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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哭红了眼的小妹妹不提,比起失了魂一脸茫然的阿市夫人,这位茶茶小姐倒像是更加成熟的武家之女。
但这种成熟隐约让平手秀益感到恐惧。
堂堂一个出生入死的战将,面对这小姑娘却只想远离。
浅井长政那个嫡子,找了半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是不是烧成了灰烬。仆侍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阿市夫人又是完全不能对话的状态,平手秀益突发奇想去问那位早慧的茶茶小姐。
对方毫不觉得难堪,歪着脑袋嫣然一笑说:“万福丸大哥吗?我觉得他是跑掉了,但就当是烧死了,大家都会很开心吧!”
这话弄得平手秀益心里不住发毛,没再多问了。
……
收拾妥当,回去禀报,平手汎秀听了详实,对浅井长政的遗孀和子女并未过于挂怀,只吩咐在近畿寻一处合适的尼姑庵来安排即可。
更受关注的,是关于宇喜多直家的事情。
听说诸多据点和国人众的情况,平手汎秀叹道“果然如此”。
家臣们有的莫名其妙,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忧虑重重,对此事看法各自不一。
平手汎秀的想法倒是简单——“对于宇喜多直家这等枭雄,不必有什么曲折迂回的动作,传信过去,令他五日之内,亲自来我这里见面!”
有人问:“对方若是不来,该如何是好?要进行攻击吗?”
对此平手汎秀轻笑了笑,胸有成竹道:“放心,他会来的。”
第十七章 缓急之别
果然如平手汎秀所料,不用五日,只二日后,宇喜多直家只带了少量部署,前来觐见。
按路程推算,他应该是在得到指示之前,就启程出发了。
也就是说,根本不用催促,主动前来相会。
众家臣们颇有些惊讶,讨论之后只能说高人的言行举止我们凡俗之辈看不懂,这个宇喜多直家大概是能与平手大纳言大人有共同语言的人。
……
出现在视野之内的,是个须发半百,腰背佝偻,脸上沟壑万千,目色浑浊如泥的人,走一步喘三下,手扶着肚子不断揉。一言以蔽之,就算穿了华丽的吴服,给人的印象却依然只是老农而非武士。
这家伙的气色让平手汎秀立即想起了病榻之上请命的河田长亲。
都是命不久矣的感觉。
许多家臣都是吃了暗亏心下存着恨意,原本凶恶地盯着门口,结果这时见到来者如此老迈憔悴,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平手汎秀倒是一直很镇定。待对方艰难地完成施礼,才徐徐开口道:“备前的宇喜多,久仰了!这几天一直在想,您趁着我与浅井作战,做了渔翁得利之事后,会用什么办法来消除我的愤怒,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宇喜多直家闻言,嘴唇微微一动,稍有色变,但随即伏身下拜,遮掩住神情,平静回应道:“不愧是平手大纳言大人。确实,由于以往不太注意养生,鄙人连年腹疾不断,近来颇受折磨。”
他的嗓音十分干涩枯哑,与外形很相衬。
当真好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农。
但这一点,与他今时今日的成就结合起来,就不会让人觉得轻视,反而是,不得不加以尊重了。
静了一会儿,平手汎秀忽然提问:“我记得几年前,就曾派人拉拢过你。没有得到积极的回应,大概并不是你不看好我,而是故意要保持独立的身份了。”
“是。大纳言大人真是慧眼,鄙人的心思无处遁藏。”宇喜多直家伏在地上答到。
接着平手汎秀又问:“这次,浅井长政异想天开,居然用反间计企图刺杀我的事情,想来你就算不是同谋,也早知道端倪了。”
“是。大纳言大人真是慧眼,鄙人的心思无处遁藏。”同样的台词重复了一遍。
“那你还敢来?”平手汎秀抬了抬眉毛,话中带了三分杀气,“竟然不怕?”
“岂敢不怕呢?”宇喜多直家稍微起身,抚了抚肚子,舒两口气,低声道:“然而事已至此,怕也无用。浅井氏的拙劣计策,想来也逃不过大纳言大人的法眼。”
“若是万一我疏忽了呢?”平手汎秀追问。
“那么就不会有今日之会了。”宇喜多直家淡定回答:“于是鄙人就不用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
“有趣。”平手汎秀嘴角泛起微笑,捋须道:“其实我还有一事不解。为何浅井一死,播磨、美作、备前等地的国众都马上向你求助,却没几个人来找我呢?相比之下我的优势如此巨大,就算提前有了布置,也不至于被你领先得这么多吧?”
“哈哈……”宇喜多直家裂开嘴发出嘶哑的笑声,说到:“大纳言大人恐怕是没有到过关西吧!这里与近畿、关东、九州都不一样,百姓们不喜欢外出,对异乡人的警惕之心非常重,方言也很有特色,总之,是个很顽固的地方啊!要说为什么如此,鄙人却是答不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平手汎秀说是“不解”,但听了回答又并不是很在乎,随口就讲到另一个话题:“话说,你不会觉得趁这个机会扩大了影响力,我就会因此做出让步,给予你额外的土地吧?如果真怀着这么幼稚的想法,那可就令我失望了。”
“岂敢,岂敢。”宇喜多直家手按着肚子,淡定地摇摇头,道:“鄙人并没有这种幻想,只是想出一些力,帮助大纳言大人尽早平定天下,避免一些无谓的流血罢了!绝不会因此就自居有功。事实上目前的本领得到保全就感激涕零了,完全没有别的奢望。一定要说的话,只是想凭借此事与您拉上关系,期待留一些余泽给子嗣罢了!”
“说到子嗣……”平手汎秀又问:“听说你虽然妻妾众多,但生的都是女儿,男丁至今只有一个?”
“正是如此。”宇喜多直家苦笑道:“不仅只有一个独子,而且目前还不到六岁。而鄙人却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所以做一些放肆的事情,也不担心引发忌惮。”
“如此说来,你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表现,宇喜多家是一个深具影响力,可以帮助平定关西,但又青黄不接,难以造成任何威胁的势力。”平手汎秀总结到:“也就是说,能帮助我更迅速地平定天下,避免过多争端啊。”
“确实如此。”宇喜多直家神色稍有惊讶:“只听说织田弹正说话十分直截了当,却不知您的作风也是如此啊,那么鄙人也不必多讳言了……”
“稍等。”平手汎秀脸上笑容消失,严肃道:“这里就有一些分歧了,有谁告诉你,我想要迅速平定天下,想要避免争端的呢?”
“这——”宇喜多直家愕然失措,第一次接不上话。
“其实这个事情,从某些角度看,宜慢不宜快啊!”平手汎秀意味深长道:“只是避免争端,而非解决争端的话,那么发生争端的原因依然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觉得我会急于坐上某个位置吗?坐上去之后又如何呢?”
“……”宇喜多直家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按常理说,任何一位豪杰距离天下人只差一步的时候,不都应该很急切吗?
但要真讲个理由的话——如果大势已定,早几年完成统一大业,又有什么好处呢?
可以攻打海外,或者在扶桑本土搞一些前所未有的大工程?人家好像没这意思。
或者是寿数不足,赶在入土之前完事?
沉默了一会儿,平手汎秀复开口道:“我相信说到这个份上,以您的智计,一定非常明白我的意思了。”
宇喜多直家犹豫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鄙人明白……比起以尽快的速度平定关西,大纳言大人宁愿多花费一些时间,消除更多隐患……宇喜多家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八章 方兴未艾
伴随着平手汎秀同宇喜多直家的会面,关西地区的局势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动。
许多国人众求助于后者的疏通,得到了领地安堵的待遇。但也有不少被打上种种罪名而遭到大军的讨伐。
最开始是靠近濑户内海的小寺家被认为是浅井长政的帮凶和心腹,他们得知消息提前放弃城池向西边跑掉了,但旗下的江田、小河两大家臣不愿离开故土,毅然拿起刀剑抵抗,而被扫灭。
同时还有播磨、但马边缘的在田氏,因为在“王师”来到之后仍抓紧时间侵吞寺产扩大势力,施以了“削去八成领土”的严厉处罚。旋即彼等无法接受,坚持不退,亦受攻击,城破后不知去向了。
枝吉城主明石家则是由于其怀念黑田孝高,怒斥荒木村重,连带非议平手大纳言的行为被举报,遭到质询和斥责。其家主性情很是刚烈,认为这是重大侮辱,自刃以示宁死不屈,族党随即亡散。
一系列事件中,宇喜多直家的存在感非常强烈,这令人大跌眼镜。
几乎所有的指控和处罚,平手汎秀都会先向他征询意见,但宇喜多直家并没有按照事先的承诺,尽力提供援护辩词,反而时常哑然不语等同默认,或者点头做出肯定答复,甚至偶尔添油加醋激化矛盾。
于是他帮忙拉住了很大一部分的仇恨。
毕竟平手大纳言远道而来,听到什么攻讦之词构陷之语,一时无法分辨真伪也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但宇喜多直家本来讲好要站出来做好人,到头没兑现就显得非常的没品了。
这大概是尚未大规模串联起来反抗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能在平手大纳言身边说得上话的,是三木城的别所长治,他竭力为关系好的亲戚朋友辩解,差不多有稍高于一半的成功率,救下了好几家的国人众。
尤其是特别给了面子,允许他的亲家,丹波波多野氏降伏报命。
此事令别所长治自我感受比较受到重视和信任,在维护人心安宁上面切实出了一把力。
这大概也是尚未大规模串联起来反抗的原因之一。
大致清理一遍后,平手汎秀重申,承认宇喜多直家对备前、美作,别所长治对东播磨的占有。
仍存在大量土豪地侍的西播磨,则六成交给前者,四成交给后者代管。
但生野银山所在的但马一国,以及目前实际还在毛利家手里的因幡,要收为直辖,国中势力超过一定程度的家族全部要求移居到小寺、在田、明石等族空出来的地盘上,成为宇喜多或者别所家的“与力”。
如果播磨不够安置就迁到近江、大和、河内。
这简直像是刻意地想要逼反一般。
但马和因幡的权力结构,一直处于比较复杂的状态。周边的强大势力,如浅井长政、吉川元春、宇喜多直家乃至别所长治、赤井直正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而往日守护山名家,也多收留存了少量的人脉与威望。
乱作一团的情况下国人豪族们取得了相当高度的自治权限,可以随时顺着风向成为墙头草两面摇摆。
现在平手汎秀提出要求是,大规模检地,确定各家族的大小后,统一移居,这个倒也不能说是非常苛刻的条件,但跟以前的好日子一比,就完全让人无法接受。
于是,但马的八木氏、恒屋氏、太田垣氏三家地头蛇行动起来,半裹挟半拉拢地联合了所有豪族地侍,掀起反抗平手的旗帜,并且向唯一可指望的毛利家求助。
而因幡的中村、森下两家,本就跟吉川元春暗通款曲,颇有默契,此时更是公然战队,请吉川山阴兵团进去鸟取城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