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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一赌却是赌对了。
问完周家兄弟二人的姓名来历之后,史知县一拍惊堂木,正式开始问案。瞪眼喝问:“下面所跪的周家庄周杨今日扭送你家兄长周楠来见本官所为何事?”
周杨今天气势汹汹地捉了周楠进县衙,本以为事实胜于雄辩。这个贼子冒充自己兄长,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也就是一件小事。却不想,知县见了周楠之后和颜悦色,对自己却是声色俱厉,反显得自己像是被告,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忙枪天呼地地大喊:“县尊老大人,小人有一纸诉状奉上,状告眼前这个贼子。此贼贪谋我家田宅,觊觎寡嫂美色,竟然胆大包天冒充我家在辽东充军的兄长周楠寻到屋里来。虽说此贼与我家兄长模样有几分相似,但小人从小和大哥一起长大,如何看不出他身上的破绽。今日扭送到衙门,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依法严惩此恶贼。”
这边说着话,那边,刑房的衙役就将周杨花了几十文钱找人写的状纸递到史知县手头。
史知县看了状纸,觉得此案非同小可,就问:“周杨,本官且问你,你说此周楠不是你的兄长,可有凭据?”
“一家人如何看不出真假来,还有,前番辽东有公函来此,说是家兄已经死于辽东役上,官家的公文还能有假?”
“这倒是,取辽东辽海卫的公文来。”史知县刚一开口,旁边的刑房书吏就将已经准备好的卷宗递了过去。
史知县一看,有这份证据就足够了。他这人本就懒散,生堂视事一天,早就哈欠连天,只想早点了结今天的案子好早些回后衙读书、睡觉,就大喝一声:“好大胆的贼子,竟然冒充别人兄长来认亲,来人啦,将之拿下,先打三十杀威棍再说。”就将一支签儿扔了下去。
“县尊且慢。”周楠见史杰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对自己用刑,急忙叫道:“请听小民一言。”
周杨叫道:“贼子,事实已经分清,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大老爷,此贼口才甚是了得,不要被他哄瞒过去。”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典吏就呵斥道:“大胆,县尊正在判案,不叫到你的时候不许插嘴。”
史知县冷冷地看着周楠:“辽海卫的公文上说以前那个安东县开革生员已经病故,难道还能有假?”
周楠:“辽东乃是化外之地,今日山林野人来袭,明日有流民做乱,后天又有士卒逃亡,驻屯于当地的军户、安置的百姓、归化的野人好几十万,哪天不死上几个。县尊乃是正经读书人出身,不懂边事,却不知道九边之外的屯田卫所户籍管理乱成什么样子。前番,小人刚服役期满,刚被遣返回乡,后脚怎么就暴毙了?大老爷,此是辽海卫开给我的路引和通关文凭,可证明我的身份,还请县尊明鉴。另外,今日随我兄弟二人来此的还有周家庄的村民,一问就可知道在下的身份。”
接过周楠呈上来的路引和文凭,史知县一看,都对,便点了点头。周楠说得对,大明朝的九边和卫所制度已经烂得不能再烂,管理混乱得令人发指,这些年胡搞瞎整,给关内地方政府惹的麻烦还真不少。而且,大明朝士人与天子共治天下,文贵武贱,他对关外军中的事情还真是不甚了了:“好,去问一下证人。”
史知县这话本是对衙役说的,可周楠却抢先一步转头对外面喊:“周家庄的乡亲们,大老爷问你们,我是何人?”
顿时,随同过来看热闹的村民同声回答说:“这不是废话吗,你是周楠楠哥儿啊!”
周楠朝史知县微微一施礼,表示问话完毕。实际上,他也不需要说太多,古人判案讲究的是人证和物证。周杨今天来衙门告自己冒充他兄长,手执的是辽海卫发下的死亡通知,这是物证。而乡民则是人周楠的人证,不管是在什么时代,人证总比物证有说服力。
而且,他这句话问得很有技巧,所为的是“我是何人?”而不是“我是不是真正的周楠周秀才。”
就目前而言,他使用的是周楠这个名字,大家自然要回答“你就是周楠”难不成还补充说“你虽然也叫周楠,可人家说你不是从前的那个周楠。”这也太饶口了。
堂中,周杨面色大变,忍不住扭头红了脸怒吼,“你们眼睛都瞎了吗?”
不等他继续闹下去,周楠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老二,兄弟本是手足,你若想要家里的地,只需说上一句,为兄又会不肯。毕竟,为兄好歹也识得几个字,认识些人。又走南闯北十年,无论去哪里,总归有一天活路。不像你,只懂得耕作。你又何必出此下策,须知诬告他人,哄瞒县尊,那可是大罪啊!可是,为兄不怪你。毕竟,我去辽东时你才十来岁,家中爹娘也死得早,没有人管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他发出一声长叹:“此事是我有错在先,想来县尊大老爷也不会责怪你的。”
说着,周楠就朝史知县磕了一个头,微红着双眼,道:“县尊,大成至圣先师有云:孝悌为仁之本。有或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小人爹娘死得早,当年因犯了事被发配辽东,对家中幼弟疏于管教。所谓,长兄当父,教不严,父之过。这次总算能生还回乡,看到家中胞弟为区区几亩地就不记血缘亲情,又念及父母当年的教诲,心中悲痛无极。”
史知县听他这番话,心中顿时一动,已经明白,这两兄弟之所以闹成这样,估计是为了家产。看周楠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大约是争不过粗豪的兄弟的。
这个周杨也真是可恼,为了独霸家产,竟然诬告兄长是冒充的,欲置之于死地,用心何其毒也。如此卑劣小人,若不严惩,如何正民心,厚风俗?
当即大怒,喝到:“无耻小人,为了蝇头小利,就不顾骨肉亲情,还撒下弥天大谎,哄骗本官。着实可恶,来人,打二十棍,轰将出去。”
可怜周杨乃是一介农夫,周楠文绉绉地说了半天,他竟是一句也听不懂,却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吃衙役一顿毒打,犹自瞪着茫然地眼睛看着身边的周楠。
第十章 饭房钱有着落了(求推荐票)
正在这个时候,周楠忙喊了一声:“老父母,且慢对我家阿弟用刑,听小人一言。”
顿时,不但周杨就连外面旁听的一众乡民也都是满头雾水。周楠先前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大家听不懂的话,怎么事态突然反转过来,大老爷反要打起原告,这究竟是怎么了?
史知县将欲要扔出去的签儿收了回来:“你有什么话要说?”
周楠:“老父母明镜高悬,为小民正名,在下铭记五内,有感县尊恩德,忽得绝句一首,献与大老爷。”
这是要吹捧自己啊,史知县心中一动。他是读书人出身,来安东县任职之后,治理地方自然要依靠县中的士绅。别人要讨好他,自然免不了献诗恭维。
古代社会属于扁平化结构,总体来说主要分为士人官僚和下面的小自耕农两个部分。地方官员每日所需要处置的事务其实很少,不外是夏秋两税和奖励文教两项,一个是经济基础,一个是意识形态。不像后世现代社会形态那么多姿多彩,他平日间做官的清闲是清闲,可要想干出政绩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有政绩,咱们可以创造条件啊!能够得到当地士绅的吹捧,弄些官声也是好的。
不过,这种不分时间场合地点的瞎吹捧乱恭维好象不对味,还是当着这么多人,实在肉麻。史知县就算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正犹豫间。一个书吏看出他的心思,将嘴凑到史知县耳边说:“小人听说这个周楠七岁进学,十岁就能诗能文。十五岁学业有成,一路考到秀才。此人能诗能文,当年也是出名的才子。”意思是说,知县大老爷你也不用担心,说不定这个周楠还真整出一首好诗来,听听也无妨。如果真好,你史大人可以借机刷刷名望。如果不好,别人笑话的是他周楠自不量力出大丑,和你老人家又有什么关系。
史知县摸了摸下颌的胡须,微笑不语。
没有态度就是一种态度,周楠忙吟道:“昔闻史智群,长啸独登楼。此地一垂顾,高名百代留。白云海边曙,名月大河秋。欲觅重来者,潺湲淮水流。”
听完这诗,史知县身子一震:这诗做得实在是太……太……太……太好了,也太恬不知耻了。
说好,那是因为此一开始就写有高士等楼长啸的狂放潇洒风度,以壮阔之笔描绘景色。海天一色,明月秋空,颇有李诗风味。尾联以委婉之言,抒发高士难求的情怀。而潺湲流淌、尽阅古今的淮水不舍昼夜。当真是天空海阔,非有眼界笔力之人不能做此诗,由此可见周楠的才华是何等的出众。
就中国古典文学史而言,总的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
诗词乃是唐宋文学的高峰,到明朝之后逐渐示威,虽有前七子后七子等十四位大家,可无论怎么写都脱离不了前人的窠臼,总觉得寡淡平凡。终大明一朝,除了顾炎武、吴伟业、唐伯虎有几首还算过得去的诗作流传于世,好象也没有什么好作品。
正因为如此,就现在的嘉靖朝诗坛而言,好像就没有出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周楠所作的这首绝句虽然比不上唐宋先贤,却大有李太白之风,却是难得的上品。史知县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又来自苏州那种人文汇萃之地,鉴赏力还是有的,如何不知道这诗的好处。
至于说周楠太恬不知耻,那是因为此诗第一句的史智群正是自己。史知县叫史杰人,杰人,才智超群之人,所以他的表字就是智群二字。
周楠竟然以自己的名字入诗,把他史知县吹捧为登楼长啸,忧国怀远的贤人。为了拍自己的马屁,用力是不是有些过猛?老实说,史知县在安东县任上懒政怠政,他这个亲民官做得实在不合格,如果此诗被官场同任听到好不被人笑话。
“可是,老夫怎么心中还是有些高兴呢?”史知县暗自摇头:“看来,这人都喜欢听好话啊,本官也不能免俗。”
大明相比起后世来说还是个大农村,识字率也不过百分之一,偌大一个安东县能够读书识字一两千出头。能够做出这种绝妙词之人,抱歉,好象还真没几个。方才听说这个周楠以前是县学生,县学生是什么人,本县的人尖子,由诗观人,可见此人身份不假。
大奸大恶之徒写得出这种气象宏大的句子吗?
文化素养就是通行证,知识就是身份证,史知县摸了摸胡须,哈哈大笑:“过了,过了,当不起。诗词乃是小道,我辈名教中人,经义才是最要紧的……恩……”想了想,这个周楠已经被开革了功名,终身科举无望,自己说这话也没有任何意义。哎,他才华出众,却运气不佳,简直就是自己苏州前辈唐解元的翻版。
史知县心中无限同情,就道:“周楠,你起来说话。”
周楠正跪得膝盖疼不可忍,闻言大喜,忙站起来:“谢过老父母。”
周楠和史知县又是子曰诗云,又是什么登高爬楼的,旁边的周杨也听不懂,见史知县突然叫周楠起来说话,心中感觉到一丝不妙,说不好这贼子今天还真把县大老爷给骗过去了。
果然,史知县回头对一个书办道:“你下去跟户房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