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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箭还击,告诉下面的骑兵,摧毁对方投石车——”他呐喊的声音里,便又是轰的巨大声响,一颗呼啸而来的巨石砸塌了一面墙垛,翻滚着将墙垛后面的弓手压在了下面,只露出脑袋还在不停的吐血、抽搐。
这样的场面,久居辽东的士兵虽然也打过几场仗,但从经历这般激烈残酷的攻城战,被巨石砸的支离破碎的尸体,很大程度上让他们感到恐惧,有人想要后退时,背后一柄刀锋将他劈死,公孙恭满脸血污,狰狞大喊:“我辽东公孙家可有亏待尔等?此时此刻,当死守城池图报——”
襄平城下百丈之外,作为中军主将的平昌侯潘凤正坐马背上,紧抿双唇,一脸威严的望着被投石砸的几乎都在撼摇的城墙,他就不信,这座城池能比君士坦丁还要坚挺,倒数四年回去,大秦皇帝也算间接死在他手上。
“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们投降——”他抚了抚牛角盔,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些年里,他麾下的凤翔军慢慢朝弓弩和投石车方向转变,除了必要的步卒前阵外,几乎都是弓箭、弩手,以及罗马辅兵组成的砲阵,其中罗马人的蝎子砲改良后,加装了四轮,可以用马车拖着拉走,就算突然遭袭也能随时摆开,使用备用石弹,或链弩车。
潘凤望着前方,奔涌呐喊的人们,密密麻麻的朝城墙攀爬而上,惊人的厮杀已经在沉静数年的将领身上向四周扩散,跟随他冲上城头的士兵结成盾阵时,重重叠叠的刀光从对面劈砍而下,击打在盾上,张郃掀开前面举盾的士兵就是一脚蹬出,那呐喊厮杀的辽东士卒像炮弹般直接倒飞出去,砸在后方涌来的人堆,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此时,投石已经停了下来,整面城墙进入激烈的短兵相接的搏杀当中,划分甲乙丙的三面墙段上,三万北地士兵轮番发起数次进攻,从上午一直持续到黄昏。困守城墙的公孙恭随后得到兄长带兵来援才打退一拨北地的攻势。
夜色下来后,兄弟两人就在城墙下燃起篝火休息,若是敌人趁夜偷袭,也好增援城墙。天空繁星密布,篝火燃烧,公孙恭朝火里丢进一支干柴,看着对面抱着刀闭眼假寐的兄长,忍不住开了口:“兄长,公孙止的兵马不是高句丽那种蛮夷……你醒醒吧。”
“怎么不一样,都是一颗脑袋的人……今日不是守下来了吗?何况来的又不是精锐,你怕什么!”
“就因为不是精锐,也能和咱们打成这样局面,若是他精锐过来,兄长啊……我们还由得打吗?”公孙恭双手握成了拳头,压低了嗓音几乎是吼出来:“公孙止散布是我们刺杀在先,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要拿辽东啊,他把西方诸国都杀的七零八落,我们就这辽东一地,挡得住吗?!”
呯——
公孙康猛的挥刀斩在地上,崩飞一颗石子,“投降?他拿刺客之事做文章,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啊,当年他说辽东、右北平姓公孙的人都该是一家,那是骗你的啊,现在他兵强马壮了,两家公孙就只能有一家了。”
周围有士兵的目光望过来。
俩人红着脖子相继沉默下来,直到天色蒙蒙发亮,城外的号角声再次吹响惊动了他们,跑上城墙向外望去,昨日攻城的军队再次出了军营,在原野上左右排开阵势,无数旌旗在青冥的颜色里,招展抚动。
第二天的攻城依旧持续,只不过来的,是更多的石砲和箭雨覆盖而下,这一次攻城的军队不再强攻,利用弩砲、投石车不断朝墙面猛砸。到了第三天,中间乙段墙面出现巨大的裂纹,所在的墙段之上,士兵脚下亦能明显感觉到不稳的感觉。
四天,许许多多辽东士兵已不敢站上城墙,中午时分公孙恭率领骑兵冲出城想要一举摧毁对面投石器械,但被文丑从侧翼拦腰截断队伍,部将公孙模被对方龟驼大枪刺爆了脑袋,公孙恭也差点死在对方枪下,带着不足三百骑仓惶退回城中。
被士兵包扎了大腿上的伤势后,一瘸一拐的走上城墙,望着不断在城墙上奔走,发出命令的兄长,以及攀爬杀上来的惨烈战场,沾满鲜血的脸上竟笑了出来,朝着那边发号施令的兄长慢慢走了过去。
也罢了……他心里叹了一声。
辽东公孙不能灭族啊……两个侄儿还小,还有大大小小几千口族人,总要活下去……公孙恭一瘸一拐的走动中,拇指推开了刀柄,森寒的冷芒一点一点的从里面露出来,那边打发走了传令兵,公孙康转过头来,看到自家兄弟受伤,连忙走过去:“为兄正担心你,伤势严重的话,你先回府……”
一阵大风卷着黑烟吹过来,坑坑洼洼的城墙上,瘸腿的身影陡然“哈——”的发出大笑,猛的挥出手臂——
还在说话的公孙康怔了一下,眸底便是看到刀锋放大,视野然后翻转的升了起来,看到兄弟公孙恭提刀站在那里疯子一样的笑,眼中还淌着泪水,视线又翻转,越来越高,望向了城外,那是一片汹涌而来的人潮……最后的意识随后断开了。
七月二十五,辽东公孙康身死,其弟公孙恭举城投降。
消息传入上谷郡已是八月,公孙止坐在大椅上闭着眼睛听完消息,拖着披风站了起来,走去墙垛后面望着南方,招来李恪:“给所有诸侯去信,就写一段几个字:我来讨债了……嗯,就是吓吓他们。”
此时,辽东的势力还有反抗的,肃清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大量的粮食和公孙康的家眷已经开始陆续朝幽州运送过去,攻辽东只是公孙止的一个明确信号,如今辽东已没,剩下的唯有扬鞭南下了。
辽东公孙康覆没的消息到许昌已经是八月下旬,而另一道情报紧跟而来。九月初,那支吃人的十七万军队分两路越过雁门关,和居庸关,大有挥军南下的意思。
无数人感到头上的那把刀终于要砍下来了。
第七百零六章 天下风雨,人心惶惶(上)
“北地铁蹄要南下了……”
丞相府书房,曹操走过古朴的案几,抚过书架上一卷卷典籍,目光望着敞开的窗棂外,阳光的斑驳、鸟鸣形成充满生机勃勃的景象,偶尔有凉风吹进来,胡须微动时。身后,便是响起愤慨的人声。
“公孙止这是狼子野心——”
席位间,已是知天命年龄的荀彧,起身走到中间拱起手,掺杂白迹的发须之间,整张脸呈出愤怒的神色:“封王之事绝不能答应!一旦开了先河,后面如刘备、孙权者都纷纷效仿,国将不宁啊。”
九月,公孙止两路兵马携并州徐荣、幽州田豫,总计二十五万人南下,威胁冀州及河东、河内两地,世事推动下的骤然变化,就算不少人心里多少有预感西归的军队会朝南而来,只是没想到会这般烈火燃烧的迅速。
首先是藏在角落的辽东一隅遭到闪电般的痛击,在传回的情报上,许多人才看明白了公孙止检阅三军不过是一个幌子,图穷匕见的刺杀事件也是假的,可这已经不重要了,他这是拿辽东杀鸡儆猴,收集粮秣辎重,为三军南下开创最有利的条件,而现在很多条件已然成熟了。
“他不敢轻易南下,文若不要急躁。”
曹操阖了阖眼,有些头疼的揉捏脑门,转身挥了挥手让对方坐回席位上去,“西征归来,许多将士需要安抚,加官加爵也是该的,奉孝尚在时,就对操说,给他封王,迁治所到晋阳,方便监视一举一动……”
“主公,此一时彼一时!”程昱也在此时开口劝阻。
曹操摆了摆手,坐回案几后面,看着上面晶莹剔透的琉璃杯盏,叹口气:“……你们说的,操岂会不知,音讯全无时,以王爵封位,宽其妻儿麾下将士之心,可他回来,就不能封王了,他也不敢擅自称王,那就形同造反,之前西征之威望就荡然无存,所以他才走这样一步棋,逼朝廷呐。”
“他也是在逼主公。”荀彧抬手说道:“不管昔日奉孝之策,还是今日这般,彧绝不同意公孙止封王之事。如今汉室式微,才让天下各个野心之辈并起……”凉风穿过堂间,斑白长须在微风里抖动,缓缓躬身拱手:“……主公,还请怜惜这汉室最后一点颜面啊。”
低沉的声音说完,屋中在座的如程昱、荀攸、满宠等谋士沉默下来。曹操指尖轻轻敲打案桌,低声道:“可北地兵马南下已经摆在你我面前,公孙他这人向来难以揣测,这么多年来,他也人至中年,经历了许多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盘桓数郡的都督了,又善以战养战,若是不给他王爵,他麾下将士们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一旦有人先挑起战火,恐怕到时候,公孙不想打也只能打了。”
“主公,恕攸直言,中原自赤壁一战后,这两年方才恢复元气,虽然粮秣充足,但要与北地开战,士兵战力上颇有不如,只有粮秣辎重上,方才有优势……”荀攸起身朝四周其余谋士说道:“……而北地士卒兵锋好战,从公孙止起家开始就一路杀出来,对于战事颇为热衷,加上西征而回,得到十八万百战之士补充,一旦南下,中原平坦,数支北地骑兵能把各城之间联系切断,到时候大到各州,小到各城之间只能各自为战,按公孙止以往的战术,很大的可能就是被他一一击破。”
“公达分析的好,但士卒战力哪里是颇有不如。”曹操声音陡然一厉,“根本就是相差巨大,公孙西征归来,国内战事得已消弭,让刘备、孙权不敢妄动,民间、军中威信极高,真要打起来,这中原将士们可有战意!?”
话语稍缓和,片刻,他竖起一根手指:“不过公达有一点说的对,中原之底蕴,比公孙的北地要厚的多,没有三五年休想拿下中原,可并不是你我想看到的结果!好不容易国家安泰了几年,若是再次内乱,西征的目的就变成天大的笑话,我汉人也就成了别国的笑柄!”
“不管如何,封王暂时不会给他。就这么办吧,诸位先回去,再想想对策,稍后再议。”
众人一一离去后,曹操带着许褚出了书房,阳光倾泻下来,知了亦如往昔的在树间长鸣,他抬起头,让树隙落下的斑驳映在脸上,眯起了眼睛,永远的江山社稷、流水的世道人物,袁绍、袁术、董卓、公孙瓒……曾经的十八路诸侯如今还有几人在啊。
“黄天后土在上……今日起,我等聚盟,兴义军共讨国贼董卓——”那飘在过去的声音恍如又在耳边响了起来,身处酸枣三军之中,望着高台之上,那意气风发的盟主袁绍。
“爹……”
“主公!”
许褚的声音在身后唤了一声,曹操回过神来:“何事?”转过头去时,才发现院对面廊檐下,女儿曹妤正站在那里看他。
“清河……”曹操看了她片刻,面上有了一些复杂,招了招手:“……你过来,为父有些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啊?女儿听说北面事态危急,是不是要打仗了?爹与那公孙都督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难道也要兵戎相见?”
女儿走近,曹操脸色平静并不像要打仗了的严肃神色,听到问来的话语,只是轻说:“只是做坏打算罢了。对了,那公孙止你原先也是见过的……你想不想再见到他?”
曹妤停脚步,脸上是说不出的神色,只是捏着绢帕呆呆的站在光芒里,看着那微微有些伛偻背影慢慢往前走,脑子里却是嗡嗡嗡的乱了,想起了少女时期那个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