去,不敢说,亦不敢摇头。
皇帝也只是叹了口气,神态憔悴。再过几日,握着奏折对顾泓说:“贴出皇榜,诏告天下,朕不是坐拥江山吗,难道还医不好一个孩子?”
如此直等到入冬。
景烨站在榻边看着,当初如云霞璀璨的红衣少年,如今却是槁木死灰一般。
没有人抱着他说:“你怕闷?我舞剑给你看。”
炉香悄悄燃着,他第一次这么厌倦清静。
☆、第 75 章
乐老城主不曾露面,他在乐正寰来京之前便将一切托付了独子和手下,一个人,干干净净,不知去了哪里。
乐家武学与大雪山剑法相克,蔺七七重伤乐正寰,却也被蔺杭余料中,心剑粉碎,几近身死道消,而她要等的人却没来。
她走到啸意轩,每说一句话,便吐出一口血来。
“他竟这样狠心,抛下平月,抛下那孩子走了,他……他脱身了……那我呢,我……”
一刹那,青丝成雪,红颜倾颓。
景乐隔着门板,怯生生道:“师父……”
蔺杭余道:“不要看。”
寝宫那边匆匆来人:“蔺先生,乐少主醒了,陛下有旨,还请移步圣驾前一见。”
景烨看着乐正寰缩在床角,两眼无神,咕咕哝哝说着胡话,眼见他醒来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
“蔺先生,此事因你师门中人而起,先生不该有所表示吗?”
蔺杭余道:“血气攻心,他入魔了。”
景烨心里一紧:“朕要救治的法子。”
“断他一臂。”
景烨咬牙道:“不行!”
蔺杭余看向他道:“或以我本门真气引导,只是此法用来疼痛难忍,若他躲避,也是徒劳。”
“不会。”景烨拉住少年的手,“有我抓着他。”
少年懵懵懂懂缩在景烨怀里,等到真气入体,如虫蚁啃噬,剖腹取心一般。他立即手脚挣动,嘶吼起来。
景烨抓着他手念道:“不怕,不怕,可认得我是谁么?”
乐正寰怔了怔,“啊”了一声。
景烨咽下酸苦道:“忍忍,忍过去,你就认得我了。”
少年“啊啊”地叫,忽然对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鲜血透过层层衣袍渗了出来,景烨发着抖,对蔺杭余说:“请快些。”
乐正寰虽痴傻,可力气还在,真气导毕,咬得景烨肩上几乎脱下一块血肉。
少年趴在他身上,慢慢地闭上眼睛,安静地睡去了。
叶茂溜进寝殿,看到皇帝鲜血模糊的左肩,险些叫出声,被景烨瞪了一眼,堵在喉咙里。
蔺杭余冷眼旁观,起身道:“明日此时,我再来。”
景烨点点头道:“先生走好。”
叶茂哆哆嗦嗦凑上来,看了看他的伤口,不敢碰,连滚带爬冲出去召太医了。
“幸而只是皮肉伤,未曾伤到筋骨……”老太医替皇帝搭了搭脉。
“又不是铁齿铜牙,还能把骨头咬碎不成。”景烨还有心思玩笑,转头看到顾泓林晓声两人面沉如水,好像还泛着点黑气,不由咳了一声:“这是什么?给朕甩脸子呢?”
林晓声捏紧他另一只手的手腕,冷声道:“陛下掌管天下事物,难道竟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么?”
景烨讷讷地没说话。
老太医留下伤药,弯腰退下了。
顾泓垂眼望着景烨道:“陛下重情,殊不知多情亦是无情。”
景烨摇头笑道:“多说无益,只是我希望你们,永无让我忧心性命的一日。”
顾泓道:“平月城在其地界积威已久,若不加处置,迟早会生出事端。”
“那也与此事无关。”景烨出了会神,微微笑道,“老城主孤身离开,城中众人皆以少主马首是瞻,若他不能完好无虞地回去,群龙无首,那才是真正棘手。”
“不错。”顾泓抬眼,“但陛下所为,并不仅只出自安抚平月人的意思吧?”
景烨道:“阿寰他……是个好儿郎,年纪轻轻折在这里,朕不忍。”
下大雪那天,景韵趴在窗前看:“叔父,下雪了!”
景烨看过去:“今年的雪下得大,来年百姓的日子该好些了。”说了示意叶茂。
叶茂忙把景韵抱下来:“小殿下呀,这么开着窗要病的。”
“别关,教我也看一眼。”
身后传来声音,景烨一怔,转过身去,只见乐正寰被小太监扶着,慢慢走出来,朝他一笑。
等到冬雪化尽,御花园里枝头发出嫩芽的时候,西戎人有了动静,猛虎受创后的挣扎,依然不容小觑。
朝中大臣们忸忸怩怩黄花大闺女似的,推选出几个人,景烨都不满意。叶茂试探着说:“正德门那里……”
景烨不耐烦道:“伤还没好利索呢,逞什么能!”
叶茂识趣闭嘴。
谁知没过几日,李亭秋的请愿书就被送到了案头,景烨皱着眉看过了,放在案角道:“退回去。”
“陛下……”叶茂弯腰道,“李将军候在殿外呢。”
景烨的手顿了顿,道:“传。”
不一会儿,李亭秋跟在内监身后踏进殿内。
景烨支着下巴看着他,李亭秋单膝跪地道:“臣参见陛下。臣请愿北上一事,还望陛下斟酌。”
景烨沉默了一会,皱眉道:“朕以为你知道分寸……”
“臣身上旧伤已痊愈了十之八九,陛下安心。”李亭秋抬起头,“臣无福陪伴陛下左右,就请陛下容臣,再替陛下了却一桩心事吧。”
景烨怔了怔,心中酝酿好了万种拒绝这人的理由,终究化作一声轻叹。
“路途遥苦,你……望自珍重。”
三日内集结兵马,谁知北塞又传来消息,乌桓王领兵在前,中了西戎埋伏,重伤不醒。
景烨吩咐道:“叫人把嘴闭紧,别教凤阳殿知道了。”
叶茂苦了一张脸道:“陛下,这驿使入宫,宫人们可都瞧见的,想瞒着襄妃娘娘,只怕是难。”
景烨心里明白,只蹙眉道:“叫你去你去便是了,多话。”
次日一早起来,叶茂在外室轻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