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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殊-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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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转开眼睛,片刻,道:“不管我哥怎么样,好歹把疄品河整理好了一段。这是他的功德。”
      原来那疄品河虽然是疄品郡的命脉,给疄品郡灌溉田地、出产鱼虾、托起货船渔船,被誉为疄品郡的母亲河。但它也经常决堤。而疄品郡王要关心的事太多了,虽然也派了很多官员来理河,终是不能彻底。而黄钟城寨附近的一段河,更是破败无人管,附近的百姓都很害怕。黄钟大王为了收买人心,好歹把这一段的河给修坚固了。
      大人道:“然则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女人不说话,她在沉思。这沉思似乎持续了很久,桌上的油灯“毕毕剥剥”响着,她长出了一口气:“大人此来,想必也为我想了出路了。”
      大人笑了笑:“七娘子明见!”
      女人话既已出口,人就显得轻松了,笑着款款上前道:“大人,其实妾身当年——”
      “霍霍”,两边酒桌的人俱站起来要拦住她。
      女人似乎相当老实,一见从人站起,自己就收住了脚步。从人一口真气刚要放下,下一瞬,她已经消失了。
      当你速度足够快的时候,身形便会消失,变成一道白影。
      于是从人的身形也消失了。
      “吭!”骤动骤止。从人数十把宝剑抵在女人的脖子上,女人的手离大人的脑袋尚有六寸七分……
      六寸七分!
      众人变色。因为女人手中出现一物是——
      冰,雹!
      老字号温家的失败之作,“顿足捶冰”的“冰雹”,一旦发动可教附近生命再无生机,不过这个“附近”方圆只有八寸,并且必危及拿着它的人。
      八寸,而今距离只有六寸七分!
      所以众人变色。此时大人已成为女人的人质。
      大人叹了口气:“上官小姐,在下明知此行凶险,还要冒险来劝你。你便这样对待在下?”
      女人淡道:“我又没有求你来。”
      大人道:“你当真如人所说,除了自家哥哥与丈夫,此外一点人情都没有?”
      对于这种倾向性很明显的问题,女人不予置评。
      大人轻轻拍了两记手:“好,很好。”
      有一桌从人动了动,掌柜、小二、帐房、伙头的脖子忽然全被明晃晃的大刀逼住了。
      大人说:“请七娘子成为英雄吧。”
      女人眼睛眯了一下:“你用这些人来威胁我?”
      大人道:“是。”
      女人吃惊道:“你知道他们不是我的爹妈、不是我的兄弟、不是我的儿孙。这家店不是我开的。”

      第十七章

      大人道:“是。”
      七娘子继续问道:“你用这些人来威胁我?”
      大人道:“是。”
      七娘子不由得笑了。正常人看到傻逼,难免想笑。
      大人也笑了。那是胸有成竹的微笑。
      在大人微笑时,七娘子忽然觉得空气扭了一扭。这扭曲角度非常微妙,而且带着说不出的妖邪之气,让她竟恐慌起来。她定定神,发现眼前又有了异变。
      大人微笑时,掌柜忽然发现自己的两只手掉到了地上,他正在发呆,又看见了自己的鼻子、耳朵、嘴唇……嘴唇?
      “原来我的嘴唇是这样的。“他这样想完,然后才开始惨叫。
      惨叫声起时,他的腿才开始和腰分离,直到肚肠流出来、眼睛黑掉,他仍然是清醒的,该死的清醒。
      小二觉得自己在尖叫,这尖叫好像在乌黑的云雾里。他不知道自己只是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就昏倒了,顺便撒下一滩尿。
      大人不以为忤,温文尔雅介绍:“这是参照‘人彘’礼式来行的腰斩。汉风粗犷,远不如前朝‘临迟’之刑,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四肢白骨而口眼之具尤动,方呈精妙。近世又有‘仙猴捧寿’、‘猛龙过江’等制,别出机杼,亦颇有可取,我们不妨一一试过。”
      他没有说其他的,但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七娘子若是不屈服,这些人将被虐杀。
      他赌七娘子妇人之仁。不忍心看见这些人被虐杀。
      可是他自己的性命还在七娘子手里啊。
      所以七娘子只是冷冷的说:“叫你的人马上滚出去,不然你陪我死在这里。”
      大人吃惊道:“在下一死何惧?只是这几位无辜百姓会死得更惨,七娘子乐见此事?”
      七娘子简单道:“我不信你不怕死。”
      大人慷慨道:“郡王恩师命令是第一位的。区区在下一条生命实在——”
      七娘子道:“一。”
      “七娘子手中真是冰雹?”大人质疑道“二。”
      “若有冰雹,七娘子何不交给尊夫去对阵?贤伉俪——”
      “三。”
      大人还是没有投降。七娘子“三”字没有喊完,颓然放下手。
      刚才,她一直是在跟大人打心理战。她毕竟真的不忍心看这些人都被虐杀。
      似乎她是败了,要被大人捉回去,给疄品郡王发落了。这个时候,大家听到了声音。
      隐隐如天际奔雷。倾刻便成千军万马咆哮卷来,这是什么声音?
      “咣!”一间客栈消失。
      有的消失,不是因为速度。而是因为它已经被粉碎。
      在这压倒一切的力量里,不要说一间客栈,就是这整个镇子——不,疄品母亲河边所有的城填。都要被粉碎!
      疄品河。决堤了。
      黄钟大王造的那道堤,虽然坚固,但是上流的荒河段,他没有顾得上修。正是那一段先出现溃口,然后把下流都冲垮。
      人像蚂蚁般被冲开,也像蚂蚁般挣扎、死亡,或者没有挣扎的死亡。
      当小二发现自己没有死时,他很糊涂。
      他坐在狼籍的大水边发了阵迷糊。呆看大浪把一样样破东西打上来,又对着块破门板吐了一阵。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后来他在那些死尸身上零碎扒了银两衣物,就近开了个茶饼铺子,生意还不错。
      虽然朝廷还是横征暴敛,将就也应付得过去,在掌柜手下作小二也不就“应付”二字吗?他甚至学会了怎么利用这一城的官长来对付那一城的官长,闲来还可欺侮欺侮比他地位更低的穷人,日子过得也算滋润,攒下钱就买了个逃荒的婆娘,头脸还干净,可惜生了个小丫头,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续个香火。
      这一天生意清淡,铺里空荡荡的,晌午后小二正蹲着打盹,来了两个骑营官长,披毛刺身、煞是威武。小二忙去顿茶贴饼,婆娘一时没躲得及,被官长看见了,难免风言风语起来,小二只得赔笑,他二人一发得意,伸手又去摸头摸脸,婆娘正骇得脸白,门口站定了两个人。
      一个小小的女娃,出奇清秀张小脸,剪水双眼睛,手牵在一个七娘子手里。那七娘子帽沿垂纱遮住了脸,可长身玉立、体态款款,举手间便有种妩媚风情。
      骑营官长背对着门口,还没注意,手正更要不规矩些,忽一声惨叫。
      七娘子手里两个铜钱射中了他们的手背。
      二人这才回头看门,怪叫道:“直他娘哪来的贱货,拖到营里戳烂她的逼!”
      这人汉话原是平平,开起粗口却来得个正宗。
      七娘子不出声的叹了口气。
      她对小女娃说:“缘儿,你看到了?”
      声音里是冷冰冰的妩媚。
      小二忽然哆嗦了一下。
      两个骑营官长已经伸手去拽她。
      七娘子身法舒展,不知怎么已自两人中间闪过,就手拈起桌上木筷,“倏”的闪回,“绷绷”连声,已在两人手背抽出十数条紫痕。二人骇然,知道点子不好相与,伸手抽刀,方抽出半截,七娘子木筷再飞,他二人抽刀之手每只挨了一记,硬生生把刀又撞回去,两条手臂已麻木不能动,这才晓得厉害,夹着手便望外逃,跑出两步见七娘子不追,回过头来“哇哇”道:“有种别逃!南蛮母狗,叫营里兄弟过来搜着了奸死你!拆烂你的狗铺!”
      小女娃皱了皱眉头。
      七娘子不以为意,向她温和道:“你看到了?作错事应该惩戒。可有的人不讲道理,怙恶不悛,那是逼人为了自保杀掉他。”
      说“你看”二字时,木筷射出;到“他”字,两个人才慢慢、慢慢侧身,“砰”的倒了下去。风将七娘子面纱轻轻一掀。
      小二尖叫:“啊你是七——七七七——”
      七娘子端详了他一眼:“哦,是你。客栈一别三年,还好吗?”
      小二瘫在地上一句话说不出来,偏婆娘还定要颤巍巍问道:“当家的,这是谁?为什么让官爷死在咱铺里——咱……不是死定了?”
      小二心中暗骂,碰上这种瘟神祸星,当然是死定了。多年前腥风血雨一幕又回来心上,不由得呻吟一声,当真要昏过去。
      小女娃皱眉看着七娘子,严肃道:“妈!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为什么这些人看你像看瘟神?”
      七娘子微笑道:“缘儿,英雄何解?”一边俯身把一只竹筒里的粉末籁籁倒在地上两人的尸身上,那两具尸身便开始“嘶嘶”的化作黄水。婆娘大叫了一声,正式昏厥。小女娃瞥了她一眼,认真回答七娘子的话:“英雄,便是肯牺牲自己为别人抗争的人。”
      “你肯为别人牺牲,别人未必肯为你牺牲。尤其挣扎便易招来灾祸。旁人为免连累牺牲,当然希望离你远些。”
      小女娃吃惊道:“那英雄不是很悲哀的?”
      七娘子沉默片刻:“不。英雄有一颗侠心。”
      “侠心?”
      “不畏死、不妥协,秉傲骨、行正道,当说则说、当作则作,但求不负我心,则人之炎凉与我何加焉?”
      小女娃“啊”了一声,双眼闪闪发光,又疑惑道:“可是,这么多人都不肯作英雄,又害怕英雄,总有一天再没有英雄了,再有大不平的事,怎么办呢?”
      “有希望啊。”
      “咦?”
      七娘子笑了,指着小二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到他们都绝望的时候。”
      这时尸首已尽化黄水,两个人就走了,手拉着手,一大一小两个青影渐渐融化在午后的白光里。
      小二歇了半晌,醒过神来,看看四周没个鬼影了,赶紧抓把铲子扬土把那摊黄水埋起来,地上拖起婆娘揍了一顿,已经快掌灯,小小茶铺忽然生意爆满。
      都是山里人,乱哄哄扛着些包裹器物,说官兵跑到他们那边打土匪,吓得他们一窝蜂逃出来,要到城里避避。
      小二看着这些草鞋和泥巴的脚把新扬的黄土渐渐踩脏踩平,心定了很多,忽然听到有山里人议论道:“官老爷别把俺那口猪杀了,格老子,逼急了俺买把刀也作土匪去。
      小二咯噔一下,扭过头听远处婆娘一声声喊丫头回来吃饭,不知道胸膛里为何一拱一拱的不妥帖。
      忽“哑”一阵乱叫,暮色里群鸦振翅飞开。
      只余铁铮铮的枯枝,剑一样直刺苍茫的天穹。
      七娘子带着孩子,与一个华服公子、风一样的男子、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部下会面了。
      “七娘子现在也是真正的妖魔了。”张鸿首先叹道。
      把她刚才宣言里的“英雄”,都换成“妖魔”,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这两个词根本有区别吗?到底?”缘儿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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