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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殊-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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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允许自己称其为艺术的话。我认为那不过是唾手可得的画面。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却总不能忘记那些画。于是我后来又去观赏了他的画。我不得不说,所谓的唾手可得,其实是我做不到的地步。我以为容易,只是他把困难的事做得容易了。我叹息而归,以此自警。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些画了,无意中忽然又看见,那些画忽然打开了我的眼睛,让我如见老友。如同一个你早已熟悉的人,原来不太喜欢,后来也承认是个好人,再后来才发现可以交友。我与那画相依相傍、起居其下,相当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离去了。因为我发现这老友还是有某种不足。其实也很难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所以你也说不出不满。只不过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或者也不错。
      “再后来,我无意中见到了这幅斗牛图。

      第四十七章 得道成道

      “不敢瞒张先生说,”废人道,“其实我是看过活牛相斗的。我这个人呢,记性和观察力也都还不算差,所以当时就看出那斗牛图中,确实有不符合生活常理的地方。但到底是哪个地方呢?我的记性和观察力又没有张先生那么好,所以只能从那画中揣摩,看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合适。越看,我就越心惊。因为我竟然找不到违反的地方!你说牛相斗时,角上用力,而尾巴是要夹在两腿间,这样才能符合用力的实际情况吗?但你看他的斗牛图,难道只有尾巴高高扬起吗、所以说只有这里错了吗?不!如果所有其他地方都符合实际,只有尾巴错了,那么从图上是看得出来的。因为这位前辈的画就有精微到这种程度,完全可以作为活物来检验。
      “可是张先生,恕我直言,从那幅图上,你是找不出任何破绽的。现实中的牛也许一定要夹紧尾巴才能用力,但那画上的图,已经突破了现实的规范了。它们的力道在角上、在肩上、在每一纹肌肉上、也在那高高翘起的尾巴尖上。它们是在全神贯注的打斗,而这力量流溢于它们全身各处。尾巴不过是这有机体的一部分。那牛浑然一体。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张先生?
      “有一个人,不但是模仿自然、解读自然、理解自然,而且他已经可以自己再创一个自然了。换句话说,他不但得道了,而且成道了。”
      废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张陵坐着,如痴如醉。
      所谓得道!所谓成道!
      这得与成之间的距离!
      多少人欲窥道而不可得。甚至有人感叹,朝闻道。夕死可以。“道”是如此令人向往。甚至有人断言,世上的修灵士,哪怕到了王级,也不过是向“道”摸索得远点近点而已。到了天级,大概才是踏在道上了。
      而废人说的这画师,竟已成了道本身!
      雨珠在眼前坠落纷繁,渐归于无。废人的话在张陵耳里轰然回响。终于张陵找到声音问:“那个人。是谁?”
      “是谁吗?”废人的笑音像雨珠叩着水面,“你不是知道他的艺名吗?”
      张陵吐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在画上印署的名字。多少人如雷贯耳的名字。
      废人点点头:“是的。可是他还有另一个名字。”他把那四个更响亮的字道出来:“银叶先生。”
      “!”张陵一震。
      “不错。”废人道,“就是至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靠修灵、只凭悟道而升天的人。”
      张陵长长吐出一口气:“废兄是怎么知道的?”
      废人笑笑:“我正好知道。”
      张陵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再看看那张斗牛图了。”
      废人道:“好。听说它正好被收在你们水灵州。”
      张陵回去之后,立刻就去找那张画。他正好知道那张画收藏在谁的手里,也正好跟那人略有交情。他想,凭他的名声。好好的去说。一定能看到这张画的。
      可是竟没有看到。
      他还没有找到那个收藏家,收藏家就犯了事儿,正好由王浸负责推案,不但那收藏家家破人亡,连那张画也毁了。
      张陵把这事儿告诉了废人,废人沉默了很久。自始至终,张陵没有听他说一个恨字、没听他发一声恨音。
      但张陵感觉到那恨的气息,如秋天到时你看见新栽的花被蠢人连根拔起。明明不是叶落那种无可奈何的事。明明是不必遭遇的结局。如天晚了你看见水里的鱼母被人拉起收拾。剖开肚子时发现苦胆弄破了,气呼呼又丢回了水里。让那血污跟鱼籽在水里慢慢漾开。
      若你曾以花为妻、若你曾与鱼为友。
      若人皆笑你痴,而你珍惜的东西落花流水,明明不是天寒了就该落、天晚了就该死的东西,偏偏就这么被糟践了。
      那长长、长长的恨意。
      张陵只觉得自己被一片沉沉沉沉的萧杀之气压得死死得,难以动弹。他挣扎道:“兄台!以你的能力,觉得不平,可以直接去行杀罚啊!”
      沉默。
      那片时的漫长沉默。
      然后萧杀之气缩回去了。并不是消失,只是像一个不合时宜的怪兽,慢慢、慢慢缩回了水里,只剩下地上一片难堪的水渍。
      废人空空洞洞道:“我是个废人。我不能做任何事。”
      “为什么呢?”张陵非常不解,“如果我有兄台这个本事,哪怕是王浸都可以杀了吧!”
      他只知道没有能力的人是废物,却不知眼前这个自称废人的、深不可测的高手,到底被什么所束缚。
      废人也没有解释。
      “如果我能力再高一点。”张陵只好自己解恨的说说,“我就把王浸的头带来给你。”
      废人笑了。他道:“好,你如果把他的头带来,你说要我做什么,我都……”顿了顿,“本来想说都听你的,但我实在是个废人,太多事都不能做。只能说力所能及之内的话,我都——”
      张陵没有让他继续解释下去,道:“真有那么一天,你让我走进帘子看看你好了。”他觉得这是最简单、最不为难人的要求了。可是废人又沉默了。张陵不安道:“当然你也可以戴上面具。”
      废人噗哧一笑。张陵不知他笑什么,傻乎乎也跟着笑了。废人道:“先生真是个实诚人。”张陵也不知道他夸什么,总之被夸了总是好的。他展开嘴角。废人又道:“脸或许真的不可以给人看。我实在是个废人,太多事不由我作主。除此之外,先生但凡有什么心愿,尽管跟我说好了。或许有的事,我能做到也不一定。”
      张陵当时也没很往心里去。反正他也不可能真杀了王浸的。但现在,春长老生命垂危时,他想起来了。曼殊如果能杀了王浸,大约可以凭此去求流光。
      曼殊确实很想杀王浸。如果说在灵州世界里她真有个很恨、很想杀的人,那绝对是王浸!谁叫王浸派个“梅静云”来诳人,把楞匪都给坑了,把松华也差点害死!如果没有神秘树洞来救驾,说不定曼殊都要死在那里!
      如果是真刀实枪、凭真本事的打,打死了曼殊也不怨。但王浸这个手段,真叫曼殊很厌恶啊!单为了替松华的兄弟们报仇,她觉得也可以朝王浸下手。现在她都已经王者实力了,又有悉家后盾,应该真的可以试试看?
      曼殊跟悉家长老们商量。长老们脸色颇为难。曼殊想他们是怕了,就给他们打气道:“设想如果今日躺在这里的是你们,我也一定全力施救。”
      长老们面面相觑。华长老欠身道:“若我躺在这里,请家主千万不要救我了。”
      曼殊愕然道:“什么?”
      华长老道:“以家主的实力,真要杀疱郡王浸,也不是办不到,然而一定难以掩饰行踪,以疱郡王对王浸的宠幸,必然要跟整个疱郡正面为敌。悉家哪有实力跟疱郡正面开战。又有采晨在旁虎视眈眈。我们不去打采晨,采晨都恨不得先灭了我们,保他们睡榻安宁。何况有个疱郡碾压我们。采晨更是乐得落井下石。这一来,我们历年来所有的算计都付诸流水。飞龙队白争、虚宜白抢、合同更是白费心。那一切都将毁在这一战了。”
      曼殊知他说得有理,指尖在桌面上画圈圈,一边思忖一边道:“王浸不可怕,可怕的是疱郡……”
      疱郡王对王浸的宠与信,到了什么地步呢?一直有人弹劾王浸,疱郡王不听也就罢了。郡王后为了千叶酥的事儿生王浸的气,疱郡王吓得赶紧把王浸藏到边境去,免得被王后伤了。
      吞下鲤郡后,王浸更是戍守新城为王,新城民一时没有服他,他似乎不以为意,只管追剿余匪——啊其实就是鲤郡王的残部。这世道真真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匪——总之王浸追啊剿啊,抓到个行踪可疑的,就当场绑了要斩杀。当地父老吓坏了,忙忙道这是本地员外,不是匪!王浸只是冷冷回了一句:“谁说本地员外就不能是匪?”刀光一闪,还是砍了。
      当地父老修书给疱郡王抗议,说这员外真是个老老实实的,当鲤郡王在的时候就没多往上巴结,归顺疱郡之后也没有要给鲤郡王作个忠心的走狗余孽的意思。他真不是匪!
      疱郡王看罢书信,只说了一句话:“如果每个人喊冤我都听,那我就不用派爱卿们在外头给我守城了。”
      还是信王浸,不信那些上书。连书后附的证据都不要看。
      后来王浸弹压那个地方,又杀了很多人。大概的思路就是:你们刚打下来,肯定不服,我先杀一批再说。因为我杀得太多,你们更不服了?那我就再杀!刀快还怕你们脖子粗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把城子叫作“血浸城”,把王浸叫作“血浸城王”。
      疱郡的巡回御史听说了这事儿,实在觉得过份了,有心想要弹劾王浸,没敢让王浸知道。

      第四十八章 血色浸城

      就是作为正常的巡回行程,御史到了血浸城。王浸设宴招待他。巡回御史一开始心虚推辞。王浸派人道:“御史大人不给面子啊?”巡回御史在王浸的地盘上,不敢让王浸觉得他不给面子,只好去了,还提个盒子,作为礼物。
      门口的小吏一派客气,坚决不收,说是王浸有过命令了,绝不能贪腐、绝不能收什么上门礼。
      “只是见面礼而已……”巡回御史擦汗。他也没打算给王浸行贿啊!真的就是很普通的上门礼物。要太贵的他也送不起啊!
      “瞧!御史兄你看你!”王浸亲自迎出来了,笑眯眯把巡回御史迎进去,“作客就作客,送什么礼呢?人来了就好!请坐。请上坐!”
      御史定睛一看那座位,傻了。
      王浸还一迭声儿的催他上坐。
      御史腿一软,直接就坐地上了!
      “想是御史兄体格健壮,不需要椅褥?”王浸很好心的问。
      那什么椅褥……那是什么椅褥?御史摔啊!
      如果他还有力气摔的话……
      那座位上铺的,是人皮啊!
      真的人皮啊!
      五官都有的啊!头发还拖在椅背后头的啊!跟流苏一样摇摇曳曳的啊!
      “哦,本城爱惜物力,一切从俭。椅褥新置办的话,也太费了。依我想,还是就地取材、废物利用的好。御史兄说呢?刚经历一场大战,总要与民休养生息的嘛!”
      是哦!白惨惨的人皮摊在那儿。“与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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