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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回到家,盈妹大声道:“公子,我们回来啦,您吃饭了吗?”
屋内传来一道沉稳而磁性的声音:“吃过了,你怀着身孕,就别到处乱跑了。”
“不碍事,我从小到大都在这山里跑,皮实着呢。”盈妹咯咯笑了起来,“我把哑哥哥带回来了,这么热的天他还要干活儿,他是不是傻呀”。说着锤了阿力一拳。
阿力憨憨地笑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瓶,这瓶子一看就出自上好的瓷窑,不似是会出现在这简陋农宅里的东西,那是掺了南海珍珠贝母和天山灵芝的金创药,极为珍贵,药是专门去药谷配的,专治烧伤,普通人想买也买不着。
阿力拿着药,进了屋。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穿着朴素的青衫,正躺在竹椅上看书,他一手持卷,一手慢悠悠地晃着扇子,竹椅轻轻摇曳,一派闲适。
听到阿力进屋,他放下了手中的书,露出一张俊逸潇洒、美若冠玉的脸,他一头乌丝随意地挽了个髻,那张脸平和而宁静,犹如出世的谪仙般不染凡尘,谁又能想到,他便是传说中曾搅得天下大乱、四海鼎沸的一代奸佞燕思空呢。
“怎么,又要上药。”燕思空有些无奈,“最近天儿太热了,这东西黏糊糊的,实在不舒服。”
阿力点点头,比划着。
“知道了知道了,来吧。”燕思空褪下了衣物,撩起了披散的头发,他的半边后背、右大臂和左腿上都缠着白布。
阿力解开了白布,逐渐露出了其下狰狞的烧伤疤,自伤口养好后,每隔三日就要换一次药,日日夜夜都要这样缠绕白布将疤痕压紧,否则皮肉会越长越厚,他自己身上也有烫伤,但他并不在意伤疤长得丑,可他逼着燕思空一定要缠上。
阿力用湿布擦洗干净后,开始上药,燕思空面上依旧平静无波。被烫伤的地方比完好的皮肉麻木许多,现在就是往上砍几刀,他大概也是不疼的,但当初他疼得死去活来,疼得恨不能一头撞死,若那时真的烧死了,反倒一了百了,可活下来了,也只好受活的罪。
上好了药,阿力给燕思空重新缠上了白布,俩人忙活完,都热出了一身汗。
燕思空道:“要我说啊,不必再上药了,也不必再缠这些东西,左右衣服一盖,也没人看得出,不打紧的。”
阿力用力摇着头,比划着:你去与佘公子说。
燕思空无奈地撇了撇嘴:“算算日子,佘准的消息该送来了吧。”
阿力说自己下午就去约定的地点取。
燕思空轻叹一声,重新躺回躺椅,慢慢地摇着,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又陷入了沉默。
自那日在楚军大营放火烧粮,一晃眼已从初夏到了秋末。
他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可一睁眼,他竟然还活着。
当初佘准把阿力安顿好后,阿力放心不下他,自己跑了出来,一直躲在山里,伺机想去找他,正赶上楚营大乱之际,阿力混了进来,将奄奄一息的他救走。
后来佘准找到了阿力,也找到了他。
他身上多处被烧,阿力也受了伤,可他竟然还是活下来了。或许他燕思空就是命硬,硬到专克身边的人,独独自己想死都死不了,所谓天煞孤星,就是如此了。
那便当他死了一次,如今焕然新生罢,既然老天爷多给他了一条命, 定是还没折腾够他,要让他去完成,还未完成的事。
第294章
入夜之后,阿力出门了,直至天明前才回来,并带回了佘准送来的情报。
自佘准找到燕思空之后,每隔十日便会遣人将情报压在附近山上的一块怪石之下,阿力每每趁天黑之后去取回,因而燕思空虽是躲在偏僻山村,但消息并不闭塞,天下时局和各路人马的动向,他都知道个大概。
这半年多,他除了养伤,以及帮阿力娶了媳妇儿外,几乎没干别的,也不出门。村民们谣传阿力将自己那面容更加丑陋可怖的兄弟藏在家中照料,还时常想从盈妹口中探出一二,但盈妹自小没爹没娘,嫁与阿力后,便夫妻同心,嘴上严实得很,于是满村的人,都没见过燕思空的真面目。
在楚军大营的那一把火,不仅烧了陈霂的皇帝梦,也让燕思空身心皆遭到重创。如今外伤愈合了,但心里的空洞怕是一生也难以填平,他挨过了无数个睁眼到天明的漫漫长夜,反复思索着那些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尝过痛苦与绝望灭顶的滋味儿,但他最终还是熬了过来。
死过一次后,他想开了许多。有些问题没有答案,就不再去苦苦寻觅、上下求索,那些破灭过的理想和犯过的错,也不再苛责于自己的无能与软弱。有些事他放下了,比如爱恨,比如生死,比如得失,但有些事他又提起了,比如他仍然要去完成的未完之事。
从佘准不断送来的情报中,难免要出现一个人的名字,一个曾经刻骨铭心的名字——封野,毕竟那个人,是如今大晟江山的真正掌舵人,怎么样,也是绕不开的
他知道封野掌权后,时局愈发动荡,各路诸侯皆耽耽虎视,失去了皇权的束缚,诸侯割据之势初现雏形,但封野此时根本无力镇压,假以时日,必成大祸。
朝堂内外亦是不得安生,一个连走路都还不会的冲龄皇帝,一个异姓反贼摄政王,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够服众。哪怕封野启用了不少自己推荐的官将,依旧是焦头烂额。
他还知道封野和元南聿一直在找他。
也知道云珑郡主为封野诞下了一对双生子。
他不断地从佘准的情报中看到封野的消息,但却心如古井,就好像那是一个离他非常遥远的、与他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是了,那毕竟是他上辈子的事了,对他来说,如今连故人都算不得,若非要他置评上两句,他只能说封野此时内外交迫,危机四伏。
还有陈霂,陈霂退居太原后,虽遭惨败,但野心不死,一直筹谋着卷土重来,有长皇子这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他便有号令四方的底气,如今除了宁王,也将更多藩王与封疆大吏纳入麾下,其势更比从前。
除此之外,也听闻他的小妾齐氏突然暴毙,死时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
最让燕思空哀痛唏嘘的消息,是赵傅义病逝军中。赵大将军戎马半生,为人光明磊落、忠肝义胆,必当流芳百代,扬名千载,只可惜金贼未除却含恨而终,恐怕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随着赵傅义的星陨,以及天气转寒,一水相隔的金兵开始蠢蠢欲动,不停地派出游击侵扰辽东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为,赵傅义曾是辽东的最后一面盾甲,如今这盾甲没了,潢水一旦冻结,蓄谋二十载的卓勒泰必挥师渡河,等待辽东的,将是一场生灵涂炭。
燕思空已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处,也知道老天爷赏的这额外一条命,他将用来做什么。
他生于辽东、长于辽东,漂泊了半生,千帆阅尽之下,终是要回归故土。他身无长物、孑然一身,不过薄命一条,若余生能为守护辽东尽一份力,或可略微偿还他造下的无数杀孽。
将佘准送来的消息看完后,他照例在烛台下烧了。
算算时日,辽东此时已经很冷了,潢水至多两个月后就会冻结,他也该准备出发了。只是他若要走,阿力必然要跟,盈妹身怀六甲,岂能受车马劳顿之苦,他只希望这小两口能永远待在这个小村子里,享一世安乐。
他寻思着是不告而别,而是让佘准来接他,总之,他必须将阿力留下,只有远离了他这个灾星,小两口才能平静幸福。
——
秋末的气候说变就变,前几日还晒得人眼晕,突然就冷了下来。燕思空这几日勤加练武,活动许久都不曾动过的胳膊腿儿,为长途跋涉做准备。
这一天,盈妹去了梁水县。
左家村虽是男耕女牧,不愁吃喝,但村民们要买些常用的物件,还得去县里,往返一次就要三、四天,这去上一次,便要买足了才行。
盈妹便是带回了一牛车的东西,许多都是为肚子里的娃娃准备的。
阿力十分愧疚,因为面貌的缘故,他不能进城,这与待人接物有关的事儿,只能盈妹出面。
盈妹笑着安慰他:“不打紧,我趁着肚子还没大的不便走路,把该买的都买了,以后若要需要,再找邻居就成。”她说着抱起一大摞的书,往屋里走去,“公子,我又给您买了许多书。”
燕思空笑道:“这么重的东西,让阿力来就成了。”
阿力连忙接过书,放在了桌上。
盈妹摸了摸肚子,笑道:“我让肚子里的娃娃多听听公子读书,将来说不定也能考取个功名呢。”
“一定能。”燕思空含笑道,“这次去城里,可有什么新鲜的?”
他在屋子里憋得久了,难免想要多听听外面的事儿,哪怕是家长里短,也能解解闷。
“哇,公子,我这次去,还真的听到了一件大事,整个梁水县都在传呢。”
“哦,什么大事?”
“渠山马场,公子知道吧?是咱们霸州数一数二大的马场。”
“略有耳闻。”霸州是东南地区最适合养马的地儿,拥有大片的平原河流,虽然养出来的马身量不高,大多不适合作战马,但腿短的马下盘稳健、耐力足,十分适合驮物,也是朝廷非常重视的马源地。
“马场的马儿染了什么疫病,听说已经死了三百多匹,还有上千匹病着呢。”
燕思空惊讶道:“死了这么多?”
盈妹叹息一声:“可惨了,那一匹马多贵啊,死了病了这么多,马场主怕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诊出是什么疫病了吗?”
盈妹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马场主在到处求医,一下子死了这么多马,怕是朝廷都要怪罪呢。”
燕思空皱起了眉。
他自幼养马,对马十分有感情,而且深谙育马、挑马、医马之道,曾经被封剑平亲授可以解剖死马用于研习。若不是后来广宁生变,他定能将医马之术钻研得更加透彻,但那些年积累的经验和知识,已经足够他医治许多病症。
听闻一个马场生出这样的疫情,马儿死了几百匹,病了上千匹,他顿觉不忍,很多时候马儿生的病,并非无可医治,只是医人者众,医马者寥寥可数,不会医罢了。
盈妹眨巴着眼睛看着燕思空:“公子,你怎么了?”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死了那么多马,岂止是马场主的损失,马是国之重器啊。”
“是啊,那渠山养了那么多马,万一、万一都被传染了……”盈妹抖了一抖,“想想也真是怕人。”
燕思空思忖片刻:“我想去看看。”
阿力一挑眉,连连摆起了手,盈妹也道:“公子,不行啊,你还在养伤,不能出屋啊。”
“我伤已经好了。”燕思空站起身:“医人我只习得皮毛,但医马,天底下也没几个人强得过我,无论如何,我要去看看,若真能医,岂不皆大欢喜。”
“皮肉之伤好了,这大伤一场损耗的元气,岂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
阿力担忧地看着燕思空,比划道:万一公子的身份暴露了怎么办。
盈妹也急道:“就是啊,公子这相貌,走到哪里都惹眼。”
“放心吧,佘准教了我许多易容之术,我岂会以真面目示人。”燕思空心里有着两层打算,一来,他确实想要救那些马,能不能救得了,也要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