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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邦曜仿佛没有听到,看了一会儿文书,抬头看向他道:“今天那些盐商又闹事了?还抢劫了惠字头的商会?”
府丞一怔,随即道:“大人,关于那些商会的事情,您不是都让我们‘不管不问’吗?”
施邦曜顿时眉头一皱,如果是以前他还可以,皇帝刚刚亲自召见他敲打了,哪里还能视若无睹。
“盐商……”
施邦曜看着手里的一道文书,眼神微微闪烁。
这盐商在江南也是一股大势力,在天启年间甚至能影响朝廷的盐政,可见底蕴,现在一个个也都是身家丰厚,背景复杂,一旦得罪了就不知道会引来多少饿狼。
想到这里,施邦曜突然不自觉的低语道:“莫非,皇上就是这个意思?引出一些人用来立威?杀鸡儆猴?”
府丞没听清楚,上前道:“大人?”
施邦曜立刻抬头,沉声道:“方大人锐意革新,与朝廷,皇上一致,力推‘景正新政’。为‘中兴大明’呕心沥血!本官也是如此,在应天府地界,任何不尊朝廷政令,抗拒皇帝旨意,违反应天府法纪,给各地父老抹黑,本官决不答应!”
府丞顿时愣了,睁大双眼的看着施邦曜。
这位施大人的态度转变的太快,昨天还说要再看看,等新巡抚上任再说,这会儿就“与朝廷,皇上一致”了?
施邦曜不理会他,直接道:“你将朝廷的新政内容印发出来,分发给六品以上的所有官员,必须仔细研读,推敲,每个人都要写一份心得,若是谁不写,写的不好,就让他们将辞呈一并递上来!”
府丞更惊了,这施大人的话语颇有些“杀气腾腾”。
府丞从里面嗅出了一丝味道,加上方孔邵刚刚接管巡抚衙门,猛的一抬手,沉声道:“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他刚要走,施邦曜又道:“你先研究一番刑狱司,将刑部以及巡抚衙门的报纸都找出来,细细研读,先从刑狱司开始。还有,替我约见应天府都尉,本官要动用府兵。”
这府兵非同小可,一般情况下知府是没有权力调动的,府丞的脸色微变,道:“大人,可是要做什么?”
府兵一般都是安境保民,可应天府向来太平,有什么事情府衙的人手做不到,要调用府兵?
施邦曜摆手,道:“有备无患,你去做吧。”
府丞惊疑不定,只得道:“是。”
府丞走了,施邦曜顺手拿过一道文书,提笔就写下了七个字:平盗平匪平不法。
然后是简约的几句话,言简意赅的,就是要在应天府境界内扫清一切不法分子,重点是匪盗。
在施邦曜做着准备的时候,方孔邵也在酝酿着。
他先是整顿了巡抚衙门,确保政令畅通,而后有发信给苏州,扬州等知府,要他们明日到应天府来开会。
同时又不断张贴告示,誓言完成的“新政”,任何人不得阻碍。
不管是江苏巡抚衙门,还是应天府衙门,都表现出了咄咄逼人,甚至是磨刀霍霍的声音,这让整个应天府都为之一颤。
应天府以及整个江苏都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巡抚衙门,应天府都蓄势待发,显然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朝廷这次“新政”的目标有很多,笼括起来就是中低层官吏,士绅,所以这波人也是最激动。
现在整个南直隶最有影响力,分量最重的“士绅”就是那位王老大人了。
月黑,微风,秦淮河上波光粼粼,脂粉气浓而不散,随风飘荡。
王家的客堂内,这会儿坐满了人,吵吵嚷嚷,无休无止。
王老大人全名叫做王北承,今年七十二,面上是厚厚的皱纹,微闭着眼,弓着腰,老态龙钟的拄着拐杖,轻轻摇晃,仿佛就是风烛残年,随时都要踏进棺材。
“你们看看昨天的报纸,说什么,我大明百分之九十的田亩不交税,这不是胡说吗?”
“是啊,谁说不交税?我哪年都没少给知府衙门银子……”
“还说皇室之所以不再封王,是因为无地可封,大明有那么多地,那些王爷才几个人,这么就没地了?”
“这这,还说什么太祖祖制,太祖祖制是有待士人,他们怎么不写……”
“还要我们将田亩,人口上报,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想要抄我们家不成!?”
“不交!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要田亩名册没有,要命一百二十条!”
“对,我也不交,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办!”
“老大人,你也说句话吧?你们王家田亩不少,总不至于都乖乖交上去吧?”
“是啊,朝廷是要收回所有的地,咱们不能妥协,南直隶可不是北直隶,不能任由他们乱来!”
“对,我就不信他们还真敢抄了我们所有人的家!”
“跟朝廷,跟皇帝拼了!”
“拼了!”
一群人义愤填膺,大喊大叫,拼命的鼓舞士气。
朱栩在山东与陈子龙,冒辟疆等人的一席话早就传遍了江南,这会儿都在担心,想要抱成团,对抗朝廷,对抗朱栩。
当然,他们需要一个领头的,不能冲在最前面。
王北承双手握着拐杖,头磕在上面,一群人在屋里好似要将屋脊掀开,他始终都无动于衷,好似完全听不见一般。
过了好一阵子,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这才看了众人一眼,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凑近王北承,低声道:“老大人……”
王北承缓缓抬头,睁开眼,睡眼朦胧的道:“嗯……该睡觉了啊,那就睡觉吧……”
他说着就颤巍巍站起来,两个婢女连忙走过来,扶着他向里面走去。
“老大人,老大人,说句话啊……”
“是啊老大人,我们都指望您了,总得给句话啊……”
“老大人老大人,您就不要装糊涂了……”
“老大人,您要是不给个准话,我们可就不走了……”
“对对,不走了……”
一群人顿时又叫了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逼着王北承给他们出头。
王北承颤巍巍的进了里间,顿时挣脱婢女,住着拐杖,在软塌上坐下来,浑浊的双眼全是精光,神色沉着,静静的看着黑漆漆的门外。
灯光摇曳,一个中年人走进来,先是行礼,而后才道:“父亲。”
王北承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说。”
这个中年人原本是国子监监生,只是国子监被并入皇家两院,他因为考核不过,最终被赶回乡,他的女儿嫁给了周应秋的三儿子,于是王家与周家接亲,这位也忙着东山再起。
王金宥看着父亲,脸色淡然道:“父亲,真的不说句话吗?”
王北承对这个儿子内心是失望的,本以为捐了一个监生,日后前途远大,却没有想到连个寻常考核都没过,被免了一切赶回家。
王北承面无表情,道:“你要为父说什么?”
王金宥道:“父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之所以在山东说那些话,无非就是漫天要价,好让我们落地还钱,您若是开口说句话,皇上有了台阶,自然顺坡下驴,南直隶的事情水到渠成,您的威望必然如日中天,我们王家定然能东山再起,大哥说不得就能入六部,成为内阁辅臣……”
王金宥排行老三,他大哥现在是山西左参议,再熬个几年资历,就能入六部做侍郎了。
王北承冷笑一声,看着他道:“你能想到,为父会想不到?其他人会想不到吗?等着看戏的,不知凡几!”
王金宥一愣,这一点他还真没有想到,不过还是梗着脖子道:“父亲,他们即便想到又如何,谁有资格站出来说话?还不是父亲?父亲,不能再等了,如果给其他人抓到第一的机会,您在说话也没有什么作用……”
王北承对这个儿子越发的失望,深吸一口气,头磕拐杖上,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他在山东放出的口风,到底是要我们还价,还是加价?为父这个时候冒头,那就是告诉皇上,我们王家才是南直隶最大的家族,想要‘新政’就要对付我们王家,你说,为父要不要跳出去……”
王金宥一怔,半晌才呐呐道:“父亲,皇上不会吧?还有,我们家可与周大人是姻亲,皇上终归要看在周大人的面子上给我们王家三分薄面吧……”
王北承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懒得再说。
王金宥更不敢说,只陪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变幻。
过了不知道多久,王北承抬头看向他道:“巡抚衙门的督政院,你去自荐一个督正使,副督正之类的,方孔邵不开口,你不得去碰,还有,日后不管朝廷,巡抚衙门有什么政务,你一定要第一个冲在最前面,不能有丝毫犹豫……”
王金宥对这些都觉得无所谓,别人想进督政院要打破头,但他们王家不用,会有人主动上门邀请,他更在意的,是能不能让王家出头,他借此机会复出。
虽然心有不甘,他也明白他父亲的决定是反抗不了的,只得闷闷的点头应声。
就在王家父子对话之间,钱谦益正看着朱栩给他送的那份名单发愁。
这份名单有一千多人,都是近年将要应试,复试的士子,如果一口气要将这些人都扫除在外,那影响肯定无比巨大!
可另一面,如果不禁,那朝廷的“新政”决心就会受到质疑,各项政策都将大打折扣。
顾炎武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桌子,正在破一道题,题目是: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
破题在立意,顾炎武已经换了几个立意,始终都不满意,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抓耳挠腮的没有察觉到钱谦益的烦恼。
半晌,钱谦益轻叹口气,放下笔,站在门前,望了眼星光寂寥的夜色,低头就看到了对岸。
秦淮河畔,官营的教坊依旧载歌载舞,大红灯笼高高挂,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好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他不是普通士子,也不是那些在野的老头,他有抱负,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转身又坐到椅子前。
朱栩现在的日子是夜里挑灯,红袖添香。
披着单衣依靠在床上,手里是江苏的报纸,一片匿名的“经济文章”。
这道文章写的很有见地,对南直隶的分析也很是深刻,至少比朱栩看到的多,因此他看的是津津有味,再三的揣摩。
第677章 好局面
第二天,漠南,察哈尔汗帐。
林丹汗手里的是朱栩的圣旨,脸色阴沉变幻,咬牙切齿!
“明朝皇帝欺人太甚!”
林丹汗猛的将这道圣旨摔落在地上,恶狠狠地骂道。这样还不解气,抽出身后的长刀,拼命的在桌上劈砍,嘴里喷着脏话。
他下面坐着尼克鲁,这位蒙古的国师,神色漠然,低着头,看着地面,目光一片冷峻。
“你说,怎么办,怎么办,明朝皇帝要给我们画界,还要控制我们的骑兵,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林丹汗怒吼,拼命的砍着桌子。
尼克鲁抬起头,一脸的漠色,没有说话。
明朝皇帝的旨意言辞很严厉,带有强烈的警告意图。同时断绝了对察哈尔的一切物资支援,并且虎狼卫虎视眈眈,这已经是最彻底的警告与威胁了。
摆在察哈尔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个的是乖乖听明朝的话,与科尔沁划线而治,平分大漠。
这对于一心统一蒙古,实现成吉思汗宏愿的林丹汗来说,自然是万难接受的。
第二条路,就是与明朝反目,这自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