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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没错，不但要肉体上清算，还要文化上清算！” 王希声眼神一暗，咬牙切齿地接过话头，“将来抗战胜利了，一定要所有汉奸卖国贼，押送到中山先生的陵墓前，集体枪毙。将他们的财产全抄了充公，让他们子孙后代一文钱好处都享受不到！”
“还要把洪承畴，尚可喜、耿精忠这些人全跟秦桧一样铸成铁人，放在大路边，让接受万人唾骂！” 冯大器笑了笑，继续大声补充，“让所有人都知道，汉奸就是汉奸，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否则，哪天子孙后代们又忘了疼，就去给洪承畴之流树碑立传，又去替大清皇帝唱赞歌，又去歌颂主子奴才那一套。弟兄们今天所做出的牺牲，就全都失去了意义！”
“对，古人说，士大夫无耻，乃为国耻。今天如果读书人全都不要了脸……”
两人原本脾气不太对付，现在却越说越投机。不知不觉间，就成了一对知己。
李若水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只能陪着他们大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进了屋子后，刚刚落座，还没等给二人倒上白开水，却又听冯大器大声问道：“李哥，最近可看了南京那边的报纸？”
“看了一些！” 李若水一边放下暖壶。一边低声说道，“中央日报我这倒是能见到，就是时间有些延迟，不会是最新的。报纸上说，淞沪那边仍在鏖战，日军在河北推进太慢，又绕路攻入了山西。咱们二十六路军离得如此之近，我估摸着，这回恐怕少不得又要被调去协防太原了！”
“正是这样！你推测得一点儿都没错！” 王希声拿水做酒，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然后高声补充，“不过，我们三十一师，连同你和大冯，却被部署留守邯郸。”
“是么？” 李若水低低地回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多惊讶。
他目前的工作，已决定他必然要留在后方，而冯大器的“惩罚”目标，目前也集中在北平、天津、保定三地，与山西搭不上边儿。而三十一师被留下来，更不出乎他的预料。毕竟这个师在前一段时间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干部和战士都没补充完整，仓促拉到前线去，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二十七师昨天下午已经出发。” 冯大器却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刺客，放下水杯，满脸遗憾地说道，“我听到消息，紧赶慢赶，都没赶上。否则，就是跪着求，也要求冯老总带上我。”
“带上你干什么，去刺杀日军前线指挥官？” 李若水白了他一眼，笑数落，“要那么容易得手，日军师团司令这一级的，早就被志士们刺杀干净了。你的长处是躲在暗中一击毙命，放在前线反而可惜！”
“这话说得对，大冯，把你放在铁路沿线。能随时潜入各大城市里头，才更容易发挥作用！” 虽然跟冯大器说得来，王希声却果断站在了李若水一边。
“行，行，你们俩官都比我大，看得比我远，行了吧！我服，我服！” 冯大器说二人不过，气哼哼地举手投降。
“我们俩，是实话实说！” 李若水笑着强调了一句，旋即，又收起笑容，满脸郑重地补充，“我最近晚上没事儿，曾经对着报纸上的消息，仔细研究过敌我双方的战略部署。日寇想要夺取太原，就必须先占领忻口和娘子关，然后沿正太铁路西进。而阎长官的兵力，好像主要放了在晋北，故而晋东这里，就该由咱们二十六路和其他队伍过去顶上。”
“李哥你判断的不错。” 王希声的观点与他不谋而合，重重点头，“日军此番来势汹汹，光靠咱们二十六军，恐怕难以抵挡，因此，政府肯定会调其他部队来帮忙。据我所知，这次，中央军、二十七路军、二十二集团军、甚至还有第十八集团军，都会赶过来增援。”
“你是说，杨虎城的西北军，邓锡侯的川军，甚至还有八路军都会来？” 李若水大吃一惊，追问的话脱口而出。
他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算作战场上的菜鸟。对国民革命军中各部的名称和来历，也都如数家珍。清楚地知道，如今的二十七路军，就是曾经参与了西安捉蒋的杨虎城部；二十二集团军，就是川军邓锡侯部。而十八集团军，则是中央军曾经的生死对头，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
“对，这次，真的是全国力量，都集中在山西了！” 王希声深吸了一口气，话语中隐约带上了几分期盼，“我听说，桂军也回派部队来参战。自从北伐结束以来，这应该是第一次，举国之力一致对外！”
“四万万同胞，同仇敌忾！” 说到即将爆发于山西的战事，冯大器也眉飞色舞，“不再分谁是中央，谁是军阀。我粗略估算，至少能有十五万兵马，集结于娘子关下。而日寇那边，撑死了是一个师团，两三万人！”
“十五万人？枪支弹药从哪里……” 李若水性情谨慎，立刻大声追问。随即，抬手猛拍自己的脑门儿，“我傻了，阎司令在巩县有一座大兵工厂！通过铁路可以直达娘子关下！”
“哈哈，对头！”冯大器双手猛一击掌，接着兴奋的来回踱步，“咱们人多势众，有枪有炮，还有娘子关天险可持，这回，可能能给鬼子一个教训！”
“只要不像河北这边，总有人出工不出力，就肯定行。” 王希声挥了挥拳头，大声补充，“吃了这么多亏，中央总得接受一些教训了。娘子关之战，若是能派一个德高望重者担任总指挥，只要能让各部共同进退，基本上就能稳操胜券！”
“那是阎副总司令的老家，他是当仁不让的总指挥。有谁不服，他将来只要把军火供应一掐，对方肯定得立刻下跪求饶！” 冯大器生性乐观，继续笑着挥动胳膊。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参战将士的一员，随时能将日寇打得尸横遍野一般。
李若水不似他和王希声俩人那般感情外放，但想到娘子关的险要地势，中国各路部队的众志成城，还有晋军以往内战时，在家门口的英勇，心情也是大好，端起水杯，与二人轻轻相碰，“军中无酒，咱们就遥祝弟兄们能够大胜而归！”
“大胜！” 冯大器和王希声举杯向应，这一刻，眼睛里的火焰，比秋日还明亮。
第二天一早，二人告辞离去，李若水则继续讲全部精神，都投入到了新兵训练当中。
根据他以往总结的经验，由于装备和训练方面差距悬殊，中国军队即便获得了大胜，损伤也会非常惨重。而他所掌握的新训团，则是整个二十六路军的造血骨髓。只有他这边源源不断地培养出合格新兵和下级军官，二十六军的战斗力，才会越来越强。否则，即便二十六路军于娘子关战功赫赫，今后也很难重复同样的辉煌。
然而，非常令人遗憾的是，没等所培训的第一批“新鲜血液”毕业，常年不肯露面的新训团长肖国涛，却气急败坏地出现在了他办公室门口。
“团长，您……” 李若水弄不清对方来意，带着满脸的惊诧起身相迎。
“阎老西，我日他八辈儿祖宗！” 素有老好人之称的肖团长推开门，将一份战报，狠狠丢在了李若水面前！“新训团工作暂时结束，你挑一批表现最出色的弟兄，随时待命！”
“什么？” 李若水愈发惊诧，目光迅速转向战报。猝不及防下，有一行大字，刀一般顺着眼睛直接刺中他了心脏，“娘子关全线失守，太原难保！”
第二章 车错毂兮短兵接 （九）
第二章 车错毂兮短兵接 （九）
“哇——！哇——！哇——！哇——！”
昏暗的山坳里，一群乌鸦惊慌失措地腾空而起，奋力扑棱翅膀奔向西方。然而，它们却赫然发现，熟悉的天空，竟然被大火烧成红色，只得再度尖叫着掉头向东。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啾！啾！啾！啾！”
“啪！啪！啪！啪！”
原本是乌鸦藏身的山谷，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紧跟着，浓重的血腥味儿也冲天而起，瞬间将头顶的云朵，也染得一片通红。
猩红色的云朵下，无数中国军人，像受惊的羊群般夺路狂奔。不断有人被子弹击中倒地，不断地有人在血泊中翻滚挣扎，可侥幸没被子弹击中的人，却谁都没勇气对受伤袍泽施以援手，更没勇气，转身向追兵发起反击。
他们手中的步枪，仿佛全都成了烧火棍。而平素训练时所学到的作战技能，也全都还给了当年的教官。这一刻，除了跑，跑，拼命的跑之外，他们不会做其他任何事情。
跑过西郊村，跑过神台山，以及黑土崖，跑过南茹、鑫兴、龙泉……，一直跑到被无情的子弹追上的那一刻，他们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也曾经是一位军人，然后倒在血泊当中，死不瞑目。
怎么会这样？二十万大军，规模足足是敌军的十四倍怎么会这样？ 中央军、川军、桂军、晋军、西北军，甚至八路，全国能排得上号的实力派都一起出了手，众志成城！
怎么会这样？娘子关天险，当世无双。碉堡，工事，坑洞样样不缺，背后还有一条铁路直达太原。而敌军的坦克车和重型火炮，却根本无法进山。
怎么会这样？明明二十七路军赵寿山部，已经抢占的雪花山至高点；明明二十六路军黄樵松旅已经将日寇的补给通道切断；明明各部只要来一次全力出击，就能将鬼子打得灰飞烟灭。明明……
怎么会这样？明明巩县就有一个巨大的兵工厂；明明几年前，山西造双菱山炮，就一路卖到了贵阳；而这次，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只有鬼子山炮对着中方阵地狂轰滥炸，而中方没有一门双菱山炮运达，没有向鬼子头上砸下一枚七五炮弹！（注1：巩县兵工厂引进仿制了克虏伯七五山炮，标记为双菱牌。）
无数疑问，都没有答案。
唯一肉眼能看到的答案就是，中国军队又打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五天前，临时总指挥，桂系名将黄某，丢下部队不知去向。
紧跟着，第三军撤离战场。
紧跟着，晋军后撤，整个防线门户大开。突出在前的二十七路军唯恐后路被断，不得不避敌锋缨。
再紧跟着，八路军某团总部遇袭，团长重伤，政委战死。
再往后，二十六路军腹背受敌，伤亡惨重
再往后，中央急电太原，让阎锡山派军支援前线。阎锡山声称手头已无一兵一卒……
再往后，没有再往后了。
山西是阎某人的地盘，阎某人自己的晋军都撤得不见踪影了，其他各路兵马在找不到总指挥的情况下，哪里还有心思和实力与鬼子死拼到底？
放弃阵地，分头撤离，就成了唯一选择。
而撤离令一下，转眼间，剩余的十五万军队就撒了羊。
九千多日寇喜出望外，抖擞精神紧追不舍。从娘子关追到龙泉，从龙泉追到了榆次，从榆次又追到了太原。一路势如破竹，每一名鬼子兵，都能以一当十。
而仓皇撤离的中国军队，除了擅长山地战和游击战的十八集团军各团甩开了鬼子，其余集体变成了一块美味的蛋糕。被人数不到自己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