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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容玖在堂殿外守候,没听到这句问话,否则肯定会笑得活活吓死了雷童。
同一时间,御案上,皇帝将一张纸条压在白虎石镇下,纸上写着:
‘敬禀父亲,不孝儿外出视听民情,贺将军同行,勿忧,诚乞父亲原谅,不孝儿琅,跪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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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琅在离开皇陵前,还是去了趟守墓小院,吩咐雷童给守墓卫兵一锭金元宝,私下请他照拂宋琥,切莫过于苛待。
守墓卫兵唯诺连连称是,欢喜的偷偷收下金元宝。
宋琅平心静气的对宋琥说:“四哥,望你能在此诚心悔过,修身养性,有机会我会向父皇求情,减轻你的刑罚。”
“谁要你求情,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宋琥嘴硬撇开脸,目眶却红了。
他原本是享尽富贵荣华的皇家骄子,眨眼间却成为阶下囚,肩脖负枷锁,手脚绑铁链,当真应验了宋玲那日的咀咒,活得猪狗不如。
宋琅不再多言,转身走开。
宋琥扭头望向他的背影,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语带讥诮的喊道:“五弟,等你当上皇帝,大赦天下,四哥不敢求能走出这里,但至少拿下我身上这些鬼玩意儿。”
宋琅回头,点头应允:“好。”
宋琥稍稍一怔,四个哥哥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最后却是最不争的么弟得宝,简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最佳写照了,哈哈!
宋琅听到身后传来宋琥的大笑声,不想追究他为何而笑,离开皇陵,随兴往附近的县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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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子:阿娘,我要娶贺九郎啦!
芊皇后:傻孩子,你一看就是嫁的那个人。
小皇子:那当做他入赘好了!
芊皇后:。。。。。。。。。。。。
28
他们换上一般人民的衣着穿戴,住龙蛇混杂的客栈,吃粗茶淡饭。
宋琅的神态安之若素,没有表现出不习惯的娇惯样子。
他以前同父母一块儿时,父母身上穿的是轻便常服,吃饭时,都自己动手挟菜,不用宫女太监侍候,吃的是较简朴的五菜一汤,一家三口仿如民间百姓家。
正因如此,他不似其他皇子傲然不可冒犯,顶多像个稍微骄纵的高门少爷,天生贵气却不傲慢可厌,年少恣意飞扬,叫人一看便打从心底喜欢。
这次拖着贺容玖私奔,没有目标的随兴乱走,今日走过杏花村,明日停留龙凤镇,流浪似的随遇而安。
第五日中午,他们进入路边的简陋小面摊,叫了面食粗菜,随便应付一顿饭。
隔壁桌是一家三口,又瘦又小的孩子年约五、六岁,夫妻点了两碗白水汤面及一颗滷鸡蛋,三人分食两碗面,滷鸡蛋则扠在一根筷子上,给孩子拿着吃。
面摊老板娘和夫妻闲聊几句,得知他们是要往京城去投亲,现在天下虽然还算安稳,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仍时而闻之,大半数的百姓处于吃不饱、饿不死的状态。
“不过比起前面那位那会儿,现在至少每天可吃上一顿热饭,也不用东奔西跑的逃难,日子安生多了。”一个老头儿感慨道。“年初发生那样的事,咱们又要怕了,怕这安生日子又过完了。”
宋琅默默吃面,嘴里心里五味杂陈,心绪随着他们的话波动着。
那小孩儿手里拿着吃一半的滷鸡蛋,站在宋琅身边,直盯着他碗里的鸡腿咽口水。
小孩儿的娘瞧见了,赶紧把孩子拉回去,向宋琅道歉。
宋琅摇头微笑说没关系,直接用手拿起鸡腿,递给小孩儿。“这鸡腿送给你。”
小孩儿的爹连忙婉拒,小孩儿哭丧了脸。
宋琅想了想,咬了口鸡腿,然后再递向小孩儿,说:“我不喜欢鸡腿,比较喜欢滷鸡蛋,我和你交换好不好?”
小孩儿不等爹娘答应,忙不迭一手抢过鸡腿,一手将用筷子扠著的滷鸡蛋塞进宋琅手中,撒腿就跑。
夫妻俩面露尴尬,连连道歉与道谢,说孩子确实很久没吃过肉了,瘦皮猴子似的。
宋琅看看像老鼠啃过的滷鸡蛋,毕竟生于富贵,从没吃过别人的剩食,尽管有恻隐之心,可真要他吃这东西,哪里吃得下,不禁犯难了。
贺容玖对雷童使眼色,雷童立刻开口问道:“少爷,我最爱吃滷鸡蛋了,能给我吗?”
于是雷童得到半颗滷鸡蛋,啊呜一口吃掉,小时候他连鸡蛋都难得能吃到呢!
随后,他们漫步在一处小树林中,宋琅感到有些乏,随便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枕着贺容玖的大腿睡午觉。
贺容玖轻轻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又一下,细软光滑的发丝从指缝间流过。
多年前,他们曾经像这般景况,度过无数个午后悠闲时光。
这将是最后一次了吗?
贺容玖忍不住低下头,偷偷亲吻他的嘴角。
那五年的朝夕相处,相濡以沫,两人不分主从,比亲兄弟更亲。
忽然回想起来,宋琅十四岁时依旧十分顽皮,某日拿笔画了王太傅的脸,王太傅气得胡子一吹一吹的,恰好皇帝前来,哈哈大笑的将宋琅按在大腿上,让王太傅打他屁股。
这次贺容玖没一同挨打,皇帝令他跪在旁边看,宋琅每哀叫一声,他的心头就抽疼一下,恨不能代他受罚。
后来,皇帝私下找他说话,说朕知道琅儿于人后时唤你九哥,你便是他的阿哥,望你俩能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皇帝早已察觉到,宋琅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甚于贺家荣耀,甚于社稷苍生。
贺容玖心知自个儿是个极度自我的人,心中无家无国无天下,唯有宋琅。
他很轻、很轻、几近无声的对宋琅说: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无论天上天下,无论碧落黄泉。”
未几,宋琅清醒过来。
听路过的樵夫说,这座山叫紫霞山,夕阳西下时的霞色会泛出紫光,十分漂亮,山顶建有一座小亭,供游人观霞。
宋琅听了很有兴趣,兴冲冲的领头爬上山顶,除了看到紫霞生辉,也看到大绍山河的另一边。
脑海中浮现很久很久以前,他年幼时跟父亲的对话。
——山河的那边是什么?
——那边还是大绍的山河。
——父亲,我想去看看那边的山河。
——好,等你长大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如今,我见到山河的另一边了吗?
他想着,极目远眺,紫光云霞飘渺,山岚如烟雾冉冉,视线彷佛穿过千山万水,浏览过四海八荒。
想起御案上那副大绍山河图,想像他正徜徉其中,他的手抚过温柔的江南水乡,他的脚踏上壮丽的西北荒沙。
霞光逐暗,夜色渐合,宋琅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无茫然,无犹豫,回过头望向贺容玖。
“九哥,我们回去吧。”
“好。”
贺容玖蓦然单膝跪地,执起他的袍?一角亲吻,抬头仰视他,坚定的眼神中流光缱绻。
“贺容玖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那日,老皇帝将他单独叫去御书房,对他说,朕欲把江山交给琅儿,把琅儿交给你,你必须以性命守着他,并为他守着他的江山。
贺容玖跪揖,末将遵旨。
他并非遵从老皇帝的命令,而是遵从自己的心。
“宋琅,我喜欢你。”
宋琅双目发出逼人光采,展颜一笑,说:
“真巧,我也喜欢你。”
29
宋琅拉着贺容玖一同逃家,惬意云游了七日,第八日返回京城,回到皇宫中。
老皇帝看到他,微微一笑,语调平常的道:“吾儿,回来啦。”
“父亲,孩儿回来了。”宋琅向他揖礼回应。“儿不孝,令父亲担心了。”
“过来,跟为父说说在外头的见闻。”
“是。”
宋琅坐在御座旁,父子二人亲近的说话,聊著这数日的乡野趣事与市井间的所见所闻。
宋琅说:“百姓尚有一日饥者,天下即难一日安悠。”
老皇帝点点头,叹一声说:“自吾即位以来,夙夜劳心,勤理万机,然祖制陋习沉疴积重,先朝老臣挟权自重,难以革新,只能如刮腐肉,一点一点的慢慢刮除。”
“孩儿明了您的难处。”
“你明了就好。”老皇帝欣慰的拍拍他的手,再次询问:“是否都想清楚了?”
宋琅点点头,清目澄亮,心中通亮。“孩儿都想清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那么,可有要求?”
“我要贺容玖。”
“嗯。”老皇帝应声一笑,心说贺家九小子一直是你的,你不要,他也会紧巴巴的贴着你,恨不能栓你裤腰带上呵。
宋琅坦白直言道:“我喜欢他。”
老皇帝不甚为意:“皇帝拥男宠一二,无伤大雅即好。”
“他不是男宠,我不会把他当成男宠,天祖德治爷独爱礼部侍郎,生同寝死同棺,不是传成佳话吗?”
“天祖爷有二子可继承大统,你如果能像天祖爷做得一样好,他人也无什可说。”
“我可过继宋澈为儿,他是嫡皇长孙,未来由他继位合情合理。”
皇帝无奈,瞧他心意已定,不再为此事多言,不忍剥夺其所爱,当是给这孩子的补偿了,问道:“儿为何独爱贺九郎?”
宋琅理直气壮:“因为他长得最好看。”
皇帝顿时语塞:“……”
好吧,这就是个颜控皇帝的故事。
宋琅再补充道:“他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好看。”
皇帝:“…………”
浑身上下都看过了吗?
自己这小儿子从哪儿哪儿看,都是当娘子的那个,瞧这金枝玉叶的小身板,哪禁得起贺老九这样那样的折腾,老皇帝内心老泪汪汪,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父子再聊些体己话,宋琅见父亲忽连连咳了起来,急忙侍候茶水,命人去传唤御医。
老皇帝按下他说不用了,石公公侍候即可,叫他回王府休息。
宋琅只好告退,十分担心的悄悄待在御书房外,直到没听见咳嗽声了,才稍稍缓了缓担忧,然而心上依旧挂虑,当石公公出来时,立刻扯他到一边去询问:“石公公,陛下的情况如何?”
石公公没料到五皇子还在外头,错愕了下,眼神闪了闪回道:“回殿下,陛下尚好。”
“为何咳嗽不止,御医如何诊治?可有医注进方?”
“陛下是早年的旧疾复发,常年积劳所致,多食药方反而有伤圣体,只能好生安养,别无他法。”
宋琅沉吟了一会儿,再道:“石公公,请你同我父亲说,孩儿愿尽股肱之力,可尽快立我为太子,以期能分忧解劳。”
石公公眼露欣慰,恭首回道:“老奴必会转达殿下之意。”
除此之外,宋琅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帮助父亲了。
“殿下,有一事,老奴不知当不当说?”石公公迟疑道。
“石公公但说无妨,您老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还得叫一声石叔才对。”
“老奴万不敢当。”石公公忙作揖,说:“陛下曾召贺将军与贺国公私下一谈,方才决意将大任托予殿下,往后贺家无论多大权势,皆是殿下的靠山,然而功高震主,殿下往后难免忌惮,陛下嘱咐过老奴,到时殿下若怀疑贺家怀有异心……”
“我不会怀疑贺容玖。”宋琅斩钉截铁。“他不会对我有异心。”
“殿下如此信任贺将军,乃将军之幸也。”石公公再揖道,不欲再多言。“老奴逾矩了,望殿下恕罪。”
“我了解陛下的用心,他把我托付给贺家与你了吧。”宋琅口吻淡淡,眼神却闪烁玉石俱焚的冷冽光芒,说:“如果真有那日,我必然抱着贺容玖一块儿死。”
“殿下!”石公公的眼泪快喷出来了,色愠言厉道:“万金之躯,何以言死,要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