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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讲,就算他们手里的铁炮是精良品,也不太可能在短期内连续射击二十次,一般十五次就是安全上限,所以到这个地步他们也不得不冲锋了吧?
一念至此,抬头再看,果然大批穿着黑色、深红色或者褐色甲胄的士兵,持着太刀、短枪、薙刀等短柄武器,向河岸这边奔袭而来。
同时在这些人身后走出一批和尚和神官打扮的人,唱着诡异的曲调,跳起了奇怪的舞蹈,不知道是祈福还是提振士气或者别的什么。
躲在车后的平手军立即给出回应,发射箭矢和弹丸阻挡。一时水面上烟雾缭绕,互相也不知道各自有多少伤亡,只能看到大部分三好军仍然在快速接近当中!
简单的木板浮桥当然容纳不了太多人同时使用,许多穿轻甲的索性跳进水里,踩着河底趟水向前,到河心最深处才在木板上扶一把,借一点力。
顶着射手冲锋是很需要勇气的,进入二十步之内铁炮就有很高的准心了,稍有不慎某处器官就会被弹丸击垮变成肉泥。这样的士兵筱原长房显然不会有太多,而今放在这里无异于殊死一搏。
最前面那人全身是纯黑的甲胄,生得极其魁梧,一眼望去起码有六尺(180分)高,胳膊有旁边士兵大腿粗,右手提着一丈的十字枪,左手挥舞三尺见方的竹盾,如此却丝毫不显累赘,踩着浮桥的木板,几个跨步就越过了河心,离岸边只剩不到一半的距离,明明晚了一会儿出发的,反倒冲到最前面。
这真让人怀疑,那凶神恶煞的面具后面,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巨猿或者猩猩!
跟在身边侍立的杉原孙兵卫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四国有名的怪力武士七条兼仲吧!两年前我们未与筱原长房正面作战,所以没碰到这家伙,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凡,就算是本家的鬼童子也未必……”
察觉到主君在听之后,他最后一句话不敢说完了。
但平手汎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到:“究竟只是一夫之勇而已,再强壮的螳螂,难道还挡得住……”
他的话也没说完。
因为正前方骤然爆发出比一千门铁炮齐射还要浩大的动静。
杉原孙兵卫,以及其他不明就里的人,全都瞠目结舌。
就在三好军即将顶着铁炮和弓箭冲到阵地之前的一瞬间,十支大铁筒逐渐点燃发射了。时机比预先命令要稍早一些,没有发挥到预想的最大威力,不过考虑到前线士卒面临的压力,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况且效果已经够好了。
火光冲天,浓烟四起,连续的轰鸣巨响震得平手汎秀的望远镜都从腰间掉到了地上。每大铁筒里发射的,并不是大颗实心球,而是四百多粒喷泄而出的微小弹丸。
用“天女散花”或者“蜂群”来比喻都显得不够直观,平手汎秀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了,但也新潮澎湃,不由得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暴雨梨花针”。
不足百米的正面上,集中了十支大铁筒,也就是说一共射出四千多粒小破片。
几十名三好军勇士瞬间被弹雨覆盖,几乎在同时倒地。
看上去每个人中弹好几处,而冲在最前方的那个据说是七条兼仲的豪勇武将,在发射时离平手家阵地仅有十几步了,他的躯干和四肢至少被五十个破片所波及,黑色铠胄上出现无数凹陷、裂纹乃至破洞,手上宽大的竹束早已被打成稀烂散架,不少弹丸击穿了人体裹挟着血肉向后喷溅出去,右边前臂和左边小腿当即被打断炸得横飞出去……其人自然是倒在地上全无声息。
先后冲到浮桥上的,总计有二三百人,后续隔得远的,倒没被这大铁筒里的碎片弹打伤。只是见了这奇形怪状的恐怖武具,俱都不知所措,下意识停下步子。
仅仅是友军被打死,并不算什么,乱世武人见得多了。不过,友军被莫名其妙的武器打得贯穿尸骨,血肉横飞,内脏和碎骨飘到后方士兵的脸上,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杀啊!”
趁着这个士气扭转的瞬间,满脸血污,已经稍微后撤包扎的山内一丰高举起刀,猛扑回来,作势要带兵反冲。
然后三好军队突击部队,就一哄而散了。
他们虽然没有听说过暴雨梨花针的传说,却也绝不愿意对上这没听说过的恐怖武具。
站在后防观察的平手汎秀舒了口气。
尽管开枪略早,没有充分造成杀伤,但惊吓的效果还是很足的,这就够了。
敌方的士兵们肯定不会知道,这种特制的便携式开花炮历经无数次实验改进之后,每次装填仍需要一刻钟以上,发射完一次之后,基本就是个摆设了。
这会儿筱原长房估计没办法在一刻钟之内重整士气再发动一次突击了,倒是有机会抓紧时间装填,说不定待会还能起到第二次作用呢?
刚才操纵开花炮的人,一半是没怎么经历过战火,直接从春田屋试验场带过来的帮工,一半是不熟悉火器知识,从没见过大型铁炮的足轻,配合也有可以改善的地方,看看下一波能不能发挥得更好一点。
可惜的是,传回来的情报令平手汎秀期望落空。
中村一氏风尘仆仆地潜渡回来了,衣服上还带着血,他来不及喘口气,半跪回报到:“属下刚从长宗我部宫内殿那里回来!他派了家臣带着一千人佯攻筱原长房本阵,亲自带领五百亲兵突袭上游,现已讨取侍大将安富盛定,敌方左翼已经崩溃了!”
顺着这话,平手汎秀持着望远镜看过去。
果然那一侧三好军的阵线成了一团乱麻,平手秀益、织田长益、河田长亲等人的队伍在几乎不受压力的情况下轮番渡河。
“可惜呀……”
平手汎秀微笑着摇摇头,感叹了一句。
说是可惜,但他的语调十分轻松,神情亦是喜悦为主,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第六十一章 坐观成败(上)
对方并没有发动第二次冲锋。
西侧的三好军在受到突袭,侍大将阵亡之后士气崩溃,各自逃散四去,河田长亲、平手秀益、织田长益立即跨过河岸,转而向中路席卷而来。
接着平手汎秀就看到,正前方的敌方军阵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果断向后撤退,坚决不给包抄绕后的机会。
筱原长房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后续安排,不同的备队是分了先后批次逐一离去的,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各色旗帜在行进中稍有杂乱,不过整体还是阵型分明,未有互相冲撞踩踏的慌乱事件发生。
平手军右翼部队掩杀过来至少需要两三刻钟的功夫,而中路本阵士卒显然不可能携带者偏厢车和开花炮这样的重武器渡河。
何况对面三好军是以铁炮兵压阵,拆毁浮桥之后,才从容退去的。
见此败而不乱的形状,平手汎秀心中有些警惕,特意命人通知右翼不可追杀过深。
情报传到东侧战线又晚了一些,故而那边的敌军多坚持了小半个时辰才撤。此时继杂贺党伤亡过重退出战线后,根来众也在承受了一定损失之后士气衰退。担任军目付的堀尾吉晴带着主动请战的汤川、太田两家千余部队过河冲杀了一阵,取得一二百首级,因势单力薄不敢深追,只能静待后续友军前来汇合。
最终在未时三刻左右,平手汎秀本阵渡过今切川,安置下来清点人数战果,左右两翼亦都逐渐靠拢过来。
平手秀益、小西行长等人取得主将应允之后,带着骑兵仍不死心地跟了一阵,都没什么太大收获,一个时辰之后一道回列。
敌方仍保有一定的实力和戒备心,除非主将下令全军展开追击,否则仅凭少数悍勇敢战之士,恐怕是难有什么成果的。
但平手汎秀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我军取敌首共九百余级,追敌至溃散者难以计数,据各方观察,筱原长房约有三千人完好无损撤回去,还有四到五千人败而未乱,仍有一战之力。”这是木下秀长花了两个时辰总结出来的结论。
“以数字计,估算得敌方溃兵当有五千余。”小西行长进一步补充说:“禀报主公!属下刚才顺路询问了一下附近的村民,按旧例来说,三好家是十分擅长将乡间溃兵重新动员起来的,如若无旁骛耽搁,恐怕只需六七日就能将那五千人再次征召起来。所以属下认为,我们不应该给对方留下这个机会。”
小西这家伙一贯是这个大胆请战的画风,并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素来不在大略方针上发言的庆次也应和到:“我觉得小西殿说得很有道理,叔父您不是讲过‘此战意在立威’吗?如今虽然小胜,却恐怕还不足以立威吧?不如追上去再打一场……”
平手汎秀闻言有些讶然,循声看去,却正好瞧见角落里老实端坐不言不语态度恭谨的长宗我部元亲,于是心下了然。
这就是“主客”之争啊。
让他们遭受一点挫折也好,免得成了骄兵悍将了。
一念至此,平手汎秀先不理会这两个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孩子,反而继续向木下秀长追问到:“我军讨取九百余敌,可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名字吗?”
“这……”木下秀长稍一犹豫,但被主将盯着也不糊弄过去,只得据实以告,“土佐守护长宗我部宫内殿,以声东击西之策,讨取三好家所任命的东赞岐代官,今日的左翼侍大将安富盛定,当居首位。另外……”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原因是平手汎秀佯装刚刚得知此消息,做出惊讶神色,疾步径直来到长宗我部元亲身前,伸手紧紧握住其双臂,叹到:“今日可是多亏了宫内殿襄助啊!否则可能就败于乱臣贼子之手了!”
“不敢,不敢!”姬若子稍一使劲,见挣脱不开,也不敢太用力反抗,半推半就地就被拉到显眼处了。感受到众人的眼神,连忙半跪于地,义正言辞地回应到:“此战全靠平手刑部运筹帷幄庙算无遗,还有各位同仁不畏生死奋勇作战,我只不过适逢其会捡了个便宜而已……其实那时令侄秀益殿已经强渡今切川,领兵杀到阵前,吸引那安富氏将所有亲兵集中起来阻挡,我才从后方侥幸得手……”
“嗯……”平手汎秀对此不置可否,反而环视一圈说:“看看,宫内殿真是虚怀若谷,拼命作战立下首功却如此推让,真乃武士楷模啊!”
“您说的是!”率先回应的居然是庆次,他深呼吸了一下,便又恢复到玩世不恭笑谑自如的状态,“既然是楷模咱们就该好好学一学,争取将来都当上一国守护之类的!”
看来这孩子虽有点不悦但并未把情绪推到友军身上,气量还是不错的。
“嘿嘿,惭愧惭愧,什么一国守护,都是刑部大人提拔的。”长宗我部元亲露出谄媚的表情,向庆次友好地鞠了一躬,“希望日后继续一道作战,回报刑部大人深恩!”
这么一冲淡,暂时没人好意思聊继续追击作战的话题了。
平手汎秀刚刚暗中听了一些机密回报,知晓了敌方的最新变化,方才做出定计,不加追击,以免给三好家过多的压力。
小西行长依旧是连连摇头一脸惋惜的表情,对自己首次担任军目付的战绩表示遗憾。不过,没有声望显著的“鬼童子”帮腔的话,他本人的发言力实在太低。而其他将士,比如拜乡、本多、疋田等,虽然对长宗我部元亲也看不太顺眼,但感受就浅多了,不值得特意冒个头。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平手汎秀才让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