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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长帆只好一路前往曾经的皇城,赴兵部谒见尚书张时彻。
可惜,这位他也无缘见到,不过兵部总不能把他再推给别人,最终出了位和善的侍郎前来安顿杨长帆,地方你来选,吃住我全包,只要别进南京城咱们什么都好说。
确实,南京城好好的,可不能让狼兵进来。
杨长帆颇为失望,客套几句后告知狼兵驻扎地点,求到一些补给后就此别过。但他并没有离开兵部,他还有最后一个要见的人。
唐顺之,按品级来说,区区六品该安置在兵部偏僻的地方,然而他的签押房却仅次于尚书张时彻的那间,风水好面积大,实在是违背了官场办公的安排原则。
杨长帆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皮肤很好。
按理说徐文长的老师,怎么也该长他十岁,好歹要快50的年纪,此人脸上的胡须也确实配得上这个年纪,只是皮肤相当光滑,面色静的出奇,像是一颗植物一样长在这里。
瑜伽老僧一样的气场。
杨长帆坐在他桌前,看着他认真读信,自己的心境好像也平和了许多,不再为前面那些推脱之辞心烦。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位竟然只是区区六品兵部主事,该是不比杨宜混的差才对。
不多时,唐顺之放下了信,轻声说道:“文长的病,看来好些了。”
杨长帆不禁笑道:“我以为见我要伏兵于南京,唐主事该觉得文长病得更厉害才对。”
“不然。文长不是循规蹈矩稳扎稳打的人,善僻蹊径,出奇制胜,我不及也。”
“唐主事太过谦虚,文长也说过他不及您。”
“他那才是谦虚。”唐顺之微笑摇头,“我不过是传他心学,并非才学,他却奉我为师,我受之有愧。”
唐顺之又看了看杨长帆,除了个子特别高好像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尤其是年纪太轻了,徐文长能跟上这位,他也琢磨不出道理,就此试探道:“我曾向汝贞举荐过文长,汝贞难道没有亲自去见么?”
杨长帆闻言一个寒颤,贵圈真乱啊。
怪不得胡宗宪这么拼,敢情也是从高级猎头那里得到的情报。
第161传承
杨长帆也不好说什么,只挠头道:“我与文长结识更早一些。↑”
“嗯……文长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唐顺之也谈不上失望,“杨参议莫怪,我并未认为你不如汝贞,只是在我此前的认知内,文长辅汝贞才是东南上上之选。”
这位虽然心平气和,但口气实在是大,六品主事直呼巡抚字号,这倚仗真不知从何而来。
杨长帆唯有赔上傻笑。
唐顺之接着说道:“言归正传,虽然文长这样安排,我却并不认为鬼倭真的会来南京,也不认为杨参议可以凭借这些人马对抗鬼倭。与其在南京守株待兔,不如去江宁,或渡河去乌江驻守。”
杨长帆立即答道:“那边地势复杂,利于倭寇潜逃,唯南京城外,一马平川。”
“嗯……”唐顺之并没有反驳,“既然杨参议心意已决,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
“只有一点。”杨长帆坚定道,“让我在留在兵部,第一时间看到一切军报即可。”
唐顺之闻言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抽了一把椅子:“既然如此,你坐在这里即可,你可以与我同时看到军报。”
“唐主事不怕我在这里打扰么?”
“杨参议耐得住寂寞即可。”唐顺之说着又坐回案前,指着书架道,“没事的时候可以看些杂书,有别人写的,也有我写的。”
“那……打扰了……”
“请自便,随来随走。”
杨长帆就此与唐顺之共享了签押房,二人基本也没什么话可以交流。就这么坐着干各自的事。后面的日子。杨长帆的作息时间基本跟唐顺之保持一致。他来就来,他走就走,偶尔借一本书回去读,没想到在如此焦灼的时候,进入了一种喝茶看书的悠闲状态。
他起初确实耐不住寂寞,只因架子上的书太难读了,古文繁字需要适应很久,即便字看懂了。品意思还要品好久,没有译文,只能随缘。
可随着他理解的深入,读这些书也愈发变得有趣起来。唐顺之这里摆放的可真是货真价实的杂书,没一本四书五经,正统的书最多只有历史类的,其余大部分的书籍都属于一个可怕的类别——哲学。
其实孔孟之道也可以算是哲学,只是那是世人皆知的哲学,是统治者希望你去信奉的哲学。而唐顺之这里是另一种哲学,从著者以及行文中看。这些哲学的根子都源于同一个人,王明阳。
而通过偶尔的日常交流。以及与兵部衙役官吏们的打探,杨长帆终于搞清楚了这些东西的脉络。
在知识分子群体中,默默产生了儒道以外的哲学信仰,名曰心学,创始人王明阳即正德年间大儒王守仁,虽然已过世近三十年,但其功勋伟业依然被传唱,在这样的时代中,恪守己任且不用屈身完成了一系列的伟业,是一个无限趋近于神的人。当一个人几乎成为神,便成了信仰,信仰需要传承,于是这个学派就产生了。
后来的人,企图解释发扬心学,一般到这种时候,原先伟大的思想就将被往各个方面解释,简单的真理也将变得复杂,于是心学之内又产生了各种学派与分支,同时在知识分子群体暗中发扬光大,影响极广,可以说是一个能量巨大的“兄弟会”,神秘而又强大,没人知道这个组织中有多少人,都有谁,这个组织也从不公开活动。
在这样一个思想禁锢的时代,一位半神愣是戳出了一个缝隙,让思想的种子生根发芽。即便是皇帝也对其采取了一种默许的态度,只因心学的一切倡导几乎都是正义美好的,只教人怎么做人做事,几乎没怎么提政治与皇权,因此它的存在对于统治者来说完全是正面效应,即便这堆人拉帮结派,但心学的根基上,他们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虽然云里雾里,但杨长帆还是基本摸清,这位六品主事唐顺之正是一位主要的心学传人,所以尽管他官居六品,但即便是二品大员也对其礼遇有加。
心学组织内部能人辈出,而且在半神的影响下几乎都是正义的能人,在共同的信仰中彼此推荐提拔,愈发形成了一股潜在且强大的正义力量,但依然只能潜在,因为聊了这么多,严嵩这座高山依然无法逾越。
至于唐顺之本人为官,这个岁数其实真应该达到不亚于杨宜的地步,这位起始就是会试头名,但实在运气不好,前后犯大忌被罢官,过几年又被请回来,如此反复多次,时至今日,被赵文华胡宗宪请了回来,也只能提到六品而已。
来来去去,却也成就了唐顺之,他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研究游历,终成一代心学大师,路过山阴的时候还收了徐文长。
按理说这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完全可以潜心传道,可心学是正义的,倭寇肆虐,不能坐视不管,因此他还是被请了出来,这一次不是来闹的,要平倭。
说到底,心学到底是什么?
杨长帆也不知道,虽然他看了一个月的唐顺之藏书,但越看越糊涂,最后只能做出草率的理解——要做好人,干好事,这其中当然有无数的论证什么叫好人好事,如何做好人好事,杨长帆终究是没有品透,没法到达半神的境界。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闲,就是一个多月,鬼倭在安徽巡回杀戮,已经没人能算清楚他们搞死多少人。倭寇没来,唐顺之先要走了,他的才干毕竟不是主事这么简单,也不该是坐在兵部养老的人,这便要启程南下巡查。他吩咐好这个签押房留给杨长帆,见杨长帆真的读的下书,临别前又送了他一套私藏。
一个月来二人之间总共没说超过十句话,交往比水还淡,最终能赠书,也算瞧得起杨长帆了。
只是没想到,杨长帆根本没有看书的功夫了。
唐顺之走后第二天,南京即刻城进入了哭爹喊娘的状态。
第155喋喋不休
前一阵子鬼倭自安徽太平府杀戮过后不知去向,再来军报,已是南京城南百里之处的江宁,三百守军连同两位将领全军覆灭。
南京的咽喉就这么被轻松攻破,全城大骇。杨宜闭门不出,将御敌之事通通交予尚书张时彻,养老的衙门瞬间掀翻了锅,正当大家手足无措之时,突然想起还有位来自浙江支援的杨长帆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了。
接下来就是铺天的怒骂。
这孙子铁定是怕前线流血,找个由头驻扎大后方,眼见大后方也不安全,第一时间溜走了,怪不得要坐在兵部看一手军报,合着是为了第一个逃!杨长帆终是客将,逃就逃了,本地人马可说什么也不能逃,首先南京很重要,其次倭寇只有四十多人,南京能打的加起来近万,这再逃了天理难容。
没时间再理会杨长帆,鬼倭最快一日便可到达南京城下,要安排,快安排。
在这个过程中,又分出了若干意见。
有一大部分人认为鬼倭依然不会来南京,因为南京的兵力是他们的200倍,他们就算取了南京也守不住,没有道理来。
一部分人认为他们会来,我们要据守不出保证南京的安全。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主动出击,用人海淹死他们。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求救。
一部分人认为求救很丢人。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发动老百姓。
一部分人认为……
他们还在争论的时候,鬼倭已经默默来到了城下。
徐海依然穿着那身黑袍,只是上面破了不少口子。在他身后的42个倭寇表情很复杂。在此之前。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来到这里。两个月来,除了绍兴城下,他们几乎就是神,以一敌十,以一敌百,追杀从未停歇,刀下的鬼恨不得比自己认识的人还要多。
大明,真的是太好蹂躏了。如果没有这些高大厚实的城墙,紫禁城也屠给你看。
本来荒唐的举动,无望的目标,突然变得现实起来,就像面前的南京城一样现实。
鬼倭,毫不怀疑自己,因为他们已经站在南京城下。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南京一方也终于统一意见,张时彻下令——闭门不出,死守十三门。出城去打不一定能赢。不开城门却一定不会输,这里毕竟是南京而不是随便一个什么小县。全东南的兵马都会来救。全南京官兵衙役百姓均登城守门,草木皆兵。
徐海再次用出了屡试不爽的方法,亲自出马,将江宁守将的人头顶在刀尖,纵马奔驰至安德门前,挑头大吼:“南京城十万守军!就没有一个敢与我一战么?!!”
城头,沉默。
诸官兵百姓,眼见几十人在城外撒野,却无一人有半分迎战的勇气。两个月来,鬼倭的传说已经愈发可怖,绍兴那几百冤魂还未散去,南京皆是老幼,俞大猷在杭州,戚继光率军还在安徽穷追不舍,精神支柱唐顺之又刚巧在一日前南下。
眼下的南京,没人有胆子挑这个头。能倚仗的,仅仅是太祖朱元璋留下的财富,这座也许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
几十鬼倭见城头上连句话都不敢说,放声狂笑,一路学到的脏话侮辱语喷薄而至。
55岁的兵部尚书张时彻蓦然站在城头,他知道在这一刻,大明已经输了。他太老了,见的也太多了,早已没了青年的锐气。既然已经输了,剩下的就不重要了,保住南京,不能冒一丝风险。
比他更老一些的杨宜,却连登城的勇气也没有,身为东南最高级别的军事将领,他正在总督府中默默写着什么,不知是遗书还是辞书。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