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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岛商道。
有关白鹭岛的商道其实一直是通的,虽然沉樱岛封了岛,但风承竺和卫霜桥等人带着东海明翔军在其余这些岛屿间倒是常来常往,虞劲烽也分了一些兵力到东海沿岸各处去,因此东海明翔军偶尔还会和云京明翔军在海上狭路相逢,双方都颇有默契地互相让开各走各的。
东海那边不过例行巡海,并未透露出要封航道的意思,但虞劲烽总想问问对方的意见再做决定,因此他封了泉州码头,将才成立不久的市舶司空置在那里。期间无数次派使者送信至沉樱岛征询此事,逢年过节的又送整船的节礼过去,但不管人或物皆被原物退回,且没有半点说法。
如此一拖就是一年。
苍沛国素来重商,他拖得起,靳端阳拖不起,为着北斗海峡那边也是没说法,因此只能指望泉州这边,信笺一封封雪片般飞过来,虞劲烽回信大致都是:“我做不了主。”
“我无能为力。”
“我不敢轻举妄动。”
他说他出身草莽粗通文墨,因此回信都比较粗糙简陋。靳端阳气得把龙案上的镇纸都摔了:“你他娘的有什么用?!早就知道你跟朕离心离德!走,去把侍寝侯弄来侍寝,让朕出出火!”
于是侍寝侯就在靳陛下的寝殿中惨叫了半夜,如怨妇夜啼令人不寒而栗,众人闻听,不免暗地里夸赞靳陛下胆大心细有手段,颇具帝王魄力。
虞劲烽这边跟靳端阳推诿扯皮,那边并不想轻易放弃,见往东海遣使者送礼物无果,索性又放了一批自己豢养的小鹰过去,为着这些鹰从前曾经在沉樱岛养过,如路途中不出意外,那边的易镡应该能接得到消息。
小鹰放出后,他抽空就去东海边极目天涯遥首企盼,但小鹰竟如泥牛入海般不知所踪,没有一只能飞回来。虞劲烽不禁暗叹:“我真的就只问问航道之事,怎么就没人理我呢?”
其实沉樱岛的易镡接住了小鹰,只是没机会看鹰爪上绑缚的信筒,为着左簌簌只要见有鹰飞来,立即命人抓来杀了埋掉,信笺顺手烧掉。后来听说鹰肉可入药,能治头目眩晕,便放血拔毛送到药房里焙干待用。
易镡弱弱地抗争两句,左簌簌恰好在查医书,又和易镡道:“原来鹰肉还能壮阳,夫君你要试试吗?”
易镡颤抖着蹲了门外去:“我就不试了,我觉得没必要。”
第107章 第一〇七章
如此又过半载,靳端阳许是想银子想疯了,虞劲烽几乎每个月都被他催逼此事。且皇帝陛下还送来朝中文官两个,说是来辅佐他治理封地,虞劲烽这半年间已经费了些力气请几名江南大儒过来指点辅助自己,用不着这许多各怀心思之人。且那两名官员仗着是天子使臣,未免有些鼻孔朝天指手画脚的,十分惹人厌恶。
于是由沈追鱼出面,请了两人去酒楼吃饭,一群闹哄哄的武官作陪。结果酒后大家玩笑起来没个轻重,两名文官被剥了外袍裤子推出雅座,令酒楼上下客人大开眼界,还夹杂着歌女们掩面惊呼嘻嘻窃笑之声。
那两人又羞又气的险些咬舌自尽,在江南着实呆不下去,只得逃回平京且一路哭诉到靳端阳面前。靳端阳恼怒之余,下诏申饬虞劲烽,虞劲烽立时上书请罪,说弟兄们都是粗人不懂礼数,正在自己的悉心教导下一步步好转,还请陛下多体谅些。又送去两份厚礼给那两位官员赔礼道歉,方才抹平此事。
只是从此以后朝中官员再没人敢来泉州任职,把靳端阳郁闷的哼哼唧唧的,索性捋起袖子将龙案一拍:“走,找侍寝侯侍寝去!”
但白鹭岛之事这般拖延下去必定也不行,因着不但靳端阳缺银子,虞劲烽也缺银子。他思前想后,驾船赶去白鹭岛航道附近,问清东海明翔军的巡海路线后,与如今的副统军之一卫霜桥来了一场偶遇。
卫霜桥从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对不请自来的虞劲烽也是公事公办的很客气。虞劲烽对沉樱岛如今现状并不多问一字,只询问白鹭岛航道之事,言道若是开通白鹭岛航道,各路商船必定要从东海明翔军的地盘上过,这就牵涉赋税收缴分配之事,还请沉樱岛那边定夺。
卫霜桥应下此事:“我可以替你去询问一下,两个月后你派人来这里听信儿。不管成不成都会给你一个回话。”
虞劲烽道:“如此多谢。”
两个月后虞劲烽再赴白鹭岛,卫霜桥果然如约而来且带了回信,是四份薄薄的文书及几只楠木箱子,卫霜桥道:“这是明覆珠姑娘经过核算后拟定的文书,你仔细看看,如无异议便签字打印鉴。如有异议可反馈给我,我再替你传达。那箱子里是你的明锋营投入明家南海商队中的最后一批红利,覆珠姑娘交代一定给您,以后就两清了。”
虞劲烽微微动了动嘴唇,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得将文书当着卫霜桥的面细看一遍。明覆珠账目算得非常仔细,东海明翔军按照从前的规矩在东海替各路商船护航及按照货物多寡收取关税,余者暂不涉及。
这份文书中虽然将关税定的颇高,但也在合理范围内且十分简单明了干脆大方。他边看边默默思忖,想起前阵子闻听自从沉樱岛封岛后,明家商船的海运也跟着停了,如今已将近两载未有半分举动,他猜测应是货源缺失之故。
沉樱岛上有什么虞劲烽很清楚,天弥族人留下了大批的珠宝金银等物,后来因着明翔军险些断粮之事又购进大批的粮食,但粮食不能轻易出售,而南海不缺珠宝。从前中原往南海运送的主要货物为锦缎丝绸和瓷器,返航运回来的是各色宝石和香料。锦缎瓷器这两种特产出于云京周边、蜀中及江南几处郡县,从前明家商队都是在这几处收集货物再行商至海外,双子岛并未有产出,所以不得不停了海运。
虞劲烽沉吟片刻,道:“这文书十分公平合理。只是其中有一事未曾明了。想泉州及沿海这边商船虽然也不少,但也有一部分商家力有不逮走不到南海诸国,只将货物运送至白鹭岛,再由一些大商家从白鹭岛发商船行至南海去。如今这些人生计无着,可该怎么办?”
他此言隐约有送货上门的意图,但卫霜桥道:“这个我们暂且管不了。”
虞劲烽笑一笑,片刻后涩声道:“那什么时候能管?是否需要另行签署文书?我好有个准备。”
卫霜桥一脸深思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道:“大约还得一年多。如今先将就些吧。”
虞劲烽点点头,在文书上签字盖章后两人各执二份,尔后拱手告别。
他站在海边目送卫霜桥走了,他的几个亲随远远守候在一侧,隐约听到他喃喃自语一句:“活着就好。”从此不再往沉樱岛送任何东西。
虞劲烽回到泉州后,将文书派亲信快马加鞭送呈一份给靳端阳,一个月后泉州至南海航道如期开通,靳端阳欣喜之余,又接着步步紧逼:“那北斗海峡这边又怎么说?”
他如此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简直像一只永远都吃不饱的老饕,虞劲烽有些不耐烦,上书回答说北斗海峡不在臣的管辖范围内,如果陛下一定要臣管的话,可将澄州及周边郡县也划拨给臣,臣才好插手此事。
于是靳陛下气得在御书房将这死马贼骂了少半个时辰,但暂时拿他无可奈何。虞劲烽此人虽然出身低微,但自从接手封地后十分勤奋好学,除了初期有些手脚忙乱窘迫尴尬,尔后很快就上了手。不但将封地中的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据说还请了几个大儒过来教授他自己以及手下的许多弟兄念书,且对外宣称自己只是想摆脱“上床认得枕头、下床认得鞋”这种状况,当然最终成效如何不得而知。
靳端阳对两人目前这种半合作关系甚是不满,但一时挑不出虞劲烽的刺儿来,便只得先罢手,又叫户部的臣子来商议如何处理北斗海峡一事,言语间还隐隐有把苍沛国寥寥的水军集中起来去将航道强行打通之意。户部尚书劝他稍安勿躁,又道此事总得等沉樱岛解了封禁令再说,靳端阳拍案怒道:“这都多久了,封禁令还不解开?装死还没装够?”
户部尚书小心翼翼道:“不是听说真死了么?”
靳端阳:“死什么死,真死不得发丧?也就糊弄你们这些蠢货罢了。去打听着,一有动静立即来禀朕。”他其实也就是说说算了,发兵打通航道很不现实,他还必须随时监视东海动向,海运一事且先不说,万一明染反省过来且起了报复之意,从北斗海峡至澄州再至平京并没有多少路途,他不得不时刻提防。
但目前的明染并没有半点报复之意,也并非在装死,一个昏迷了近一年才醒过来且一直病恹恹的人,能活着就是好的,别的暂时还无暇顾及。
想他初醒之时,眼前一片模糊,足足过了一个月才能看清自己的手,旋即被那骨头上只附一层薄皮儿的手吓了一跳。他不可置信地打量半天,想问点什么,但咽喉处似乎被巫山云给烧坏了,嘶嘶不能出声,只得闭了嘴。
幸而守候在身边的两个丫头十分善解人意,看出他一脸疑惑之意,明灼华主动道:“少爷可是觉得自己瘦了不少?咱们好好养着就是。至于眼睛和咽喉,小璿姑娘和老族长都说了,会慢慢儿恢复的。”
明染平心静气地点了点头,决定听丫鬟的,慢慢儿养着。
自从回到沉樱岛,琉璿立即让人去请了天漫族的老族长带着族中耆老及各种灵药赶来天澜圣宫,在众人的倾力相救之下,才留得一命。那老族长言道此次最庆幸的是他在中毒前先被琉璿用了天漫族的解毒药物,而且在明染的催促和要求之下琉璿用药过量了,多余的一部分药性正在体内作怪,便又被迫服食巫山云,反倒歪打正着以毒攻毒地留了一条命下来。只是两种药物药性均霸道,严重损毁了五感,想将养好须得三四年甚至更长的功夫。
尔后这些时日,叶之凉和闻人钰天天带着人在沉樱岛周边巡海,虽然封禁令已下,依然怕有人闯岛惊扰了他,天漫族人跑遍沉樱岛替他寻找灵药调养。因为他只能用粥食,且吃不出来什么滋味,所以左簌簌也不种花了,改和几个精通农事的老农研究稻种,在沌山下择一处宝地替明染种了一片稻子,说是用沌山里的灵泉混合发酵的牛乳浇灌出来的,一年只产几百斤,简直精贵得不行。
而谢诀在征询了众人的意见之后,从云京带来的人中选出十几个从前朱鸾国的文臣,学着处理沉樱岛各种政事。这孩子从前哪里干过这个,为难得不得了。幸而沉樱岛人口不多政务简单,终于也给他撑了过来。
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挽救明染的生命,所以他必须好好活着。每日里奉上的药汤膳食,他都乖乖用掉,从不推诿扯皮让人作难。除了睡觉吃药吃饭,余下的时光就是半躺在承福殿南窗下一张软榻上,默默望着窗外。
开始时依旧看不清什么,只能听听外面的鸟鸣。到了冬日里,各种鸟禽销声匿迹,唯有长风呼啸落雪簌簌之声。他侧耳努力听着,心情有些不愉快,因此脸色沉寂而落寞。
然后他双目终于渐渐恢复,能看清承福殿外树荫里的两只翠色小鸟,只是见不得强烈日光。能起来走动几圈,但出去跑马拉弓暂时不行。也能开口说几句话,虽然音色暗哑。但大约已经习惯了沉默无声,除非万不得已,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