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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周叔有一手好木工活,就让他私下拿去修补……这里头夹带的东西……周叔不可能没有发现,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把那片朱胶……留在原处送了回来。”
萧庭生听到这里已然明白,牙根不禁微微咬紧。
周管家是府中的老人,自然知道这小两口之间的感情,知道蒙浅雪就算没有孩子,世子也不会再纳二色,他这么做,其实就是不想让平章留下子嗣。
“周叔是跟随母亲陪嫁进府的,心中自然有所偏向。”萧平章见父王难过,试图劝慰,“他照顾父王一向精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孩儿深知他并没有别的想法,只不过是替母亲觉得有些委屈罢了……”
“你母亲若还在世,她第一个饶不了周管家!”萧庭生白发微颤,拳头恼怒地抵在茶案上,按出一道裂缝,“你也不用替他求情了,回去休息吧,为父知道该怎么处置。”
萧平章张了张嘴,却也想不出别的话好劝,只得躬身行了礼,缓缓退出。
此时天色已暗,书院的外门廊下,蒙浅雪已经得讯赶来。萧平旌被赶出去后自然也不肯走,叔嫂两个互相都问不明白,又不敢进去,只能呆愣愣地等在外头。
好在并没过太久,紧闭的门扉便已打开,萧平章慢慢自内走出,看上去虽然容色沉郁,但还算平静。蒙浅雪这才松了口气,迎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问道:“父王把你单独留下来说什么了?”
萧平章淡淡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就问了问是怎么想到要查莱阳府的……”
蒙浅雪“哦”了一声,萧平旌却没这么好糊弄,立时追问道:“如果父王只想知道这个,那为什么要把我赶出来?”
平旌的眉眼一向更随长林王妃,此时扬起双眉的模样宛然带有她生前的影子。萧平章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异常思念母亲,一时间什么话也不想再说,只轻轻摇了摇头,道:“大哥有些累了,你也先回去吧。”
正月未尽,廊下积雪犹在,莹莹的反光斜斜照亮他半张侧颜,一眼望去肤色竟似白得透明。萧平旌心头疑云沉沉,想要追问,却又不能再问,只得呆呆地看着兄嫂二人转身离去,留给他一片寂静与茫然。
尽管素日里总是吵吵嚷嚷,抱怨说父王偏宠,但在萧平旌的内心深处,他很清楚自己得到的关爱并不比任何人少,也完全相信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彼此间都是绝对的坦诚无欺。
他从未想过父王和兄长居然会另有秘密,更无法忍受此刻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就好像无缘无故被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叔从书院内走了出来,向这边看了一眼,但不知为何,他竟没有过来说话,而是快步穿过侧门,朝外院走去。
萧平旌突然间觉得有些生气,跺脚转身,闷闷地回到了他的广泽轩。晚间东院侍女提来两个食盒,说是世子已早早睡下,请他今晚在自己院中用餐。
盒中菜肴被一一拿出,其中数碟细点仍是蒙浅雪亲制,萧平旌呆呆看了片刻,全然没有胃口,只携了一壶清酒,纵身跃上屋顶,头枕青瓦仰首喝了一大口。
入夜风起,空中月已残缺,斜挑在扶疏的枝影间,光晕浅淡。萧平旌边喝边放空思绪,不知不觉酒壶见底,人也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东方刚刚破曙,一缕微光带来稀薄的暖意。萧平旌揉着脸坐起身,觉得额角抽抽地跳疼,跃下屋檐,回房叫人打水洗脸。
他的酒量向来很好,一壶清酒算不得什么,只是一夜风露睡得不稳,多少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长林王素不喜繁礼,从不要儿子们晨昏定省地折腾。萧平旌无聊地呆坐了一阵,起来换了件轻便的短衫,提剑出门,到主院东北的演武场中练早课。
此刻方才黎明,整个府中只有早起洒扫的仆役们穿行。萧平旌练了一阵剑法,背心微微透汗,便走到场边木架上抽了布巾擦拭。
长林府演武场南接书院的后门,向北再过一条巷道便是外墙角门。萧平旌擦了汗,正想重新提起长剑,突然发现那道常年锁闭的北角门竟是敞开的,外头隐约停了一辆马车。
这时巷道另一端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影低着头,双臂反缚,被数名长林亲卫押着走了过来。那人头上未戴巾帽,花白的发髻在晨风中有些凌乱,赫然是周管家。
萧平旌大吃一惊,几个纵步奔了过去,叫道:“站住!”
一行人脚步停下,为首者转过身,却是一脸严肃的元叔。他一面挥手示意亲卫们快把人带走,一面迎向萧平旌,语调平静地道:“这是老王爷的命令,押送周管家到寒州乡下庄子上幽禁,请二公子不要插手。”
萧平旌惊讶地问道:“周叔一把年纪了,昨儿还好好的,一夜之间能犯什么错,要送到边城幽禁?”
元叔抿着唇角避开了他的视线,道:“这不是我能跟二公子解释的事情,王命在身,请您见谅。”说罢行了一礼,紧赶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萧平旌有些愣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眉间慢慢生出一抹怒意,转过身不去父王的正房,反而直接奔向了东院,一迈进外间的门槛,便大声叫了起来:“大哥!大哥!”
屏风后人影闪动,蒙浅雪迎了出来,居然整整齐齐已是一身出门的穿戴,皱着眉头道:“嚷什么呢,听见了!你大哥昨晚没睡好,刚刚才起身,今天这里没有早饭。”
萧平旌绕开她冲进内间,直愣愣地问道:“大哥,周管家被父王下令押去寒州幽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蒙浅雪在后头听见,顿时也吓了一跳,“周叔吗?不可能吧!出什么事了?”
萧平章此刻尚未梳洗,寝衣松松系着,一头乌发披散在肩上,眉目低垂,淡淡道:“既说是父王下的令,自然会有父王的道理,咱们做晚辈的不要多管。”
蒙浅雪对夫君的意见少有不赞同的时候,听了这话却皱起双眉,摇头道:“周叔可是看着母亲长大的老人,能跟别人一样吗?他行事一向小心细致,我想不出能怎么触怒父王。就算是看在母亲的分上,你也应该过问一声。”
萧平章勉强笑了笑,安抚道:“好,等我见了父王就问。林姑娘还等着你呢,快走吧。”
蒙浅雪不疑有他,匆匆拿起披风系上,临走时还补了一句:“你一定要问清楚,晚上跟我说啊。”
萧平旌抱臂靠在墙角没有说话,等她走远后方来到兄长身边,盯住他的眼睛,“我觉得……大哥似乎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为什么了,对吧?”
萧平章眼底掠过一抹黯然之色,并没有立即回答,转身默默看向窗外。
萧平旌急得不行,一下子又转到他前方,怒道:“昨夜我就觉得怪怪的,父王和你肯定藏了什么事情,你们俩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单单不跟我说!不行,都是一家人,我受不了这样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今天你得告诉我,不说明白我就不走!”说着,他气呼呼地在窗下圈椅上一坐,两颊绷得铁紧。
因为身上有伤,萧平章的屋子里一向是三个火盆,暖气充盈,但他看上去似乎仍然有些畏寒,伸手取下衣架上的外袍裹在肩上,缓缓走到内寝门边,把半开的门扇重新关紧,回身将垂落的发丝以布带束起,靠在火盆旁坐下。萧平旌的视线愣愣地随着他移动,刚才那股气势不知怎么的渐次就低了下去,有些不太自在地抓着圈椅扶手,大哥坐定后抬头一看他,他立即就站了起来。
“那个粉盒里夹藏的东海朱胶,其实周管家在它刚刚进府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萧平章的眉宇间掠过一抹痛楚之色,但语调却很平静,“父王就是因为这个,才对他加以惩处。”
“他、他什么?”萧平旌睁大了眼睛,舌底有些发僵,“我不明白,周叔既然那么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说?!即便认不出是什么东西,他也该问一声啊!”
“他不说,是因为这也算合了他的心意。对他而言,我若是一直没有子嗣,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信!”萧平旌快速摇头,提高了音调,“这根本讲不通嘛!周叔在咱们府里近四十年了,照看母亲,照看大哥和我……他做出这样的事总得有个缘故吧?”
萧平章的视线缓缓定在跳动的焰尖之上,喉间的声音有些艰难,“你知道,父王是由先帝收养的吧?”
话题的突然转换令萧平旌一时有些发怔,呆了片刻方道:“嗯?哦……当然知道,大家都知道啊。”
“我也是。”
“也是什么?”
萧平章转过头,直直看向二弟的眼底,“我也是父王收养的。”
第二十二章 余波未平
林奚为蒙浅雪的诊治虽然尽心尽力,但她总归不是长林府的专职医女,日常也要接诊别的病人。黎老堂主为了将她绊在京城,更是留了不少扶风堂的事务给她。遇上特别忙碌抽不开身的时候,蒙浅雪便会如今日这般,自行前往扶风堂,免她路途奔波。
在内堂行针已毕,预定要接收入库的药材稍有耽搁还未送到,林奚意外地空闲下来,便请蒙浅雪在她的小院稍坐,喝杯药茶。
禁军查封莱阳府的阵仗在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震荡,林奚也算是朱胶事件的相关人,煮水烹茶之时,不免私下问了一句:“我听到了一些传言,却又听得不是太明白,莱阳太夫人到底在恨什么?又为何要针对长林王府?”
蒙浅雪早已待她如自己家人一般,又相信她是个稳重可靠的姑娘,当下倾过身子,低声道:“你当然不明白了。莱阳王当年被赐自尽这件事,怎么都算是皇室之痛,一直未曾对外公开,先太后更是严禁任何议论,所以知道详细内情的人并不多。我也是昨晚问过平章才知道了大概。”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小腹,神情有些难过,“莱阳王犯的那个案子,是父王最先察觉,陛下主办,最后由先帝处置的。凡是与此相关的人,她自然是个个都恨,可身份所限,除了私下巫咒,她哪有机会对陛下做什么,当然只能先针对长林府了。如此恶毒的人,也幸好她接近不了父王和平章。”
林奚见蒙浅雪说到后来心情有些郁沉,忙递上热茶,安慰道:“如此久远的阴诡之事能找到真凶,已是天道有眼。在我看来,姐姐这些年心中的苦楚,很快也能过去的。”
这时杜仲来通知后门药材送到,蒙浅雪也挂念夫君昨夜睡得不安稳,两人匆匆饮了茶,各自起身。
新抵达的这批货是扶风堂从西越药王谷专购的珍稀药材,林奚检收得特别精心,花了近两个时辰方才一一清点入库,不免有些疲累,将后续的事务委给杜仲处理后,回到自己院中小歇。
刚刚迈过枯藤垂绕的月亮门,迎面便瞧见云大娘站在庭中石桌边,表情古怪地拿手指指向上方,向她使了个看不明白的眼色。
林奚皱起眉头,顺着云大娘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高高的主屋房檐上,萧平旌半蜷着一条腿团身而坐,头埋得甚低,侧边脸颊被低垂的发尾遮了大半,完全看不到脸上的表情,竟不知他究竟何时过来,又到底坐了多久。
自打回京之后,这位长林二公子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