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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胸膛起伏，怒不可遏：“寡人将三十万大军全权托付，对你可谓信任至极，你拿什么回报？吴越复国，百越叛乱，纵容逆子，以下犯上！你你你……”
眼见楚王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李环赶忙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大王，气坏了身子可不行，项将军想必是有苦衷的，此来定是带着项梁前来请罪的，咦？项将军的爱子呢？”
被这绵里藏针的话一激，楚王脸色更是铁青，逼问道：“项梁呢？”
李氏兄妹显然是拿项梁开刀，如果项燕要死保项梁，那么他在楚王心中最后一点君臣之情，也会荡然无存。
然而面对如此逼迫，项燕不慌不忙：“臣带来了真正伤害国舅的凶手，昔日吕不韦所创的罗网杀手，请大王明鉴！”
“吕不韦？罗网？”
楚王怔住，李环妙目一转，却感到了不妙。
“带上来吧！”
在项燕亲卫的押送下，一位高瘦男子被拖入殿中，头依旧昂起，双目阴狠，杀气逼人，恶狠狠地瞪向楚王。
“罗网组织，意为天罗地网，无孔不入，是吕不韦掌控大秦，渗透六国的工具，大王请看，这蜘蛛纹身，就是他们的标志！”
项燕扯开那刺客的袖子，指着上面的纹身道：“罗网刺客分为天、杀、地、绝、魑、魅、魍、魉，此人一身实力在江湖之上亦是不俗，在罗网却仅为绝级，此次伪装成我项氏子弟，国舅的伤，正是他所为！”
楚王听得惊骇莫名，颤声道：“那罗网是来刺杀寡人的？”
“大王请放心，我项氏誓死守护大楚，护御大王安全！”
项燕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殿内，震得众宦人双耳嗡鸣，震得王后李环面色剧变。
双方其实都很清楚，李园的伤势是怎么来的，但她没想到，项燕竟是用此法，不仅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加重了项氏在楚王心中的份量。
果不其然，楚王的态度立刻变了：“原来如此，爱卿将此人带下去严加拷问，一定要将寿春内的刺客统统找出！”
“是！”
项燕挥了挥手。
亲卫立刻将刺客拖了下去。
这所谓的刺客，自然不是赵高麾下的罗网杀手，而是范增暗中培养的死士。
但项燕对于罗网的描述却是无误的，所以才有了蜘蛛纹身，以假乱真。
吕不韦死后，三千门客绝大部分都投了嬴政，秦国内部平稳过渡，不过昔日吕不韦频频限制嬴政的权力，麾下门客可有与秦王结下死仇的，心生畏惧，便逃离秦国，投了楚国。
项燕对这些吕氏门客大为礼遇，从他们口中，套出了罗网的部分情报。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项燕的未雨绸缪，此次正好派上用场，足以堵住春申君和李园的嘴，更是指向真正目标：“罗网能入侵寿春，与公子胡亥必有关联，大王不得不防！”
楚王摇头道：“胡亥自小就入了阴阳家和医家，此事必然与他无关。”
“可他身边的下人，却可能暗藏祸心！”
项燕立刻道：“请大王允我搜查公子胡亥的府邸，彻查他身边之人！”
楚王犹豫了：“他毕竟是秦送入我楚国的质子，怎能如此失礼？”
“大王莫非忘了怀王？”
项燕目光一厉，大声道。
是不是会坏了邦交礼节，项燕完全不担心，因为秦楚之间的外交，早就踏破了底线。
这就不得不说下，一手促成了楚国衰败的君王，楚怀王！
纵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这个楚王其实就是指楚怀王，六国的第一次合纵攻秦，便以楚怀王为长。
那个时候的天下，是齐、楚、秦三大强国并列，而齐、楚之间还形成了联盟，合力压制秦国。
如果照这么下去，秦国只有衰败甚至灭亡的下场，然而张仪出使，以割地的巨大诱惑，劝说楚与齐绝交。
楚怀王贪心中计。
结果秦原本许诺的六百里地，待得齐楚彻底翻脸，就给了楚国六里地，连安慰都算不上，满满的嘲弄。
楚怀王狂怒之下，发兵攻秦，惨败，再发兵，再惨败，到了第三次，楚不仅败，在中原的领土还被韩魏趁火打劫，西北屏藩尽失，国力大衰。
楚怀王最蠢的，还是接下来秦王软硬兼施，骗得他在武关会面，欲秦楚结盟，他不顾屈原等臣子的劝告，执意前往，然后被直接拘押。
一国君王，前往敌国领土被抓，最后病死异地，何等可悲可笑！
“那……”
楚怀王正是如今这位的祖父，楚王再是懦弱，也不禁生怒，刚要允许，李环却贴在他耳边，轻轻地道：“祭神大典！”
楚王一个激灵，话锋顿时转变：“还是要慎重啊！”
“是！”
项燕暗叹一声，知道有李环在楚王身边进谗言，想要强行拿下秦公子，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所幸项燕早有了另一番准备，故意问道：“不知大王招臣回来，有何要事？”
“爱卿问得好，且听寡人慢慢道来！”
楚王精神一振。
爱卿是变回爱卿了，百越反叛的刺可没有拔除，那收回的虎符，不可能再给予。
正好让项燕成为刑神，一来没有埋没了这位名将的功绩，又可成为护法，一直守护他，岂不是一举两得？
然而听完之后，项燕却是断然摇头：“臣不信六神之说，除非让臣也亲眼见一见殿上六神！”
楚王颔首：“这倒不难，胡亥正在宫中。”
项燕又道：“臣举荐一人入宫，道家天宗晓梦，八岁之时就败尽道家长老，乃天纵奇才，得掌门北冥子收为关门弟子。阴阳家本就从道家分离，这位秦王公子既然传承阴阳所学，想必也是愿意见一见道家高人的！”
“这……”
楚王迟疑，看向李环。
项燕心中一沉，不料这位美人唇角却是溢出笑意，赞同道：“将军所言有理，让道家高人入宫吧！”
……
……
数个时辰后，楚王、王后和项燕漫步于穿林渡溪、连亭贯榭的小道上。
鸟鸣蝉叫，王宫内充满着勃勃生机，越接近六神殿，越是各色鲜花盛开，美不胜收。
“你说的那位道家高人，在哪里？”
楚王哪怕见多了美景，也觉得有股莫名的韵味，让人深深沉醉其中，许久后才如梦初醒地问道。
“大王请看，她来了！”
随着项燕充满自信的话语落下，众人的视线中，如诗如画的风景突然一静。
鲜艳的色泽被剥离，万物变得昏暗，连时间都仿佛缓慢下来，唯有一道云裳飘渺，不食人间烟火的倩影，款款而来，成为了天地间唯一夺目的光彩。
初见她时，会以为这少女本就是天地灵秀的一部分，但下一刻，又觉得这样的女子，与红尘俗世格格不入，是不应该出现在凡尘的仙子。
那无暇无垢，不可侵犯的气质，堪称超越众生，天地尊我。
项燕眼中浮现喜色，楚王看得目不转睛，李环娇媚的脸上则闪过一抹玩味。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项燕请来的强援，真的破了阴阳家幻法，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这一刻，她并不慌忙，目光移动间，就见司命殿中，走出一人。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顾承于天地失色中曼步而来，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微微摊开，掌心空无一物，他却看向晓梦，开口问道：
“这是何物？”
第八十六章 成道之机
无，乃万物之始。
有，为万物之母。
万物有无交替，循环推动，是为道。
老子的《道德经》中，多次探讨这类对立转化，晓梦身为道家弟子，自然最是清楚不过。
但此刻的她，看着顾承摊开的修长五指，明明在旁人眼中空空如也的掌心，却有一朵阴阳二气构成的花儿，在徐徐绽放。
长长的睫毛颤动，晓梦双眸似有一汪碧水流淌，清亮夺目，开口道：“阴阳术第六层？”
阴阳家乃是从道家分离而出，道家弟子又怎会不知，阴阳术分为炼金、幻境、控心、占星、易魂五层。
但现在这朵阴阳之花，显然已经超脱了原本阴阳术的范畴，趋至无上之境。
“不错！此为阴阳道！唯有身怀一颗纯粹的求道之心，才能看到这朵花！”
顾承五指一合，顿时间，气流四散萦绕，这方天地色彩重回。
天地失色，本是天宗秘传绝学，能将一定范围内的万物变得异常缓慢，近乎静止。
而此时此刻，却是天地增色，百花轻颤，落英缤纷，顾承和晓梦身形消失不见了。
楚王三人身躯一颤，只觉得两人又仿佛融于这片天地中，无处不在，不禁屏住呼吸，默默期待交锋的结果。
实际上根本没有激烈绝伦的交锋，在晓梦眼中，那朵花儿聚散分合，化作道道气流，划过脸颊，最终落于她的白发之间，变作一支黑白木簪。
这并非赠予，而是考验。
晓梦脸色微微变化，秋骊剑的拂尘搭在肩上，单手结印，一道阴阳太极图于身前浮现。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道家天宗有两大心法，万川秋水与心若止水，前者为放，后者为收。
寻常道家弟子穷其一生，都无法将一系心法修炼至大成，晓梦举手投足间，却将两大心法完美融合，化为己用，收放自如。
随着她的运功，太极图徐徐旋转，黑白木簪轻轻颤动，似乎正在努力降服一头蛟龙。
事实确实如此，顾承将自身对于阴阳之道的感悟具现化，若能驾驭，便是一步登天，如若不然，便是一场大梦，醒来成空。
啪！
最终，一声脆响，黑白木簪碎散开来。
哪怕天纵奇才，年纪轻轻的晓梦，终究还是无法驾驭阴阳道的力量。
随着道力回归天地，晓梦头上原本的簪子也随风飘散，长发披散开来。
同为白发，雪女给人的感觉是冰肌玉骨清无汗，帘开明月独照人，晓梦则是莹白如雪，出尘似仙，那双青碧色的眼眸中，则是泛出一抹触动，喃喃低语：“凡人之力，如何悟道？”
越是接近大道，越是心生敬畏，因为那差距如同鸿沟，一辈子苦修都无法跨过。
晓梦本以为她能例外。
然而事实证明，她不能。
是大道之下，众生平等么？
显然不是，因为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顾承的年纪比她更小，却已经拥有了凡人望尘莫及的修为。
想问就问，晓梦看向顾承：“你是如何做到的？”
“诸子百家，十二流派，互进互促，大道可成！”
顾承五指张开，这次浮现的是天枢十卷，而第十一卷正在诞生。
道法天地。
实际上，单纯的大道感悟，确实太过艰难，即便是顾承，想要掌生阴阳，登堂入室，也要数十年苦修参悟不成。
可诸子百家的思想却有共同促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从最具根基的阴阳家入手，一一掌握其他各家大道，再反过来感悟阴阳，方有此刻的成就。
晓梦看着天枢十卷，双目清亮，若有所动。
但最终，她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她虽天资绝世，但道心已成，勉强去学他家之法，只会有害无益。
“不错！你只需完善道家之法便可。”
顾承颔首：“道家追求的是一念不起，一念不生，和光同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