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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脚步停了下来,公孙止并没有接话,而是指着校场上正操练的士卒,雄壮的嗓音在说:“阆中侯觉得孤麾下这些儿郎们如何?”
“百战之士,寻常兵马难以企及。”
“孤的将领如何?”
“沙场猛将,多如天云。”
公孙止看着一脸恭顺的张鲁,在他肩膀拍了拍,继续朝前走:“孤有如此多的兵马,有如此多的猛将,阆中侯会觉得孤会在意你道观中的教众?”
“臣不敢。”
“孤只问你一句,五斗米教众可不惧刀枪、不惧死亡?”
张鲁垂首,不敢多言:“都惧。”
“那就对了。孤来汉中之时,就看过这五斗米教,教化百姓,导人向善,让汉中能成乱世中难得安静之所,阆中侯功不可没!”公孙止负手抬起头,灿烂的天光照射过来,视线之中的天空,有鸟儿飞过去,“……但是,不要像黄巾那样,蛊惑人心,对抗官府,让教众变成教兵,那孤可要杀满门的,阆中侯明白了吗?”
“臣张鲁,明白。”
公孙止垂下视线,转身看着躬身垂首的身影,摆摆手,“阆中侯无须这般,孤已经知你来意了,卸去汉中太守差事,那就迁去长安吧,想要中兴五斗米教,全凭你自己本事,孤不会阻拦,也不会支持。”
“……但还是那句话,不得兴教作乱,否则杀无赦。”
下午之后,张鲁这才带着胞弟张卫坐着马车离开军营,出来后,全身都是冷汗,尤其最后那句话的语气,陡然冷下来犹如利器抵在他后背……终于算是明白伴君如伴虎的感受。帘子外,风拂过原野,视野远方,原野上卷起尘风,灰茫茫的一片,群鸟开始南飞,宜人的秋就要来了。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里,张鲁听到城外传来战鼓声,跑上城头,延绵的军寨已有了动作,他能看到的尽头,长龙般延绵的军队走出辕门,朝南方的群山推了过去。
八月十五,月圆。
十五万西路军,拔营而起,蜀地的战争开始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兵锋之秋
自北地兵马南下的大半年时间里,从长江延伸过荆州,再到汉中,一片风声鹤唳,如今八月中旬,汇聚完毕的西路军十五万兵马正式拉开了伐西川的序幕,其中于毒的四万黑山步卒在天师道影响下的氐、羌部落作为向导,翻山越岭过潜水,进攻葭萌关。郭汜扩编的两万西凉军从汉中向西,攻略白水关,为随后的凤翔军、西凉铁骑,以及马尔库乌斯的联合军队打开南下的通道。
而经历了刘备入主蜀地之后的变动,守卫蜀地北部的将领、士卒有组织反抗,也有不愿兵锋赫赫的北地晋王为敌而投降。真正属于刘备势力,或者在这两三月里,站到他这边的蜀中将领开始部署充国、梓潼关、阆中、涪县、绵竹、平阳……等成都北面数城,形成五道防御。
法正提出建议坚壁清野的策略,“公孙止兵马士气锋锐,又多是百战之兵,不可正面对阵,当用关隘层层阻拦消靡,何况秋收在即,若让其大军沿途收割庄稼充作粮草,这场战事就算主公能赢,也是占不到太多便宜,故此,正建议抢收农事,撤百姓入城池,以高墙据守,拖到寒冬,十五万大军不攻自破,公孙止明年想要再次攻蜀,已是无法聚集如此庞大的军力,到时主公可安心蓄积国力,来日再北上汉中……”
相对坚壁清野的策略在绵竹、梓潼一带展开时,于毒军出潜水往西南推进。西面大山之上,郭汜破一日破白水关,守将吴兰带着两千溃兵南撤,沿途燃毁所遇到的地里庄稼。
“——尔等要怪就去怪那公孙止吧!”
九月天光弥漫黑烟,他望着一片片燃烧起来的良田轻说道,噼噼啪啪烧出作物脆响,溅起火星在半空升腾,也有各种呼喊、痛苦、叫骂声从田埂间传来,妇人哭叫着想要去抢地里的庄稼,被丈夫拼命抱住,两岁的孩子坐在旁边吓得大哭。田边、道路旁还有无数的身影立那里看着一片片稻田在大火中消失,衣衫褴褛的老人跪在自家田边不停朝过来的士兵磕头,他的儿子、女儿被打倒在地,满头是血的趟在不远。
“北地十五万大军南下,尔等留着这些庄稼也带不走,还不是会被他们拿走,与其资敌,不如一把火烧了,待敌人退走,新任益州牧仁义无双,定会给尔等补偿!”
磕头的老人哭喊着扑上去,抱住举起火把的一名校尉大腿:“求求你们啊……给我们一家四口一条活路啊……北地兵马还没退走,我们这一家老小都要饿死……求求你们不要放火……”
那校尉一脚他蹬开:“饿不死!到时候你们可南下去成都,沿途官吏还是会接济你们。”说完,将火把丢到铺砌的干草枯枝上面,火焰燃了起来,不久,整片田都在大火之中,秋风呼啸,卷起大火朝更远吞噬过去,进而引燃了附近两座山,阻挡了下方道路,同时也拖延西凉铁骑南下的时间,田地庄稼毁坏,也导致梓潼、白水、葭萌周边大量的百姓开始南移,拥堵在道路之间。
建安十六年,九月初,益州北部陷入巨大的兵锋威胁下,越过道路、山林间无数逃难的百姓,还有许许多多怀揣各种消息的斥候来回奔波南北两个方向,不时也有小规模的斥候交战在隐蔽的山麓之间爆发,进而送往白水关方向。
九月十一,山麓间的颜色已有了一丝枯黄,山间不时也会有秋雨落下来,道路湿滑泥泞,纵然如此大量行军的迹象依旧从这里蔓延过去。
雨势渐渐停下,林野传出猿声啼鸣。
长长的队伍间有传令的骑兵来去,呐喊的声音里让行进的中阵暂时停下休息。不远一块大岩下方,公孙止下马,与众将一边吃些干粮,一边研究地图,通过汇集而来的情报,做出部署上的调整,“从白水关来看,抵抗力度很低,刘备或许认为白水关太靠近汉中郡,兵力、辎重路程太远,应该是把重兵布置在成都北部一带。”
“那马超的西凉骑怕是要大展威风了。”潘凤大叫一声,拍响牛角盔站了起来。
“应该不会,蜀中能人颇多,该是会想到如何限制骑兵的发挥。”
正说话间,去远方传令的李恪骑马跑了回来,一脸兴奋的推开挡在前面的潘凤,将一张素帛递了过去:“首领,荆州来的消息,吕布那厮拿下襄阳,生擒关羽,以及他麾下将领,现在文丑、张郃等将正继续南下功率长沙等郡,看来要不了多久荆州全境都是首领的了。”
“还有这蜀地。”潘凤挤了进来,“那还等什么,早打完,早回去……”他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声音有些小:“……我想我家金莲了……”
众人拿潘无双哄笑时,公孙止拿着那份情报靠着岩石,逐字逐句的看去上面的字迹,随后放下交给李恪收起来,“去把韩龙找来。”正说笑的众将见气氛不对,两三下将手中干饼塞进口中,各自散开跑了,只留潘凤拿着水袋有些迷糊:“他们跑什……”
随后,看到一身青纱褐裤的身影提着一柄长剑朝这边过来,话语便是停下,朝典韦挥了挥手:“本侯军中有事,就不休息了。”
并非诸将怕走来这边的韩龙,而是一旦此人过来,就是要做些机密事,如今公孙止身有王爵,此番规矩更加严密不得外泄,知道的太多,将来他们睡觉都不会觉得安稳。
“大王唤龙有何事?”韩龙走到公孙止面前,半跪拱手。他从十几岁在黑山一路走过来,做事滴水不漏,死在他手中有名有些的人物不知多少。
“荆州大局已落下……但收尾不干净。”
公孙止伸手虚抬,让他起来后,声音低了下来:“刘备家眷侥幸逃离荆州,情报上来看,应该是走的巫县一带,你带一些脚程快的部下,他们前面拦截,抓不了活,就都杀了。”
“是!”
韩龙领会的点了点头,朝后方召集部下去了。阴沉的天云渐渐散开,秋色的阳光照了下来,中军重新启程向南,在下了山势,接近葭萌五十多里,途中难见到人烟,更多的还是一亩亩焦黑的田地,附近村落破损倒塌,甚至还有一两座山岭斑驳烧黑的痕迹,从前军传来的消息,公孙止才知道益州北部在实施坚壁清野。
“仁德无双刘玄德……呵呵……坚壁清野,到时候死的人恐怕比孤行军而来造成的还要多……虚伪之辈……”
半个时辰之后,有情报从南面传了过来,公孙止一把将那张素帛丢到地上,“令张任给沿途城池传播,就说什么人都可以降孤,官职不变,唯独刘玄德不能!”
马背上,公孙止低头看了一眼被踩在马蹄下的情报,眼睛眯了起来:“……南蛮援兵?孤要让他们一辈子都惧怕汉人,传令于毒加快攻势!”
这是他月余里诸多情报中,最为发怒的事——孟获出南蛮,北上。
第七百四十四章 兄弟
风声鹤唳,九月秋日照拂大地,浩浩荡荡南下的流民面色惶然,背负、拉着家中仅有的口粮随密集混乱的队伍朝着最近的城池过去,枯草、烧烬的灰白伴随他们走动的脚下,弥漫了起来,天空是一片灰白的颜色。
往南,梓潼、绵竹、阆中……等数城商家、豪族连夜都在朝成都方向撤走,难民潮还未过来之前,这些富户已经先一步动身,而他们过去的方向,成都这座治所也处于惶惶不安的氛围里,城墙、街道加派的巡逻士卒、差役,让处于城中的百姓感到混乱仿佛就要来临般的压迫。
秋雨绵绵,落入街巷之上,一匹黑色大马在豹头环眼的粗汉手中“吁”的一声勒停,冒着点点小雨大步走入府衙去往后院,府中管事赶过来,被他一手推飞,撞在檐下木柱上,摔的灰头土脸,四周侍卫听到动静,转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移开,不敢过问。
那管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发疼的胸口快步追了上去:“三将军……三将军……主家没在府里……三将军!!”
张飞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管事急忙刹住脚步,胆怯的看着那双爬满血丝的眸底,对方身上还传来阵阵酒气,便是不敢再迈出半步,小声道:“主家……主家说……”
“屁的主家!”张飞跺脚大声喝骂一句,捏着拳头转身穿过了廊门。后院正厅之中,隐隐有哭声传出,走过长檐,走近的黑汉听了片刻,皱着眉头过去将门扇吱嘎一声推开,带出的风卷起地上一摊燃烧的纸屑,几张黄纸飘在门槛前,他对面摆着供桌,上面放着一面灵位——汉寿亭侯关云长。
通红的眼眶有泪滑下来,张飞跨步走了进去,看着那尊灵位,大叫了一声:“二兄——”
嘭的一下,跪了下来。
跪坐供桌前的刘备听到声音慢慢转过头来,看到黑汉站在那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后者抬起头,眼泪也跟在流,“……消息到底是否属实,二兄是如何兵败被杀的?兄嫂、侄儿他们可都安然逃脱……”
“翼德……”
声音哽咽压抑的唤了一声,刘备握住对方手使劲捏了几下,嘴唇动了动,平素难见的神色,终于垮了下来,艰难的挤出话语:“今日刘封、孟达传回的消息……糜芳、傅士仁投降……云长他……他被吕布围困……不降……在突围时被杀……关平侄儿还有周仓、赵累,三千麾下儿郎……全……全部战死了……”
“不会的,吕布早就转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