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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叮……叮叮当当断断续续,又接连不断的响起,这是磕碰中才会发出的,众官之中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瞳孔都在缩紧——一群衣衫褴褛,着囚服的身影步伐蹒跚走出了宫门,里面不时还有孩子的哭声、老人戴着脚链唉声叹气、妇人死死拽着男人的衣袖啼哭起来。卫尉陈炜走在当中,看了一眼牵着自己手的小儿子,眼眶里早就没了眼泪。
“不要怕……”
口中喃喃的发出一些安慰自己的话语,仰起头走出宫门,明媚的阳光照下,他眼睛眯了起来一阵,习惯后,前方的视野变得清晰,那是无数的旌旗猎猎,黑压压的士兵,青砖铺砌的地面延伸过去那巨大的高台,还有上面的天子。
……我们是为陛下而亡,为汉室而死,天下人会记住的……陛下也会记住的……
他想,片刻,他们被羁押站到附近一块空旷的地方,刀柄击打过来,陈炜用身体、用头护着小儿子跪了下来,周围一片哀嚎痛苦的声音,嗡嗡嗡的混杂在一起充斥耳朵。
跪伏的地面传来震动。
他抬起头,数匹披甲的高头大马从眼前踏了过去,紧接着厚重的车辕滚动,听到几声战马嘶鸣之声后,六乘马车在前面停了下来。无数的目光从高台,从四周望了过去,车撵之上一道黑底龙纹的身形披着大氅走下马车。
众人交织的视线之中,公孙止容色冷漠,径直走去高高的石阶,正要踏上去,又停了下来,整个校场都变得安静,没有一丝声音在这里停留,他站在那里望着延伸上去的封王台,微微有些出神,没人能看到他眸底泛起了情绪的波动,以及往昔……的记忆……人的言语。
“……竟然穿到乱世当了马贼……”
“我叫高升,你说怎么做?”
……
抬起的步履重重的落下第一阶,身形慢慢走了上去。
……
“我的心腹都来了,你们三个,谁都跑不了——”
铜炉横飞,焰火碰撞溅开,混乱之中,那个歇斯底里的人勒住马贼首领的脖子,割下一刀。
俊秀的书生站在荒野朝他拱手躬身:“首领,区区东方胜,这里是白狼原……”
“喝了这碗酒,刀子只朝外人砍!”
一百多名凶戾的马贼挥舞刀锋:“随首领劫胡——”
……
大氅在风里抚动,步履继续往上走。
……
骑马而来的男人,翻身下来,拱手:“在下雁门张辽!”
“这帮马贼真是见利忘义,干脆和他们杀一场。”
奔马冲破雨帘,高升回头大喝:“首领快走,我来挡住吕布!”
“我欲立狼旗……”
穿着长裙,一身红妆的女子坐在河边的岩石朝他哭喊,“……我已是嫁人的女子,为什么要来劫我。”
“公孙止!我恨你——”
“妾身只需要征服你就够了!”
“……胸口的这一刀让妾身永远都会记着你……”
天雪降下,黑夜年关,抱着七星刀的女子缩在角落,看到推开门扇走进来的身影,她笑容终于遮掩了心口上的那道刀疤。
“为我大汉而死,在所不惜!”
皇城楼上,老人望着城池,将手中宝剑交了出去:“……剩下的事,交给你了,公孙。”
还有无数的声音、人影在记忆奔涌、回荡……定格一身青纱断臂的书生脸上。
“区区在并州出生、长大……但白狼原才是家……”
“……始于这里……现在终于也归于这里了!”
……
一步,一步,大氅在风里抚动,公孙止偶尔回头看了一下走过来的石阶,下方的人群、百官已经变得渺小,曾几何时,他只能仰头望着这群人,听着他们在城墙上为天下黎民,为汉家基业义愤填膺,指指点点。
“酸儒你看,今日……以及往后……”公孙止转回头来,走上最后一阶,“……他们都将在我脚下。”
低沉的声音中,那边的天子已过来相迎,他没有理会,大步走到左侧席位端坐下来,双手轻轻放到了膝上,与右侧的天子席位并列,巨大的铜鼎内火柱燃烧,热浪滚滚,扭曲了空气。耳中已有宦官的声音响起。
“……北地都督公孙止,起于微末,这些年来降鲜卑、灭乌桓、服匈奴、讨袁绍,让大汉北方免于兵灾之祸,让百姓有了得以安身立命之所,更是威慑西域诸国臣服,远征极西让那大秦四分五裂,让安息再难有往日荣光,亡那萨珊波斯之根本,让贵霜之国缩在家中瑟瑟发抖,其功绩,无以官职受封,朕为不负将士奋战之热血,告慰历代汉家君王,赐公孙止……”
阳光照过来,冕冠十二旒,青玉珠摇晃闪烁光泽,缓缓落在高大的身形头顶,公孙止睁着眼睛望着皇城外的远方,耳中有声音幻觉般传来……区区是并州人,晋阳是治所……
冕冠落下戴在了头顶,玉珠晃动扰乱他的视线,那边的宦官也落下最后的声音:“……王爵,封地晋阳,修晋王宫,准开府设衙,以彰显赫赫无上战功——”
某一刻,下方无数的士卒、将领望着那毓秀台上,披着大氅的身形缓缓站起来,走到高台最前方,他们高举手中的兵器,挥动,呯呯砸在盾牌、地砖,巨大的怒吼声席卷皇城。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震动天云。
……
毓秀台上,冕冠下珠帘晃动,公孙止双手端起铜爵,望着他们,微微阖上眼帘,轻声说出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语。
“……酸儒,我也称孤道寡了……”
“你我同来,却不能同归,这晋王,有你一半!”
第七百三十一章 祭!
铜爵高举过天空,皇城中的一切声音安静下来,高台之上的晋王缓缓开了口。
“……这天下哪有什么万岁之人,不过尔等祝贺之词。像孤起于马贼,厮杀中熬出来的人,见惯了无数的生死,有耄耋老人、有妇孺,更多的还是青壮男儿,西面那座洛阳城,当日孤也在那里,看着西凉军烧杀抢掠,很多人都死了……”
他站在长案前,整个高大的身躯融入了这片金色的阳光里,高高的毓秀台下面,乃至远方校场,朝中文武,北地、中原一大批将领此时静静的望过去,人群中,曾经的西凉将领郭汜阖上眼睛,头微微的垂下。
“……自黄巾以来,这天下十三州遍地烽烟,多少百姓、士卒死在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上?这十余年,孤一路走来,收降外族,讨伐袁绍,安稳整个北方,为的就是让你我同源的汉人,无论贵贱都少流一点血。”风吹过高台,带走了低沉的声音,却又仿佛在每一个人耳边回荡。
“发起西征,用数万将士的生命就是希望举国上下能有一条心,挽救这濒临破碎的九州,那西面,我们一直打到地中海,那是你们当中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地方,但孤见到了!我们劫掠了整个西方最宝贵的文化,那里珍藏的书籍,你们一辈子也见不到,而它们如今就在孤手中捏着,我们把最好的东西带回来给你们,就是希望尔等能朝外面看上一眼,不要把眼珠子只盯着脚尖!”
珠玉轻轻摇晃,公孙止朝他们自嘲般的笑了笑,手中的酒水溅出了些许:“……可当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继续燃烧的烽烟,看到的还是自相残杀……一片片的田园荒芜、一座座村落残旧……”声音渐低下来,低头看了一眼铜爵。
校场,一柄柄刀兵出鞘,反射出森寒,北地士兵走去跪伏的人群,在他们背后站定下来。
“……但孤这杯酒,不当为晋王爵而饮!”高台上,他对着皇城所有的人再次开口,将手中高举的铜爵倾斜,“该祭那些将生命奉献给这片土地的人——”
酒水缓缓倒下。
“祭孤情同手足的兄弟,东方胜!”
……
校场,身着黑甲的士卒抬脚将第一排犯官家眷压下去,人群大抵知道要发生什么,身形紧挨在一起,妇孺在当中凄惨的哭了出来,一部分想要起身,又被监督的士卒按了下去。远方高台徐徐的话语声隐约传来时,行刑的士卒在哀求的人头顶举起了刀锋,然后齐齐落下。
二十颗脑袋掉在地上滚动。
……
铜爵斟满,公孙止抬起手臂。
“这爵酒,祭守卫五原,奋战到死的张杨!”
酒水倒下。
……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一名捆缚的妇人蹭在地上,瞪着眼睛,不停有泪水流下来,望着地上一具小小的无头尸体,那是她的儿子,张大到极致的嘴已经悲伤发不出声音来,随后有北地士卒走过来,直接一刀砍在她脖子上,冰冷的锋口剁开了血肉、筋骨,脑袋带着血箭弹了出去。
高台上,有官员从席位上爬了出来,“大王……大王……不要再杀了啊……”
……
毓秀台,第三爵酒慢慢倒下。
“这爵酒,当祭郭嘉,郭奉孝!”
……
远方的杀戮还在继续,第三排的人头已经砍完,坐在这边的朝堂文武脸色变得惨白,虽然隔得很远,但殷红刺目的颜色还是能看到的,那各国使臣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因为言语不通,也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狼王到底要做什么,赶紧撅起屁股,将脑袋抵在冰凉的地砖上不敢抬起。
……
“孤这爵酒,要祭这西征七年来,在途中、在沙场上、在饥饿、病痛中逝去,为我大汉能有安宁而奋勇作战的数万将士英灵,也祭这片天地、神鬼……”
公孙止的声音响彻天云,将手中捧起的铜爵再次倒下,然后咆哮而出:“……祭……为中原费尽心力的曹丞相——”
他下方,闭目眼神的程昱睁开了眼睛、满宠想起了故主,抬起宽袖擦了擦微红的眼眶、刘晔沉默下来,后方的校场,曹洪、曹纯、夏侯惇、夏侯渊、于禁、李典、乐进等一批曹家亲族大将朝天拱起了手。
血腥气飘了过来。
“而那边的人,你们心里也是知道犯了什么事。”
公孙止的声音沉重,而又嘶吼出来,忽然将手臂一甩,铜爵高高的飞了起来,从毓秀台上抛了下去,呯的一声落在刚刚求情的官员脚边,叮叮当当的滚动。
“卫尉陈炜——”
“荆州名士宋忠之子宋远——”
“破羌将军张绣之子张泉——”
“黄门侍郎刘廙、其弟刘伟——”
“以及沛人魏讽!”
“一个职掌宫门卫屯兵,私通外人袭击皇城,罪无可赦!一些教人子无方参与谋反……你们以为我和曹丞相一样会安抚,不会牵连家眷?”公孙止抬手指着那边染红的校场,笑了起来:“……很快,你们会怀念丞相还在的时候,孤从不会心软,也绝不让人在面前肆意放肆!”
话语落下后不久,数十辆辕车进来拉走了地上的尸首,一名北地士卒骑马冲来高台下方,拱手朗声:“回禀大王,五家犯官家眷共一百七十口,全部行刑,检查无误!”
公孙止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开,负手继续站在那里,目视前方飘过的天云,眯起了眼睛:“陛下,觉得孤做的对吗?”
“……晋王做……做的对……”刘协衣服内全是冷汗,看着粗野凶戾的轮廓,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对就好!”
公孙止轻说了一句。目光渐渐放到校场之上时,声音在同时响起:“杀这批人,只是告诉你们,孤与丞相不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