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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裴卿一听,也道:“既然有事,那下官便先行。。。”
“别别别,宁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快就走怎么行。”顾至诚站起身来,不顾自己大哥凶狠的眼神,乐呵呵道:“大哥忙,我得闲啊,不如就由我陪着宁大人去随处逛逛!”
“日头这么烈,逛什么花园子。”顾至礼瞪了弟弟一眼,见宁裴卿并没拒绝,反而点头应下,愣了片刻,只好道:“宁大人若有兴趣,逛逛也好。”
话没说完,人已叫顾至诚带了出去,顾至礼轻叹一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宁大人,今日可得空?咱们二人去饮一场如何?”二人并肩走到水榭前,顾至诚嬉皮笑脸问道。
宁裴卿往四周望了一眼,微咳一声道:“今日在下拜访,并非找顾公子讨酒喝,在下多闻府上稀珍花木繁多,今日正想开开眼,不知顾公子可否为在下讲解一番。”
顾至诚见他神色凝重,不似玩笑,心下了然,挥手遣退左右,带着宁裴卿专往偏僻地里走。
花深处,暖风不急。
宁裴卿的眉头紧拧,见四周环境幽静,终于开口道:“你可知我惹得圣上大怒之事?”
“呃。。。”顾至诚虽与他亲近,二人纵有些交情,可宁裴卿的直白叫顾至诚一下没接住话,想了想才道:“略有耳闻。”
宁裴卿颔首又问:“那你可知,皇上为何派瑞安王。。。”
话音消失,顾至诚明白了他的意思。虽不为官,季绍景出发前却与他透了点消息,顾至诚道:“三哥跟我说朝中无将,且皇上又格外重视此战,定要给崇梁一个警告,才叫他亲自领兵。。。怎么,难道不是只装装样子吗?”
宁裴卿苦笑一声,“王爷是这样跟你解释的吗。”对上顾至诚疑惑的眼神,宁裴卿定下心神,认真道:“战神现世,紫微式微。”
“什么?”
顾至诚不解,听宁裴卿继续道:“前年冬日,皇上命司天监卜算国运,得知陵氏江山,极有可能遭武将威胁。。。”
顾至诚“啊”地叫了一声,眼睛瞪的溜圆,语无伦次:“你是说。。。三哥。。。皇上要对付三哥吗。。。三哥知道这件事吗。。。不对,那么多武将,怎么就肯定是三哥。。。”
宁裴卿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敢下定论,只是皇上频繁打压武将,又抄了周副将家满门,我才突然想起这件事。”宁裴卿顿了顿,又道:“我惹的皇上不满,也不过是为王爷。。。为周副将求了句情。”
顾至诚神色慌乱,宁裴卿拍了拍他的肩膀,“季家赤胆忠心,皇上必不能草率而为,否则不安民心,百官心寒。我今日来,便是提醒你一些,多多关注北疆之事,若是可能,还望顾少爷能修书一封,提醒王爷,毕竟我身为文臣。。。暗通武将,也是大罪。”
顾至诚忙点头应下,抬步欲走,又顾及不能怠慢宁裴卿,踟蹰两步,还是留在了原地,宁裴卿见他心焦,轻笑道:“难为顾少爷大晌午的陪我逛园子,我下午还有事,便先行告辞。”
二人原路返回,没注意稍远处树后悄声走出个人来。何清面色惨白的望着他们的背影,余音如恶魔,久久徘徊。
小道两旁绿叶葱葱,站在其中,恍然只觉悲戚颓意沾惹满身,何清眼皮猛的跳了两下,不知为何,那日季绍景的略带悲凉的话总浮现在耳边。
“战神现世,紫微式微”,当年的季将军在战场上,可不就是有战神之称!
他清楚的记着季绍景的话,越想心越凉。
怪不得从京城回来一改常态,怪不得跟他回忆从前,问的是如何侍主,想必他那时便想清其中利害,才怅惘兴叹的吧。
何清虚握着扇子跑到顾至诚院子里去,推门便入,将顾至诚吓了一跳,墨晕了一滩在宣纸上,气得他团了纸扔到何清脚边大叫,“看你干的好事!”
何清不避,径直上前,“顾少爷,我想给王爷写封信。”
顾至诚取纸的手一顿,盯着何清道:“你要写什么,三哥公务繁多,你不要给他添乱。”
“一别月余,思念王爷至极,望王爷保重身体,平安速归。”何清不管他的拒绝,执意念出想写的话,垂眸掩下担忧神色,话音刻意落在“平安”二字上。
“这些小事还用的写给三哥。”一想到这节骨眼上何清还要献媚讨好,顾至诚就有点烦躁,可看着他灼灼的眸子,更多拒绝的话却落回肚里去,顾至诚将笔架往他面前一推,说道:“赶紧写。”
歪扭小字一个一个落在纸上,顾至诚接过何清的纸折了两折放在信封里,并上自己的,悄悄遣人送了出去。
顾至诚盯着笔架恍神,琢磨着宁裴卿的话,头脑昏胀,只感叹君心难测,盼着季绍景领军在北疆转上几圈,崇梁战事便就此罢休。
“你还有事?”
顾至诚收回心思,见何清没有离开的意思,皱着眉头赶他,何清摇摇头,脚却不动,低着头轻声道:“顾公子,王爷将我托给您时,说了什么吗?”
“你说什么?”
何清盯着脚尖,又说了一遍,“王爷走前还交代过什么吗?”
湿润的腥气,烽火狼烟,季绍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回阵前。
明明是酷热的炎夏,他的心底却寒意难挡。
“季氏一族,忠心护主,天地可鉴。”
父亲战死时的遗言刻骨难忘,朝堂上封王的圣旨依稀能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昔年只道一朝封王是皇恩浩荡,等到年岁渐长,才终悟怀柔利害所在。
借力打力,避其锋芒,天子若要武将不成气候,管他忠心不忠心,都要压制到底。
季绍景兀自笑了一声。
这何尝不是是明白人的痛苦 明明洞察一切偏还要装的稀里糊涂。
皇上要他攻崇梁,其用意,不言自明。
有副将来报布阵事宜,沙盘地图皆已备好,季绍景闻声而出,大步向着众将聚集之处走去。
翌日,烽火再燃。
晋阳大军不宣而战,势如破竹,十日内连下崇梁三座城池,士气高涨。
季绍景收到顾至诚的信已是这场战役的第十二天,边关把守的严,除却加急军情,信件等物一律来往不畅。
大战初歇,铠甲还带着人命的滚烫。季绍景独自一人坐在主将帐内,刀兵相接声犹自在耳边轰鸣,帐内悬着一柄剑,剑尖下滴滴答答的猩红液体淋了一地。
今日崇梁三万兵马倚仗天险负隅顽抗,晋阳将士不谙地形,纵人数远超敌方,却仍未讨得多少好处,形势渐趋严峻。
青黛的天幕下,不时窜起几处火舌,卷一阵又怏怏委顿下去,飞沙扑过草皮,狰狞又狂妄,季绍景从斥候手中接过信件仔细读过,顾至诚激愤之意溢在字里行间,虽早已看得通透,却依然盯着信件久久无言。
“宁大人亦惦念三哥安危,望三哥千万保重,不日凯旋。”
顾至诚的信里,最后一行开头三字,叫季绍景捏紧了手里薄薄一层纸。
宁大人,宁裴卿。
宁裴卿居然也会再次关心他的安危。
季绍景自嘲一笑,将信纸收进怀里起身的功夫,注意到那信封里头还夹着一张小小的纸片,皱眉取出,草草一眼扫到末尾,复又塞回去。
何清写的。顾至诚送来的男宠,写信给他。
季绍景对何清存的淡淡印象,除却他尚存的少年心性,便是他承欢时的模样,怯弱中带着欲望,拼命讨好他。
明明与那人十成相似的脸,却是天差地别的性子。
片刻恍惚,季绍景自嘲的神情更加明显,心底有什么跃跃欲出。
初见那晚脏兮兮的小脸,酒醉后的心血来潮,不知不觉与心底的那人的相遇的印象重合,把他留在身边不过心魔作祟——圆满了他一心想证明的事实。
证明什么?证明不是非那人不可。证明求而不得的遗憾,终究能通过另一个人来弥补。
可是,真的弥补的了吗?
不过是个错误,还是早日终止为好。
季绍景想起当年,也是在战场上,浴血的救回的少年,终是不见了。
四下静谧,虫鸣声声中,季绍景缓缓阖上双眸。
第15章 十五
十四年夏初,帝命伐崇梁,瑞安王亲自挂帅,势如破竹,苦战二十余日,连下五城。大厦将倾,崇梁举国奋起反击,王室亲上战场,抗晋阳。
又十日,崇梁王城内守城军俱出,抵死相抗,两军交战于玉嵬关,晋阳大败,崇梁夺回一城。
旌旗猎猎,战鼓齐擂,铁骑踏破雪月风花。
漫天黄沙中,季绍景立于城楼上,城下血色弥漫,万军交战,排兵布阵,像无数儿郎的命运之喉上紧扼上的手。
铁甲叩城墙,热血昂扬。
刻意显出的温和剥落,众人只道瑞安王骁勇无可匹,迎着刀光剑影雪雨纷纷亦敢头也不回的杀进硝烟中,却不知道那份狠辣暴戾,是淋过多少鲜血才从骨子里逼出来的。
世事诡谲,难言宿命。
密探传信,崇梁知晋阳势众,不再直面相碰,只派精兵进取,深夜清晨,扰晋阳军心。
战事陷入僵局,崇梁自他国借兵六万,承诺战后割五城回报,反扑之势迅猛,大挫晋阳锐气。
鸣金收兵后的遗恨,旁人不知的艰难,都压在他肩上。季绍景双拳紧握,遥望京城。
一面粮草增援迟迟未到,他强压下消息稳定军心,加急的战报送了一封又一封,却如石沉大海,了无回音,另一面面对崇梁不要命的打法,纵使军队奋而厮杀,也只能勉强抵抗。
玉嵬关一役,短兵相接,他亲上战场,仍没守住夺来的城池。
晋阳已被崇梁拖住,此时撤军,不但回朝无法交代,恐怕还会被反噬,可是若继续支撑,以如今形势,粮草怕撑不到一月。。。
季绍景突然看不清君心,即便知道圣上之意是要他懂得谁主晋阳,可莫说他没有谋逆之心,即便是有,也不能拿着万千将士们的生命作祭,求一场拥金殿赐封赏的美梦。
却说京城,六月风暖,日子安逸,吃也吃了,睡也睡了,实在无事可干的何清坐在顾府后院里的秋千上荡,听到晋阳大军折损三万的消息时,手没抓稳,直直跌在地上。
通报的小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将人扶起来,发现何清的右手蹭在石尖上,划出条口子,正向外渗着血。
“公子,手。。。手。。。流血了!”小厮捂着嘴不敢抬头,生怕何清迁怒于他。
何清似感觉不到伤口的疼一般,只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什么,玉嵬关一役,晋阳败了?王爷呢,那王爷呢!”
“小、小人不知。。。”小厮老实说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地上两滴艳红的血提醒着刚才的一切。
何清慌不择路地到处找顾至诚,明明说的晋阳大军勇猛如虎,瑞安王挂帅战无不胜的,怎么突然就败了!
数不上撞到几个人,记不清跑了多少步,何清跌跌撞撞找了许多人,终于问到顾至诚的下落。
留仙阁雅间,宁裴卿与顾至诚对面而坐,顾至诚一双手紧紧握住桌上的茶碗,言辞急切,“宁兄,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前线告急,为何迟迟没有拨粮调兵之意!”
宁裴卿朝服未换,眉头紧蹙,正是刚下了朝就派人请了顾至诚来。
宁裴卿一早得了消息,前线粮草告急,且朝堂上已多次进言,然陛下心意甚坚,只说“国库空虚,兵力不足”,却是没有丝毫增援前线的意思。
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