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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如仕被红衫小倌领到了另一间阁室里。
这阁室与觞鹭那间比起来都差了许多,与筝王那间比,就更不用说了,看来这小倌的生意确实不怎么好,才会被老鸨安排到这么简陋的阁室里过活。
卿如仕发现,这小倌似乎跟觞鹭长得有点相似,尤其是眼睛的轮廓。只是,觞鹭的眼睛是略深不浅的栗色,而眼前这小倌的眸色却是乌黑的,不仅如此,后者的眉骨也更英气,五官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儿极寒大陆人与他们中陆人的混血儿的味道。
除此之外,这小倌走的路线似乎也是与觞鹭反着来的,只见他那双与觞鹭很是相似的桃花眼上,正用淡红色胭粉描着红妆,额上的刘海也都被挽起来别到后头,右耳略微往上的位置,还别着一块淡金色的凤凰发饰。
意外的是,走妩媚路线的小倌一般会因妆容妖冶而给人留下女气又扭捏的印象,可眼前这红衫小倌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很冲的气质,实在是无法同“女气”一词联系起来。
“你不会就是那个被刮花了脸的舞魁雾桐吧?”
红衫小倌一挑右眉,反问道:“怎么,你点我,原来是来看我笑话的?”
(看来还真是他。)
“我说你,讲话这么直,不怕接不到客?”卿如仕顺手拎起旁边的小酒杯,一边品酒一边开玩笑地问他。
雾桐看起来不以为然,“如今我就算是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也不见得有多少个人愿意点我吧?”
卿如仕的手停了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雾桐。
“反正横竖是一场空,还不如放开一点,来个尽兴!”说罢,雾桐双手叉腰,眼睛由下往上仰视卿如仕,很是高傲。
卿如仕盯着雾桐的脸打量了一番。
所谓的“被刮花了脸”,只是左脸被刮了一道伤疤,这伤疤对他的五官其实并无太大的影响,卿如仕反而觉得这伤疤让雾桐的脸尽显精致的同时还增添了几分倔强,与他的个性相得益彰。可惜的是,来盼香阁寻乐的宾客们,大多只将小倌当成妓_女的别类,小倌也就以貌如好女、面容干净为佳。雾桐脸上这伤疤,必会让那些宾客们觉得大煞风景。
更重要的是,舞魁雾桐可不只是脸上添了道疤,听说他惹恼了某位贵人后,就被弄折了右腿,这意味着他与客官们共度云雨时,恐怕无法做出太过高难度的动作。
“慢着,你点了我,该不会没钱吧?”雾桐看卿如仕一直愣在那里,早就不耐烦了。
“小样儿,你要多少就直说,我看起来像是会赖账的人吗?”卿如仕伸手就去摸身上的银子,一摸,奇了怪了,怎么什么都摸不到,“……,我说,萍水相逢,你不妨让个利?”
雾桐“哼”了一声,一看就知道卿如仕身上没剩几个银子。
“你要没钱,那就送我个什么东西呗,反正你这盔甲看着结实,磨掉个边儿的也不会直接碎掉吧?”雾桐说着说着,便瞧见卿如仕的手腕上那被衣袖遮住的部位,似乎戴着什么东西,“哎,要不就你手腕上那个!”
“不成,你要啥就尽管提,但这条手链用处可大着,老子才不舍得送人!”
雾桐撇撇嘴,不一会儿,又指着卿如仕的脖子:“这玩意儿总能给我吧?”
卿如仕一摸自己脖子,心想,这小家伙的眼睛还挺尖的嘛,他脖子上这两条项链要是卖给当铺的,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
两条项链一银一铜,卿如仕将铜质的那条取下,塞到雾桐手里,后者捏起项链,端详一阵,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作势便要将链子收入床边的柜子里。
然而……那柜子,大概是太过陈旧了,打都打不开。
雾桐试了几次,还是拿这柜子没辙,于是他恼羞成怒,叉着腰朝柜门就是一踹,“起来干活!”
卿如仕实在是没忍住,笑趴了过去。
青楼也好,南风馆也好,不管再怎么灯火通明,也总有个打烊的时候,卿如仕走出雾桐的阁室时,时间已到次日寅时,届时,盼香阁才刚熄灯不久。
雾桐的阁室离馆里的客栈可有一段距离,途中还经过财政仓库藏金阁,以及藏书阁。
咯哒。
卿如仕路过藏金阁时,突然觉得里面有动静,于是,他放缓脚步,仔细辨别声源位置。
(没错,是从藏金阁里传出来的,莫非是有盗贼?)
嘭!!
他一甩门便冲进藏金阁,快手抓住了那小偷的手臂。后者猛然回头。
两人面面相看。
这小偷似乎有点眼熟,可不就是早先那被踢出阁门的劲装少年。
“哟,你不就是那个被老鸨赶出去的人吗,还不死心,想偷东西?”
卿如仕仰首,作势便想喊盼香阁的老鸨或者杂役过来,好揭发这劲装少年的恶行。
“等等!将军大人有大量,要不咱做个交易,你这次就放了小人吧。”少年双手抱拳,眉毛快弯成了个囧字,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哦?”卿如仕挑眉,他倒想看看,这小偷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劲装少年“哎嘿”一声,伸手翻了翻自己的衣兜,掏出六个扁状的袖珍瓶,其中两个袖珍瓶内装有些许液体,而液体内还隐约浮着小颗粒,剩下一个袖珍瓶内只装着些小丸子,看着倒像是药丸。
“这都是我从师父那里得来的,这一组小瓶子是窃言散,”说罢,青年又拿起另外四瓶,“这两组,分别是乱音丸和魂转引,以及它们的解药。你瞧,蓝的这瓶就是解药。”
“继续扯,继续扯。”卿如仕斜眼道。
“我去,你还不信?我萧定可是碧天堂里出来的,就那个掌门人整天窝在炼丹房里撒药的碧天堂。”
碧天堂是祥凤境内最大的武学门派,坐落于神明丘,虽说是武学门派,可掌门人魏云轩似乎从十多年前起,便对炼药更感兴趣。
卿如仕半信半疑地将那两瓶叫“窃言散”的药丸拿了过来。
之所以选这两瓶,是因为“窃言散”这名字,听起来是不用吃下肚子的。万一这萧定给自己的是毒_药呢?
“就这两瓶成了?”
“成!大人大量,放过我就成!”
(反正甭管你选什么,另外两种药粉,估计小爷我这辈子也都没啥机会用上。)
“丑话说在前,你要是再敢到盼香阁来偷东西,老子就不客气地叫老鸨来处置你了。”卿如仕厉色道。
萧定草草回答了句“好好好”后,便盯着门口的位置出了神。
“……”
见此,卿如仕也扭头望了望阁门。
藏金阁里基本只有被橡皮捆着的银子,以及几块金条,可门口的位置……似乎压着一张黄皮纸?
卿如仕踱过去捡起黄皮纸,随后盯着这张纸看了好一会儿,边看边皱起了眉头。
要说藏金阁里有纸,那应该也是记账纸之类的,可这黄皮纸上连个数字都没,显然不是记账纸。更匪夷所思的是,纸上的文字,他居然看不懂。
不知何时起,萧定已经站到了卿如仕身侧,将黄皮纸上的内容看了个遍。
“这不是前瑶瑟国的密语吗?”萧定纳闷道。
这话一出,卿如仕便吃了一惊,“这话当真?!”
早在许多年前,瑶瑟便被三个同盟国背叛,招致灭亡,自己的故友也不知所踪。可如今,他们却在盼香阁捡到了写有瑶瑟密语的纸?
“不会有错的,小爷我混进过瑶瑟的皇家宴席,”萧定伸手指了指纸上的某个字,“这个画符一样的字,除了瑶瑟密语,我从来都没在别的地方看到过!”
卿如仕也没来得及思考萧定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只四处张望了一下,对萧定道:“先把它放回原位,原主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会原路返回,咱们得先搞清楚这是谁的东西。”
他们没有将黄皮纸放回门口位置,而是将它扔在外面的阁道,然后侧身藏进藏金阁门的内侧。
大约一刻钟过后,阁道内还真有了动静。
哒……哒……
卿如仕透过门缝,眯着眼瞧了瞧来人的样貌,“……!”他忽地一惊,只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早前点过的小倌觞鹭。
这就让卿如仕感到不解了。
现在这情形下再见到觞鹭,他只觉得觞鹭似乎与故友尚琐离长得十分相似,可他记得清清楚楚,尚琐离的右眼角下分明有颗泪痣,而觞鹭的脸上别说是泪痣了,就是雀斑都没一个,总不成是直接从脸上挖了吧?
况且,尚琐离只比自己年幼一岁,算起来,今年也该二十有四了,可觞鹭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左右,从年龄上就讲不过去。莫非……是皇弟之类的血亲?
觞鹭捡起黄皮纸后,一边微微皱眉,一边盯着黄皮纸上的某一角——这一块的颜色,较之其他部分更深,似乎是污渍。
其实,是方才萧定手脏,才在碰到这纸时,将污渍留在了纸上。
没过多久,他便将黄皮纸折了又折,塞进衣衫,快步离开了藏金阁。
“……”
“……”
藏在门内侧的两人,将觞鹭的反应全数捉进眼底。
☆、第二章
次日,卿如仕和裘烈行正准备回府。
两人下楼后,见盼香阁一楼的酒馆内围满了小倌,而站在小倌们中央的正是老鸨,她正唧唧歪歪地同小倌们商量着什么。
卿裘两人都抬首环顾了盼香阁酒馆一周。今日的盼香阁似乎是与往日有些不同,这一大早的就挂满了鲜红色的彩灯,莫非是有贵客?
还没等两人思索个够,一众小倌就往盼香阁门口涌了过去。抬眼望去,今日的贵客,竟是枢密使曹大人。
裘烈行忙拽起卿如仕的胳膊,想退到酒桌堆边,好避免卿如仕和曹大人碰面——这两人都是跟军事打交道的,早在别的场合碰头多次,现下要是在盼香阁里撞上,还不得把天给翻过来?
可卿如仕的脸皮似乎早就在兵营里磨厚了,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他居然还说“碰头就碰头呗,没准还能敬他几杯。”
无奈,裘烈行只得拽着他的盔甲护颈,硬是将他托到了客人堆里。
“曹大人,今日咱们盼香阁啊,为了欢迎您的光临,可特地布置了一番!”老鸨笑容满面地对曹大人说。
曹大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便与同道而来的另一位客人蒋飞驰一起,坐到了老鸨特地为他们挑选的酒席座位上。
不一会儿,小倌们也照老鸨的示意,排成了两列。
宾客人堆里的卿如仕突然注意到,远处有个红白相间的人影正从阁道内跑出,朝这边赶来,一看,正是觞鹭。
霎时间,酒馆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迟来的觞鹭身上。
老鸨见此,顿时怒发冲冠,指着觞鹭的鼻子道:“老早前就提醒过你,今日曹大人会来,你这才刚入阁一周,就连这都敢迟到!待会儿大人要是被你坏了兴致,你觉得就你这小命,能赔得起吗?!”
只见觞鹭眼神暗淡起来,他微微低头,向老鸨认错:“我很抱歉……”
“行了,你一个迟到的家伙就别进队列了,一边待着去吧!还指望曹大人能看上你呢?”老鸨一边不耐烦地闭上眼,一边朝觞鹭甩手。
觞鹭闻言后便乖乖地走到一旁,恰好站在蒋飞驰的身旁。
曹大人的目光顺着小倌队列一个一个看过去,与此同时,旁边的蒋飞驰却盯着觞鹭的脸,似乎饶有兴趣的样子。
好一个清秀标致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