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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行-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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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郎如此,或许情有可原;然而自己从未受过龙阳之事的熏陶,迈出这一步不仅绝非易事,更可能会带来无法估量的可怕后果。
  我从未对男子动过情——叶佐兰这样提醒自己。
  但是他很快又发现,何止是男子,自己也从未对任何女子产生过绮念。
  并不是少年无情,而是年少无心。
  叶佐兰忽然想起了唐瑞郎按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只手。那温热掌心所施加的微微压力,的确让他愈发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突突跳动。
  心,已经被唤醒了。
  ——————
  憋闷难耐的七天过后,叶佐兰终于重获自由。
  这天一大早,他坐着家里的牛车返回国子监,还没来得及回号舍,就直奔丽明堂而去。小半年下来,他在堂中倒也有了一些要好的学友。彼此稍作寒暄之后,博士就入了堂。
  今日,复讲的内容是《礼记中庸》。叶佐兰虽已通诵这篇经文,却也留有一些疑惑之处。他知道自己必须认真聆听听博士开示,可是不知怎的,脑袋里却浑浑噩噩地,总忍不住要让思绪飘向远方。
  丽明堂的东北面,一百五十步远的地方,就是国子学的昭德堂。此时此刻,唐瑞郎应该也正在堂中上课。
  按照从前的惯例,午后是一定会与他见面的。到那时候,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而自己又应当如何回应呢?
  这并不是叶佐兰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的苦恼,却是最后一次。
  午时下课,六馆学生齐入会馔堂用餐。席间,叶佐兰偷偷朝着国子学那边眺望了三次,发现唐瑞郎并不在其中。
  难不成,唐家又出了什么事?
  叶佐兰越想越觉得担心,立刻向身边的同学打听。
  不问则已,这一问他才知道:就在两天之前,唐家来人,将唐瑞郎所有的东西都搬了回去。唐瑞郎正式离开了国子学,转入紫宸宫弘文馆就读。
  
  第13章 微雨
  
  回过神来的时候,叶佐兰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会馔堂,回到了号舍里。
  虽然七日未归,但有小厮提前打扫收拾,屋内依旧干净整洁,空气中甚至还沁着一股甜甜的花香。
  叶佐兰缓缓转了一下脑袋,很快发现香气来自于桌上的青瓷净瓶。瓶子里头插着一支雪白的栀子,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花上,花也仿佛在发光。
  叶佐兰看见净瓶底下还压着一个信封。他取出来端详,只见正面中央赫然写着“佐兰亲启瑞郎”
  他怏怏的心脏顿时噗通一声,手指也笨拙起来,歪歪扭扭地将信封撕开。首先掉出来的,竟是唐瑞郎脖子上那块刻有赵南星名号的护身符。
  叶佐兰吓了一跳,赶紧再看信封里头,果然还有几张纸笺,正是唐瑞郎惯用的碧云春树笺。
  只见纸上工工整整地写道:
  「佐兰,虽然人们都说‘见字如晤’。然而此刻,我却忍不住要嫉妒这张小小的纸笺,能够与你对面相见。
  关于我的行踪,你或许已从别人口中得知,可我却还欠你一个正正经经的解释。
  瑞郎家中姐弟三人,俱为一母所出。家母平素体虚而多愁,我那二姐出事之后,她就更是一病不起。
  那天敬一亭中,张成向我求饶之事也传回到了家中。丧女之痛未愈,母亲恍惚以为张成又想加害与我,就死活不让我继续留在国子学内……我虽据理力争,奈何“见志不从,劳而不怨”,换做是你,恐怕也不忍心再惹得母亲担惊受怕罢。
  如今,我已在姐夫康王的引荐下,转入门下省弘文馆就读。宫禁森严,你我想必将有一段时日无法见面。但是只要你不恼怒于我的擅自离去,我们依旧可以云雁往来。
  佐兰,你已经看见了信封里的物件罢?我与你说过它的来历,你也应该知晓它对于我的意义。如今,我将它交托于你,正如向你郑重交托出我的心声。
  或许你会觉得,我此刻所说的一切,不过只是年少轻狂。但我却无比遗憾,不能更早与你相识。这样,我们将有更多的时间,彼此相知相扶,甚至白头终老……
  我知道,有些事对你而言并不容易。但我依旧期盼着能够得到你的回应。
  五月初五,端阳之日。国子监与弘文馆皆有休息。佐兰可愿与我相约,城南雀华池畔一见?」
  这之后又有百余字,询问叶佐兰身体近况,交代信差往来的时机云云。叶佐兰逐字逐句地看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心中的恍惚已经开始消散。
  他拿起那枚护身符,轻轻摩挲着其上纤细的刻纹,而后将它戴到了自己的颈项上。
  坚硬的金属,瞬间冰凉了皮肤,却又很快变得温热起来。
  ——————————————————
  没有了唐瑞郎的国子监,对于叶佐兰而言无异于死水一潭。然而距离端阳之约,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每旬的头一日,唐家的信使都会来拜访号舍,一边取走叶佐兰的书信,一面又将唐瑞郎厚厚的手书送到叶佐兰的案头。
  不同于叶佐兰的含蓄与克制,唐瑞郎的字里行间都满溢着温度。有一些甚至会让叶佐兰面红耳赤。
  他不敢将这些书信放在明显的地方,于是找了一个木盒收藏,又将木盒放在床下角落里。唯有唐瑞郎写的这第一份书信,被他贴身收藏,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味一番。
  旬假闲暇之时,叶佐兰也曾想要前往唐府与瑞郎一聚。然而他才走到胜业坊门口,就远远望见唐府檐角飞扬、丹柱成林,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味。于是只在门口注视了一会儿,就又怏怏地走开了。
  而就在叶佐兰恍然若失的当口上,叶家倒是好事连连。
  暌违十年之后,叶锴全终于得到了升迁——正是顶替了太学生陈志先的父亲,成为了新一任的都水使者。
  新官上任,登门道贺之人自然是络绎不绝。叶佐兰虽然不在家中,却也听姐姐和母亲提起:这些天来,父亲开始因为家中狭小、器物破旧而感到惴惴不安,总是担心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又过了约莫二十天,叶佐兰突然被父亲告知,要搬家了。
  离开颁政坊崇善寺所有的老旧赁宅,跨过象征贫富分野的朱雀大街,搬迁到京城东侧的崇仁坊。依旧紧挨着皇城,却与都水监和国子监更加贴近了。
  新宅不再是租赁来的破屋。内外四五进院落,有屋近五十间,桌椅陈设,一应俱全。园中草木清芬、池畔红鲤悠游,好一派闲情逸致。
  住了十年的陋室,母亲与姐姐都对这全新的改变欣喜不已,唯有叶佐兰一人觉得蹊跷。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再不敢当面与父亲顶撞,便首先偷偷地与姐姐商量。谁知叶月珊却不以为然。
  “家中原本就有些积蓄,再加上爹爹如今右迁,俸禄也多了不少。佐兰你既然身在国子监,就以学业为上,不要再担心家中的这些琐事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颇不自然地问了一句:“那位唐家的公子,若是有空……你倒是可以请人家到家里来坐坐。”
  “……”
  叶佐兰并没有告诉叶月珊,唐瑞郎早就已经离开了国子监。其实,他有好几件事都在瞒着叶月珊,而这还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
  四月底五月初的雨季,打湿了庭院中含苞欲放的月季花。素洁的花骨朵中央,隐约有娇艳的嫩红色,正在慢慢地透出来。
  这天的雨后,母亲突然来找叶佐兰,说是有重要的事要找叶月珊谈,但首先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与协助。
  叶佐兰心中陡然一沉,隐约猜到了什么端倪。
  果不其然,母亲要说的正是叶月珊的婚事。
  “你爹他正在考虑,要将月珊许婚给少府少监之子。”
  少府少监?!
  叶佐兰如遭当头棒喝,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那不正是太学里的那个胖子吗?脑满肠肥、不学无术,甚至还有疑似龙阳之癖……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绝对配不上自家温柔美丽的阿姊!
  可是唯有一点——少府少监家中,有得是钱。
  而母亲接下来告诉叶佐兰的事,则更加令他瞠目结舌:眼下他们居住的这座新居。原本正是少府少监名下的产业。父亲仅以一成的价格从少监手上买下,这几乎已经属于馈赠的范畴了。
  叶佐兰忽然想要苦笑——若是姐姐知道这座宅院与她将来的命运相系,又是否还会安之若素?
  耳边,母亲徐徐诉说着联姻的好处。她的语气,平静之中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到的无奈。显然这些言语,也绝非是她一个人的意思。
  叶佐兰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母亲的诉说。
  “娘,请恕孩儿无法赞同这个决定——那少府少监之子,与孩儿在同堂念书。他的秉性恶劣,孩儿再清楚不过。姐姐如若嫁给此人,必然日日垂泪、孤独憔悴。您向来都对我们疼爱有加,又怎么忍心姐姐受苦?”
  谁知母亲却摇了摇头:“孤独憔悴,这恐怕原本就是你姐姐的命……”
  “此话怎讲?” 叶佐兰大吃一惊。
  母亲叹息了一声,终于道出真情。
  “你姐姐她自幼聪明可爱,这些年来求婚之人更是络绎不绝。然而你爹他一个都不允,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又主动回答道:“因为他曾经想要将月珊送入宫中。”
  “入宫?!”
  叶佐兰混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冰冷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父亲竟然还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细心培养掌上明珠,再将明珠呈于九五之尊。期待着龙颜大悦,自此一跃为皇亲国戚,富贵荣华……
  可是叶月珊今年方才十二岁,而当今圣上已近天命之年!
  按照父亲原本的谋划,两年之后,姐姐就会被选入掖庭深宫,再如物品一般由人反复挑拣。
  运气好的,委身于一个年岁足以算作父辈的男人身下;而运气不好的,从此幽居深宫,不见天日。
  光是稍稍想象,叶佐兰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我要见父亲!”
  他再忍不住心头的愤懑:“我一定要让他……让他打消那些可怕的主意!”
  
  第14章 暴风
  
  不知是幸或不幸,此时此刻,叶锴全并不在家中。
  今天虽然是旬假,但在用过午膳之后,他便推说有事,匆匆地赶回了都水监。
  按照母亲的说法,这段时间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有几次更是干脆就在都水监内过夜,第二天早上才返回。
  如此看起来,今天回国子监之前,恐怕是没有机会再与他相见了。
  然而一想起姐姐的命运,叶佐兰的心又猛地阴沉下来。
  “娘,我今天要住下。”他坚持道:“无论如何,我要等爹爹回来。”
  可谁知道,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开禁的街鼓由远及近地传来。叶佐兰悚然睁开双眼,披上外袍往侧门走去。
  马厩里依旧少一匹马,这说明父亲果然是彻夜未归。
  他捂着脸稍作清醒,然后歪歪扭扭地朝着正堂走去,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继续无言等待。
  再过一个时辰太学就该开讲了。无故缺席影响不小,然而眼下,叶佐兰却顾不得这许多。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保护叶月珊。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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