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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得你在老子这儿白吃白住的还不乐意,岂不皆大欢喜。钱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你个小贼的干嘛要死死地巴着舍不得给老子啊!”
这人抿嘴不答,他并非不相信周小王爷在收人银子替人办事这点上的信誉,更不是他舍不得那点银子。只是他在外头瞎混倒也罢了,但他家里的规矩也极大,若是叫家里人知道他乱结交狐朋狗友还头脑发热地做出这等称得上犯上作乱的勾当,即使是周继戎如他所言不予追究,他家老子也有可能活活打死了他。
他在府里已住了一月有余,最开始的那几日挨了不少皮肉之甘,后来更多的则是周小王爷舌灿莲花威逼利诱地想叫他交代出家门来。周继戎任性妄为飞扬跳脱,威逼利诱起来也是花样百出,光是听他在那满嘴胡咧咧地叫嚣着要把自个如何如何,那滋味也并不比‘往死里揍’好过多少。
不过听得多了没见他真如何,人也就有些麻木起来。
同以住相比较而言周继戎今日的话还算不上太难听。
这小二也是满肚子苦水怨气,不禁道:“那里有白吃白住的好事,我这不是得干活么,不干完还不给饭吃,咱们家就从不这么亏待底下人……”
院中劈好码放着的柴火堆成了一座小山,而一边还没劈的柴火也同样堆得跟小山似的。周继戎算着没几日就要出京,自然要物尽其用,少不了一番威胁要把他如何如何,逼着他赶在这几日里得把院中的干柴都劈了。小二从前可没干过这般苦活,亏得是多少有点工夫在身,勉强还做得来。只是这气力活却是比练功时还要辛劳,几天下来那手上的大燎泡层层叠叠跟马蜂窝似的,委实苦不堪言。
可要是真不做吧,周继戎别的如何如何也许说过就罢了。不干活没饭吃这一点却是实打实的。小二是满腹委屈敢怒不敢言,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每日披星戴月地赶工,顶多能在心里腹诽上几句。
他毕竟是打骨子里悚了周继戎,这一时冲动顶了句嘴,但下意识的就压得极小声。可周继戎天生的狗耳朵,贼灵贼灵的,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周继戎‘嗤’了一声道:“哟,就看你细皮嫩肉的,果然是个少爷。还你家下人呢,你是老子的阶下之囚,跟下人都比不了!”
他今天兴致甚好,也就把自已个的如意算盘给小二透露了:“老子听你说话,像是临漳一带的方言。过几天等你劈完这些柴,老子有机会出门一趟,正好带上你绕道临漳。到时候把一处处的把你吊到城墙头示众,老子就不信了,就碰不着个认识你的!嘻嘻嘻……”
小二脸色发白。周继戎找他的岔除了巴望着银子,也有无聊找乐子的意思,这几日有事没事便来吓唬一通,倒叫小二琢磨出几分端倪,这位大爷恶狠狠地大放厥词危言耸听的话,多半是吓唬吓唬人就算了,反倒一旦当他喜滋滋说话的时候,甭管狗嘴里吐出来的是多么骇人听闻丧心病狂的勾当,他还真就是打算这么干的!
小二欲哭无泪,心一横牙一咬眼一闭道:“小王爷,你真要这么干,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你杀了我好了!”
“老子的哥哥说老子戾气太重了,让老子注意修身养性杀人什么的都悠着点。老子要宅心仁厚。你要死自己死好啦,反正老子不杀你。”周继戎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还挺开心地道:“反正死有什么难的,上吊撞墙绝食,哪样不能去死一死?要照老子说,你还是绝食吧?这样你饿死之前能把柴劈完了么?”
小二虽然知道周小王爷那张嘴就这么个生冷不忌的狗脾气,恶毒刻江薄得别出心裁天怒人怨,还是差点把肺都给气炸了。他杵在那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半晌说不出来。心里还真他娘的不想死了,都要饿死了还得给你把柴劈完,美不死你!
周继戎见他不作声,不甚耐烦地道:“你到底还死不死啦?想怎么死?”
小二梗着脖子不作声。
阎焕不知不觉被两人冷落在一旁,倒是从周继戎的话中大致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传言里这位小王爷除了暴躁凶残之外,贪财吝啬也是小有名气的,这时还真是长了见识了。当下哭笑不得地听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越扯越不像话,不得不插言道:“小王爷,这位小兄弟是我兄长的旧由。至于他的……谢礼,日后便由我兄长来出便是。区区小事,实在不必牵涉到生死之上。”
他目光在灯下也显得格处清亮,含着一点微微笑意,轻声道:“便是一时找不到我兄长,兄债弟偿,由我来料理也是天经地义。”
周继戎还真是一时兴起口无遮拦,把阎焕还在一旁这事忘得干干净净。这时想起自己当着他的面千方百千地讨要银子,难得的也有了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本想客气说不用他还了,到底又舍不得快到手的银钱。着实为难了好一阵,最后他拧着两道秀气的眉头,吞吞吐吐地道:“你有钱还么?你一个月多少饷银?到时你家后院的葡萄架倒了,老子可不管!”
阎焕轻轻咳了一声,忍笑道:“这么些年,钱还是攒下了那么一些,就看小王爷要多少了。后院……也没有葡萄架。”
第42章
这小二看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周继戎觉着他身上每一片肉都应该金贵得很;本来都打算等有人来赎他的时候要论两论钱来讨价还价的。
可眼下阎焕开了口,他心里犹豫之极;狠敲一笔的话又想到阎焕的饷银只怕并不丰厚,要价高了只会让他为难;最后道:“你觉得他值多少银子,你就看着给个意思好了。”
他本想让阎焕自己开个数目;他再琢磨着增减增减好了。可谁知阎焕只应了个好就硬生生没了下文,却再也不提银两的多少。这令周继戎心里隐隐有点儿不踏实;担忧阎焕真的同自己意思意思,十两五两的就算是小二的赎金了。
话说小二毕竟是习武之人,好歹有一把力气;劈柴劈得又快又好;真要只开价十两五两,还不如不放出去,就让他到军营里去劈一辈子柴呢。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却又不好再收回来。
只好憋着一股郁气,转头迁怒到小二头上,把他给威吓了几句,催他卖力点快把活干完,不干完今天别想睡觉云云。
纵然如此,他出得院来一路走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还不知要怎样缩水,当真是满心惆怅闷闷不乐。周继戎一边想着反正没多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索性不要阎焕还了,一边又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纵然是块鸡肋食之无味那也是弃之可惜,当真好生难舍。
他本就喝了点酒,脑子有点儿迷迷糊糊的,还这样一路天人交战地走着神,脚步摇摇晃晃地就慢了下来。偏偏他身后的阎焕也不知想些什么,竟未曾留意到前面的周继戎,一头就朝他后背撞了上来。
两人这才各自回神,阎焕吓了一跳,不过周继戎并不是很在意,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心不在蔫。
阎焕却是小心了些,见周继戎一付冥思苦想难以决断的神色,终于忍不住道;“小王爷,你在想什么?”
周继戎随口就道:“我在想你的银子到底要不要收……”他话方出口自己便醒悟过来,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转脸看去,果然见阎焕脸上不及掩饰的一丝古怪神色。
纵然周继戎一向脸皮足够厚,但对着阎焕错愕之后随即换上的了然目光,他心里还是难得的不自在起来,似乎是羞愧,又似乎不是。
他也懒得去细想,权且恼羞成怒起来,恶狠狠道:“你在腹诽老子贪财是不是?”
阎焕闻言似乎有些惊诧,看了他一眼,只见周继戎神色颇有些阴晴不定,一付大爷不高兴了你快赔不是的架势。
周继戎爱银子那向来是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根本不屑于掩饰的行为。但阎焕了解的却远比旁人更多一些,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并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小小年纪时就要操心寒州的民生用度,也实在很不容易。”
周继戎万万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不由得微微一愕。
阎焕也沉默了,他借着檐下的灯光暗暗打量着周继戎,这时他因为惊异反而没有什么表情,粉色的薄唇微微张着,且睁大了一双秀美的凤眼,那眼睛其实才真的叫漂亮,秋水一般的波光潋滟神采灼灼。夜色仿佛将他的暴躁脾气凶恶言行完全遮掩住,展现出来的只剩精致容貌和略显稚气的神情,让他瞧起来就像他这个年纪的单纯少年,清澈又美好。
就是这么个明艳得看上去有些纤弱的少年,小小年纪便独当一面,十年里牢牢守住了寒州叫外族不得寸进一步,扼住了匈奴南犯的咽喉要道。寒州能在那次战乱之后短短十数年里恢复到如今的无所,这位野性硬气得堪称霸道的小王爷在其中居功至伟。
前几个月来他在抄家时掘地三尺般的搜刮,也然令他贪钱爱财的名头在京城中声名鹊起。但据阎焕所知,周继戎千方百计搜刮来的银子,全准备用在寒州的各项开去上,没有一分是用在他自己的侈糜享乐上。
这么一个人物,哪怕他脾气更加暴躁和蛮不讲理,更加的见钱眼开得六亲不认,阎焕仍必须承认自己内心对这个少年存着钦佩敬意。
阎焕诚恳道:“小王爷也是极需要用钱,才会这般迫不得已。”
周继戎一向脸皮厚嘴巴利,从来不惮与人争执对骂,但却很少被人用着体谅与了解的口气对他说,原来他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这么多年来他张牙舞爪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地武装着自己,总一付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此时这层外壳却像是被什么给轻轻的抓挠了一下,痒酥酥的十分熨帖。
他觉得嘴里有些发干,心跳也跳得急促了一些,嘿嘿嘿干笑了两声,平时的嘴尖舌利也不知跑那儿去,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他恶声恶气地道:“老子就是贪财,银子白花花金子黄灿灿,比女人都可爱多了!老子哪里有什么迫不得已,你少在那儿伤春悲秋自以为是!”
他这番外强中干不知被阎焕瞧出来没有,阎焕听完之后也没说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道:“是,小王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语气里藏着温和的善意,却比直接反驳更令周继戎不自在。
他哼一声,又静了一阵,突然问阎焕道:“你上过战场,应该是杀过人的吧?”
虽然他问得奇怪,但阎焕还是回忆了一下那并不让人愉快的经历,如实道:“我十六岁跟了袁将军,两年之后才第一次杀人……”他想起眼前这人已然身经百战,却还不到自己那时候的年纪,声音慢慢轻了下来。
周继戎却显然懒得有什么感怀身世坎坷的细腻心思,摆了摆手道:“你倒还算命好。寒州那地方一直不太平,老子十岁就骑马和匈奴人打战了。”他笑了笑,笑起来依旧是色如春花,神色却有些冰似的淡寞:“但老子第一次杀人,却是在那之前。”
阎焕一怔,只得得周继戎用清冷无情的嗓音慢慢道:“那些年寒州穷困潦倒,有一次再遇上灾年,老百姓都吃不上饭,再没有粮食,很多人就要饿死了。我跟着程伯伯去向世族大户筹慕银钱粮食。程伯伯将好话都说尽了,保证等缓过了这一年便会加倍偿还,可这样还是没措到多少粮食银两。我记得那一次程伯伯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他那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