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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淳璟坐在凉亭的台阶上,望着冷寂的天空,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夜里的千府像是隐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恶兽,寒风穿过干枯的吱呀,发出阴森的怪叫。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知冷披着斗篷,提着昏黄的羊皮灯笼走进来。他走到淳璟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他的脸隐在暗处,灯笼的光只能照清楚他光洁的下巴,他的眼神应该很暗,因为淳璟看不见,看不清。
他弯下腰,把灯笼放在地上,蹲下身单膝跪地,把搭在胳膊上的斗篷披在淳璟身上,仔细帮他系好胸前的带子。
“狼王好些了吗?”淳璟看着他问。
知冷笑了笑,拽了拽丝带,摸了摸他的脸,“一下午都坐在这儿?吃饭了吗?”
淳璟轻轻摇头,抬起眼皮看着他,“没有。”
知冷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唇角勾了勾,抽了抽鼻子,“我也没有。”
淳璟撇了撇嘴,没说什么。知道他没有吃饭,也不知道带点儿吃的过来!知冷真是太没有眼色了!
“从来都是别人看我的眼色。”知冷说。
淳璟猛地瞪大眼睛,“你读心?”
知冷举起两人握着的手,轻轻笑了笑。
“鸡贼!”淳璟忙甩开他的手,揣着袖子哼了一声。
淳璟笑了笑,扭头抬手一挥,凉亭里的桌子上就摆了一桌子的饭菜,亭中的灯笼也噗嗒一下亮了起来。
香气牵动淳璟肚子里的馋虫,鼻子一皱就站了起来,循着味儿在桌边坐下,提著夹了一块鸡脯,咬了一口,忽觉筷子用的不顺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直接下手撕了一只鸡腿。
“现在我是不是有眼色了?”淳璟站起来在他身边坐下,贴心地为他布菜。
淳璟竖起大拇指,由衷道,“太有眼色了!”
“平白无故地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知冷问他。
淳璟把鸡骨头扔在地上,舔了舔手指头,扭头看着知冷,“我正好也有个事儿要问你!你是不是怀疑锦陌是千杭之的人?”
知冷愣了一下,把剔好的肉夹到淳璟的盘子里,抬起眼皮微皱着眉看着他,“这话怎么说?”
“我猜的,”淳璟把肉填进嘴里,歪着头想了一下,“不然你为什么说只能你一个人知道我跟封鸣换脸了呢?而且还要我每天去你的那什么朝会!你知不知道多危险!我随时都有可能被锦陌认出来!”
知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你是不满我让你每天起来参加朝会啊。”
淳璟说,“那当然!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还年轻,还在长身体!必须要保证充足的水面和良好的饮食习惯!你倒好,这会一开就是一上午!人都饿得头晕眼花了,哪儿还有工夫去应付锦陌!”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淳璟猛地停下来,这似乎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他舔了舔嘴唇,咳了一声,尴尬地笑了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什么不能让锦陌知道呢?是不是真的是因为……”
“如果不是我当时眼尖识破了你,你是打算连我都要瞒着吗?”知冷说,“这种事儿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越少戏越足,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赶去云泽苍域的是封鸣,留在这儿的才是知冷,那么就演不出我们想要的效果了,也就没办法引得那些人上钩了!我虽然责令锦陌不要再查你的行踪,他却不肯放松,据我所知,现在每天都有人给他发回前方传来的消息,希望封鸣演戏的本事比你强!别那么快被发现,至少在千杭之来之前不要暴露。”
“你觉得千杭之会来吗?”得到知冷的回答,淳璟心里虽然还有些疙瘩,但也不再纠结,他觉得知冷那句话说得对,知道的人越少越能保险,越能掩藏他们的身份。
“为什么不来,他做梦都想着要回到王城呢!”知冷眯起眼睛,冷冷笑了笑,“所以,就算是知道是个陷阱,凭他自负的品行,还是会往王城来的,更何况,那是父王的诏书,他若不来就是抗旨不尊之罪!是要剥去爵位,贬为庶民的!”
淳璟轻轻点了点头,“那……”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嗓子突然卡住,他瞪大了眼睛,脸涨得通红,知冷见他不说话,回头看他,看到他呛得眼中含泪,忙扶他起来,搂着他的腰,压低他的身子,重重地拍打他的背。
淳璟干呕了两声,咔地一声终于把卡在喉咙里的肉吐了出来,身子一软靠着栏杆坐下来,抬手揩去眼角的泪水,他扭头看着知冷,“那你打算怎么对付千杭之?他应该知道他如果来了王城,就会被软禁,再也出不去了吧!”
“这是一场以命为赌注的赌局,应了就是功高盖世,名留青史,输了就寂寂无闻,再无翻身的可能!”知冷说,“他一定会赌,一定会来。”
“……”
淳璟对知冷的自信已经有些不敢恭维,他坐了一会儿,突然紧紧皱起眉头。
“怎么了?又卡住了?”知冷看他脸色有异,忙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倒怀里,准备压倒他,帮他拍背。却被淳璟按住了手,淳璟轻轻摇了摇头,“我是想到一件事,今天锦陌找我说话,我本来就没力气应付,只能逃,我觉得他可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知道我是假冒的了!这会不会影响你的计划?”
“他今儿下午一直守在封鸣府中了。”知冷轻轻一笑,拆穿道,“显然是起了怀疑了!幸亏你没有回府,到这儿来逛了!”
淳璟松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院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看这儿破败地有多快!我现在依旧能想起他当初繁华热闹的场景呢!转眼间就化作断壁残垣,荒若鬼域。”
“如果我败了,今日的千府就是日后的煜烁圣君府。”知冷说,“所以这一场,我一定要赢!”
两日后的深夜,千杭之抵达王城,随行的只有三个人。
第161章 血洗东宫
千杭之骑一匹青眼白狼停在王城的城墙之下,城墙上结着白色的霜雪,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倾泻而下,照得墙面明晃晃的,像是一面晶莹剔透的宝镜。
初冬的深夜,城楼上值班的守卫正拄着长枪打盹儿。一道细丝般一样的白光划过寂寂夜空,守卫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痛感,眉毛一挑,眼睛还没睁开,呼吸已经停止,整个人栽下了城楼。
城门轰然大开,披着甲胄的士兵分立两边,齐刷刷跪下,恭迎千杭之大驾。
宵禁的夜突然热闹起来,王城像是突然醒来了似的。沉睡的人被窗外传来的脚步声吵醒,奇怪是出了什么事,一盏盏灯亮起来,王城第一次于夜里灯火通明。但没有人出门,碍于宵禁的命令,关于追查人鱼族奸细的海捕文书还没有撤去,平民百姓自然不敢出门,生怕被当做奸细抓起来,打得皮开肉绽,不省人事,他们只能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铁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响声,透过门缝看看外面的情况。
煜烁圣君府被攻占,府兵悉数被杀,血染红了新洗的地板,廊柱上血渍斑斑,荷塘里的薄冰被尸体砸碎,血染莲池。
少邻君锦陌的府上大门紧闭,府中的人听了吩咐,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情况,一概不许出门,违者格杀勿论!锦陌坐在书房,盯着眼前的一局棋,愁眉紧锁,眼中闪动,纠结不安。方才下人来报,说外面人声鼎沸,不知出了什么事,问用不用为他准备车辇,去煜烁圣君府上看看。锦陌只盯着棋局没有应声,等了许久,下人慢慢拉上房门准备退下,才听到锦陌的吩咐,说让府中人安心睡觉,任何人不得外出。
他知道外面是怎么了,知道滚烫的鲜血已经将初冬的王城带入更冷的数九。
与知冷交好的朝臣都从梦中惊醒,府中家眷都禁卫军从被子里拽出来驱赶至正厅,有禁卫军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准交流,更不得随意走动。
淳璟枕着窗口透过的一地清辉入眠,却被尖叫声、嘶吼声、兵刃交接声吵醒。府中的仆人推门而入,跪在床边,欢喜地朝他禀报,说亢龙君千杭之已经入城,说大人这么久的忍辱负重终于有了回报!说大人你要不要出府迎接。
淳璟刚从梦中醒来,脑子里还是浑浑噩噩的,他坐在床边,手抱着栏杆,闭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仆人叽里呱啦一股脑儿的话像是蚊子嗡嗡一样,又像是曲调刺耳的催眠曲。
仆人跪在地上等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偷看了淳璟一眼,见他闭着眼睛好像是又睡着了,迟疑了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走到淳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被子塞到淳璟手里,“大人,喝茶。”
淳璟完全是下意识地接过杯子,被仆人推着手把杯子送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全身猛地一个激灵,他缩着脖子拧着眉打了一个寒颤,扭头瞪了仆人一眼,他给他的竟然是冷水!
仆人被他突然的一瞪吓得一个哆嗦,忙垂下头屈膝跪在他的脚边,“大人恕罪。”
“起来吧。”淳璟抬抬手,轻轻他叹了一口气,“说吧,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仆人站起来,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问道,“大人,要不要为您备辇轿,去迎接亢龙君?”
淳璟被仆人的一句大人招回了神儿,他听到千杭之进城的消息就有些懵了,白天的时候,他跟知冷碰面,知冷还说千杭之最早也要后天早上才到,怎么突然就到了王城了呢!那知冷的计划一定都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夭折了!他有些着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仰头把一杯冷茶饮尽,倒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仆人一眼,看他一直低着头,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化。
“现在什么时辰了?”淳璟做出一副不甚在意,却又有些奇怪的表情。
仆人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垂头恭谨道,“回大人,刚过丑时。”
淳璟点了点头,撑着站起来,脚稍有些许,他扶着床栏站了一会儿,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一股冷风钻进来,扑到他身上,他鼻子一样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囔声道,“王城不是有宵禁,亢龙君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了?不会是煜烁圣君特意下令放他进来的吧!”
“小人不知。”仆人说。
淳璟抿了抿唇,“你下去吧。”
“不用备轿辇了吗?”
“不必!”淳璟紧拧着眉头,沉声道。
仆人抬头看了淳璟一眼,垂头退下,带上了门。
淳璟转过屏风,换了衣裳,他不知道千杭之突然到王城,却不通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与封鸣换身份的事,他也没时间再细想。此时知冷还在王宫里伺候狼王,肯定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一定要去通知知冷一声,免得他太被动了!
淳璟一个瞬行术,眨眼间就到了王宫的宫门外,他左右看了看,没见有人盯梢,松了一口气,轻轻叩了叩宫门,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忙捏了一个隐身诀,又在全身布了一层结界,隐藏自己的气息。
“谁呀!”宫门被打开,一个守卫揉着眼睛从里面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没见人,身子突然被撞了一下,他猛地瞪大眼睛,吓得全身汗毛直立,他声音打颤,“什……什么人装神弄鬼!”
淳璟走进宫门,回头看着全身颤抖的守卫,轻轻笑了笑,沿着笔直的官道往前走,走到平日开朝会的地方,淳璟突然停下来,大殿大门紧闭,里面黑漆漆的,平日里他见知冷都是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