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管事等他写完才道:“已经戌时了,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世子可要用?”
谢明珏放下笔点点头:“直接送过来吧,晚些时候将府中的人都召集起来,我有事要说。”
老管事领命,带着那几个人退了下去。
不多时,一个青衣青年送来一盘吃食,分量揣度得刚刚好,菜式精致却又不奢华,还有一小碟桂花酥。谢明珏看着那几道菜,估摸着岭南王府的吃喝用度。
青衣青年替他布完菜,行了个礼准备退出去,却被谢明珏叫住,抬头时,对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谢明珏看着他,心中微讶:二十岁上下的模样,眉清目朗,气质温润,端的是一派芝兰玉树:“你是谁?”
“回世子,草民是总管元序之子,名叫元斐,表字祁润。”青年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谢明珏唔了一声:“读过书吧?”
“草民曾有幸念过几年书,就识得些字,替人写写书信。”元斐没有因为谢明珏年纪小而轻视他,恭恭敬敬地答道。
“这样吧,你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书房,将当今天下局势与自己的见解写下来,晚些时候拿给我瞧瞧。”元斐闻言一惊,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瞧见谢明珏正拈了一块桂花糕在吃,样子像屯食过冬的小松鼠,刚刚那话仿佛不是他说的一般。
元斐老老实实地应下,这个岭南王世子,他一时半会儿看不透。
——
谢明珏吃完晚饭,便去了前厅,发现一干人等已经在前厅里候着了。他默默地上前,坐在主位,元序贴心地给他倒了杯茶。
只有元序一行人很是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剩下的仆人或凭或立,没有将谢明珏放在眼里。
谢明珏轻呷了口茶,将杯盏搁在桌角,嘴角微微一勾:“元叔。”
“老奴在。”
谢明珏手指一一点过去:“这些,都打发了吧。我岭南王府不养无用之人。”
被点到的人又惊又怒,嚷嚷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凭什么赶我们走?我们守着这个没有主子的岭南王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啪”地一声,那盏本该放得好好的青花盖碗被摔碎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让那群人瞬间噤声,唯唯诺诺地站着。
摔盏立威。
“现在这岭南王府有主了。”谢明珏收回手,神色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按照三年前颁布的法律,不敬者,杖二十;不劳而获者,杖五十;欺上瞒下者,杖八十。你们要留下也可以,去领罚吧。”
静默了约摸半柱香的工夫,那群人中有人扑通跪了下来,这一声惊醒了众人,三三两两地跪倒,口中祈求世子原谅。
“要么领罚要么走。”说罢,起身离开,懒得再跟他们掰扯。元序惊讶于他的冷漠果断,庆幸自己站对了队,没有因他年纪小而小瞧他,虽然岭南王不是个东西,但是这世子却有龙凤之姿,不容小觑。
谢明珏拢拢衣袖,径直去了书房。
元斐听到开门声,头也没抬,奋笔疾书:“世子恕罪,容草民写完这段。”
谢明珏全然不在意,走过去看他做的文章,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手漂亮的瘦金体。元斐下笔如飞,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大半张纸,待这一段写完才搁笔,冲谢明珏行了个礼:“世子请看。”
谢明珏大致扫了两眼,愣了一下,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国必有诽誉,忠臣令诽在己,誉在上……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哙亲也……暴戾恣睢,其势自毙……这都什么?《战国策》?《史记》?怎么还有《三十六计》?你到底是在做文章还是在背文章?”
这回轮到元斐愣住了。文人骨子里都是高傲的,他对谢明珏也只是表面恭敬,内心其实并不看好这个小世子,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对各大典故信手拈来,不由收起轻视之心,钦佩道:“没想到世子年纪轻轻竟博览群书,是祁润的不对,不该用前人之言糊弄世子,还请世子见谅,再给祁润一次机会。”
第二天天还没亮,元斐真的双手奉上一篇自己所做的文章来,眼光独到,言辞锐利,如一把利剑,破开这混沌的尘世。
“大才。”谢明珏毫不吝啬地赞美,却又心生疑惑,“你有这才能,为什么不去那些大人府上毛遂自荐,谋个幕僚之职?”
“没有哪位大人愿意招草民这类籍籍无名之辈。”元斐心中苦涩,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也黯淡了些,“像草民这种名落孙山之人,京城中多如牛毛。”
卫国的科举算是比较公平的,只要有真才实学,即便是落榜了,也有机会成为某些达官贵人的门生、幕僚。元斐曾燃着一腔热血,渴望为国效力,却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谢明珏琢磨着不大对劲,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不应当蒙尘才对:“你是因为什么落榜的?”
元斐一改温润,愤愤道:“我说景帝专/政,有错吗?怕人说就实行仁政嘛。”
谢明珏汗颜,这元斐倒是有做言官的潜质,就差指着慕容澜的鼻子骂他是暴君了。不过看他活蹦乱跳的,想必慕容澜并不是心胸狭隘之辈。
后来他才知道,慕容澜最大的暴戾,都在自己身上。
元斐见谢明珏不言,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看陛下应该也不会仁政,就提出了另一种治理方案。”
“是什么?”谢明珏颇有兴趣地问他。
“天下共治。”
谢明珏呆住,元斐这个思想太过惊世骇俗,没被以“妖言惑众”的理由抓起来打死已经算是万幸了:“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没有命,什么想法都实现不了。”
元斐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应了下来。
谢明珏晃晃手里的文章,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愿意做我岭南王府的幕僚么?”
元斐一揖到底:“世子识我,祁润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就在他走投无路之际,忽然出现一线生机,柳暗花明。谢明珏指的这条路,他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走了一辈子。
第三章 景帝
不知不觉竟已卯时半,按照魏国的法律典籍,但凡进京的藩王使臣,可自行休整,等到朝参日需得入朝觐见君主。根据魏国的习惯,若海晏河清,每三日上一次朝;若战事连连,则需每日入朝议事。
若不是慕容澜下令,要求岭南王世子到达京城后速来面圣,谢明珏也不会一开始就跑去皇宫触霉头。一想到昨日慕容澜的态度,谢明珏嘴里微微发苦:陛下想见的所谓的岭南王世子是大哥,来的却是自己,没当场翻脸以欺君之罪把自己砍了已经是给足岭南王面子。
死,他不怕,但若有一把刀一直悬在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才让人提心吊胆。
在午门等到辰时一刻,宫门次第而开,谢明珏随着诸位大臣鱼贯而入。直到手执刻着岭南王三个字的象牙笏板站在未央宫的正殿中,谢明珏才真正意识到:从进京的那一刻起,岭南王府的安危便系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太平时期的朝会挺无聊的,昨天宫门口戏剧性的一幕诸位大臣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叽叽喳喳地吵来吵去,都眼观鼻鼻观心鹌鹑一样低头站着,八卦地竖着耳朵一声不吭,连失踪了好几年的靖王出现在朝会上都无人问津。
自谢明珏踏入正殿,慕容澜的视线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四周鸦雀无声,谢明珏被盯得头皮发麻,薄唇几乎紧抿成了一条线。
南衡看不下去了,执笏出列:“臣弟这些年游历了大江南北,有不少有趣的见闻,想分享与皇兄,不知……”
话还为说完便被慕容澜懒洋洋地打断:“没兴趣。”
南衡:……南衡不死心,硬着头皮道:“皇兄……”
“慕容溯。”慕容澜收回自己视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半带警告。
南衡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对这个兄长,他现在真的是又敬又惧,完全没有了小时候的依赖。二人为一母所生,南衡打小就是慕容澜照顾的,事无巨细。母妃被身边信任的宫人害死后慕容澜性情大变,幼小的南衡心生畏惧,渐渐疏远他。在夺嫡之路上,慕容澜虽双手沾满了兄弟的鲜血,却将南衡保护得极好,自己登基后二话不说便将懵懵懂懂的弟弟立为靖王,荣华同享。等南衡成年的那一年,慕容澜不知道发什么疯,对他痛下杀手,南衡无法,只能逃离帝京。
谢明珏强忍着内心的畏惧出了列,神色庄重,礼仪挑不出半点毛病:“臣代父向陛下请罪。”
慕容澜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只是垂眸把玩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无形的压迫力令谢明珏几乎喘不上气,既然已经开了头,只能咬牙继续:“岭南王中秋那日私自离开封地……”
慕容澜抬眼,神色冷漠:“代父请罪应当是嫡长子的责任,你算什么东西?”
谢明珏脸上的血色因这一句话,褪得一干二净。他脸色难看地重新入列,心神不宁,以至于慕容澜让他下朝后留下都没注意。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一干大臣往外走,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无法动弹,抬头对上了南衡担忧的双眸:“皇兄让你留下,再向前走就是蔑视皇权了。”
谢明珏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坐在龙椅上的君王,表情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南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别怕,我在门口等你。”
未央宫正殿的大门缓缓合上,南衡的脸和阳光一起,慢慢地被隔绝在这个空间外。谢明珏转过身,冲龙椅的方向行了个礼,没敢抬头:“陛下有何吩咐?”
“谢明珏,谢子瑜。罪臣岭南王次子,年方二八,灵心慧性,纯良至善……”慕容澜手中拿着岭南王前几天递上来的折子慢条斯理地读,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不立嫡长子的原因,字里行间里都是对庶子的喜爱。正殿里有些昏暗,慕容澜一张脸被隐了大半,只能看见线条凌厉的下巴,看不清楚表情。
谢明珏不知他要做什么,大气不敢出,垂首恭恭敬敬地站着。
慕容澜合上奏折,问站在下面的少年:“子珩过得如何?”
谢明珏老老实实回答:“岭南王嫡长子,吃喝用度自然是最好的。”
“你呢?”
谢明珏沉默了片刻:“同大哥一样。”
“岭南王倒是大方。”慕容澜哂笑,“那你与子珩关系如何?”
在幼小的谢明珏记忆中,大哥那张趾高气扬的脸和那双盛满恶意的桃花眼,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直到南衡的出现。随着兄弟二人的长大,谢明奕渐渐收敛,谢明珏也慢慢走出了阴影,但那不代表谢明奕会真的放过他这个掉价的弟弟,也不代表谢明珏真的不恨他的这位兄长。
“自然是……兄友弟恭。”谢明珏身体僵硬得厉害,一股恶心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慕容澜轻哼了一声,没有搭腔,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上的折子敲打着龙椅。
就在谢明珏腿站得有些麻的时候,“啪”一声,岭南王那封请罪的奏折被摔在他的脚前:“谢明珏,你好大的胆子。”谢明珏瞬间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还请陛下明示。”
“岭南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哪是偏爱你,他是舍不得子珩吧?”慕容澜的声音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生气,话语间却流露出一股子鲜血的味道,格外冷酷,“欺君之罪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