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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笑。”背对着司檀,闻亦沉声道了一句。
司檀立马收笑,低着头,不言不语地跟着。
将话本搁下,闻亦并未细问司檀去哪,而是将注意全放在薛云希身上。一记冷眼过去,像是携带着条条冰碴,直看得她心头蓦然转凉。
“你来我府上住的时间也不短,明日便回宫吧。”
他一点儿也不委婉,如此正大光明地撵起人来。薛云希自然是不愿,冷哼一声寻一处坐着:“你想也别想!既然住进来了,没达成目的之前,就没有轻易回去的道理。”她语气坚定,且有死赖不依的意思。
闻亦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顾左右言他,“你要达成目的,死赖着不走也是徒劳,倒不如想想其他法子。”
薛云希白了他一眼,“我若能想到,还会来找你吗?”
她哪种法子没想?可那都是无用的。在此之前,她求过皇兄,差点儿拿半辈子辛劳做交换,可皇兄不允。任她磨烂了嘴,什么好话都说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哭了,可他都拒不更改。
她又变着法子讨好母后,可母后与皇兄完全一条心。
这表哥性情不定,阴的像是狐狸一样。但凡在宫里捕捉到一点儿可能性,她都不会死皮赖脸地跑到这儿来求他。
当她愿意?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嘛!
越想越憋闷,薛云希无处发泄,只想一掌将眼前的木几拍碎了,方能解气。
“你待在我府内不走,这婚事就能轻易拖过去了?时间一到,只要你还在怀安城,以姨母的脾性,就算是绑,也会将你绑去风家。”
闻亦一语,不咸不淡的,正中薛云希心窝。她深知母后性情,这种事情,她确实做得出来。
也不是她小人之心,是这位素来以贤德著称的母后,先前已经做过同样的事情。
而这可位怜人,便是她的皇兄。
她当时不知情意为何物,知晓此事时觉得有趣,还暗中助了母后一把。
兴许,皇兄今日,是有意与她为难!
要被绑去成亲,只想想都觉得脊背发毛。得有多惨,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啊?司檀悄悄偷瞄一眼闻亦,默默同情起薛云希来。还好她不是被绑着来的。再者,闻亦与风顷棠决然不同,他这样好,就算是被绑来,她也是觉得赚到了。
如此想着,心头波澜起伏不断。可想到长公主在,她这样太不厚道。司檀小脸发热,慌忙低下头去。
与之相反,薛云希只觉冷风如银钩,丝丝灌入脖颈,带来一股又一股的寒凉气息。那风顷棠一身戾气,见女人就像没了命。她就这么嫁过去,多窝囊!
正暗自叫屈,转念一想,顿觉不对。表哥方才说这些,好似并非单单对她出言提醒,而是……
“表哥,你不会是让我……”薛云希腾地直起身,两眼圆睁,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闻亦。
她一惊一乍,闻亦不应,似在默认。
“对啊!”薛云希大喜,一把拍在大腿上。力气有些重了,她又疼的倒吸口气。
表哥说的不错。只要她人在怀安,这婚事迟早要要进行的。可若她离开,就不一样……
正眯眼深思,她又忽地泄气般瘫在矮几一角:“这大梁大多都在皇兄掌控之中,我能去哪?”
“这天下之大,又不止大梁一处有人。”闻亦冷言道了一句,语气明显不耐。
薛云希眼珠滴溜溜转动着,道:“我懂了!”闻亦的意思是,只要出了大梁,没了婚事缠身,如意悠哉之时,哪里不是她能去的地方?薛云希贼兮兮一笑,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八百年前天元一统,四海归一。可君主暴虐,近佞远贤。臣下不堪其辱,进而奋起反抗。自那之后,统一局面被打破。分久而归,天下动乱百年之后才渐趋平稳。
至近代,统一之后的天元被四分为北梁、东周、南楚、西越。可西越十几年前遭东周大举侵袭,国灭家亡。如今三国相互制衡,成鼎立之势。
十几年来难得平静无争,既无处藏身,她如何还要缩在怀安?
得了闻亦提点,薛云希感觉眼前明朗如春。恐夜长梦多,她细细想来,还是早走的好。稍作一番思量,她便甩掉一身阴郁,蹦跶着自正厅离去。
司檀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谜。长公主到底要去哪?她为何一阵苦涩一阵喜笑的?心存好奇,她悄悄往闻亦身侧挪上几寸,仰头紧拽着他的长袖,欲问个明白。
“总算是打发出去了。”闻亦低声念一句,转头看向司檀。一双眼睛渐深渐暗,隐有怨气藏于其中。
他知薛云希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行事不受拘束。四处游走之时,也见识过什么是人心险恶。她能放下戒备,愿与七七接触是好。可七七毕竟与她不同。她因受惊过度,自小被紧闭在府。没有朋友,不懂与人相处。她心思简单,喜恶无处藏匿,依依展露于色。
如此,以防万一,还是将薛云希支走,免得她轻易的,就将他的七七带坏。若是再随了她的性子野起来,往后就不好管了。
“现在,到你了!”不等司檀有所防备,司檀绵软的身子就被一把捞起。不轻不重的,撞在他怀里。
司檀有些害怕,像是一只被紧抓住脖颈的兔儿,扑腾着四肢,欲挣脱开他的钳制。可他力气甚大,两臂环的极紧,根本容不得她逃出去。
好可怜。无奈又无力,司檀微吐口气,伸出两手递在闻亦眼前:“我知错就是,只要不挠我痒痒,你打几下都行。”
她生怕闻亦打得重,紧闭着眼睛不敢睁眼去看,卷翘浓密的长睫随她神经的紧绷微微抖动着。
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闻亦就算是再生气,也舍不得下手去打她。可她不觉得府外危险,旁人拿话本一勾,她魂儿都没了。这样丝毫没有意识,如何行得?
闻亦并不想真的惩罚与她,稍一浅思,抓起她颤颤瑟瑟的两手,朝她圆嘟嘟的脸蛋上掐了一把。“趁我不在私自跑出去,哪能一句知错算罢。”
他是使了些力道的,司檀脸蛋本就娇嫩,这么一把落下,顷刻间就红起一块。她心中委屈,却也不出言反驳。垂下两睑看着地面,根本顾不得脸颊上如蚂蚁轻咬般的痛感。
本想以鬼怪吓唬她一番,可她着实胆小,再叫吓坏就不好了。思及此,闻亦心软不已,语气也骤然转柔:“你往后若想出府,早些告知我一声,我陪着你便是。府外危险,断不可自己偷偷摸摸跑出去。若是不小心遇上坏人,谁能救你?”
司檀不悦,瞪了他一眼,语气不满,且极显幽怨。她说:“你骗人。都过去许久,你向来只这样说说哄我,都不曾真正陪我出去过。”
闻亦哑然无言。如此细细说来,自上次风寒之后,她又受了惊吓。整整一月时间,出游的计划推了又推,确是他的不是了。将她紧紧揽过,闻亦道:“只要你想的,我定然做到,再不哄你、骗你,可好?”
“真的?”
“当然。”再一想,闻亦补充道:“只要你一直这么乖乖待着。”
“鬼话。一直待着?就这么待着?”司檀指了指两人之间的距离,娇嗔翻起白眼。
温声笑笑,含着万般柔情,浅吻在她额间。能有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兔儿,闻亦自是巴不得她能一直这么待着。
司檀浅浅勾起唇角,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脑袋也顺势寻了一处靠着。如此依偎,至黑幕如墨晕染。
晚间回房,司檀拽着闻亦教她描了些鸟儿。有这么一个手把手的好先生,她学得快,进步也快。如今笔法再不如先前的生涩,画得很有味道。
描的累了,她便欣喜的抓着自己寻来的话本。都是爱看的故事,好半天挑挑捡捡的,终是拉出一册最是心仪的。
梳洗过后躺在榻上,她精神极好。来回翻腾之下,全无倦意。闻亦拿她无法,轻叹口气,只得将她箍在自己怀里,让她安静下来。
司檀果然安静。
眯眼缩着,渐入昏沉之际,她忽然就睁圆了眼睛爬起身,黑溜溜的眼珠充满疑惑,如星辰闪耀时,眨巴着看向闻亦。
“你身上为何突然不凉了?”她有些不太相信,回了神,就上下其手扒拉着闻亦的薄衫。扒拉着还觉不够,伸进去对着就是一番瞎摸。
被她这么挑的燃了火,闻亦呼吸渐乱。压抑许久,才勉强将这火势熄灭一点,揽过她的肩头,哑声道一句:“别闹了。”
“你是不是着了寒,发热了?”司檀不放心,挣脱开一手探向他额头。可左右试着,她也不知是与不是。
如此,便愈发让她担忧了。“你一直都冰凉凉的,我这么也查不出来。要不,我陪你去找那个怪老头看看?”
闻亦知她口中的怪老头,就是胡冥。她一直惧怕胡冥,竟还有在这时辰陪他去找人?可他好不容易才寻得赤炎,今日才着胡冥想办法将这一身寒气掩盖下去,哪有再回去重拾回来的道理。
他默叹一声,将她来回摸索的手握在掌中。被忽然的热气包裹,司檀并不太习惯。可闻亦手掌的触感她还是记得,也没有想要挣脱。
“你放心,我是真的无事。”
“那为何突然就不冷了?不是生病了吗?”
“不是。”能得她紧张忧心,闻亦心头温热,拥着她的一臂紧了又紧。他道:“我一向异于常人,冷热许是天定。”
“真的?那你之前也有过?”
“是。”
司檀不信,可他回答地毫不犹豫,看似全无破绽。仰头打量了许久,她也没再追问。再低下头时,她轻绽双靥,笑得甜糯。环抱在闻亦腰间,她颇显依赖地缩在他怀里。
闻亦心头丝毫没有波动,可她隐约间,好似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如此美妙动听,教她无法不心安。
“闻亦,我发觉你就是个宝贝。”她再往里缩了缩,乳腻腻地笑说道。
“如何宝贝?”
司檀仰着头,溢满喜乐的圆脸,映着满室昏黄:“你冬暖夏凉的,可不就是个宝贝。”
闻亦不由勾起唇角,笑的得意。轻抚着她娇嫩出水的圆脸,引诱她道:“那你可还喜欢?”
司檀心头砰砰直跳,脸颊被他指腹划过的地方,顷刻间被飞霞层层席卷。良久的静默,她爬起身来,黑漆漆的眼睛有柔光肆意蔓延。心动带起意乱,意乱便开始沉沦。
“很喜欢。”她点头,飞快在闻亦微微上扬的唇角留下羞涩的一吻。
她不止很喜欢,是宝贝的不得了。可她不好直接说出口,回答地极是矜持。轻轻亲了一口,她就慌忙退出来。怯缩伸手拽起棉被一角,将红扑扑的小脸遮得极是严实。连同那两团红云,也一并掩盖过去。
好羞人。她埋在棉被里,蠕动着往闻亦怀中钻了钻。
拥着司檀,闻亦早已乐开了花。她的每一存靠近,都是他的惊喜收获。她若能迈一步,要他走过千万的距离,都是值得……
萧瑟秋去,冽冽冬来。为求尽快脱身,薛云希走得很急。只回院中简作收拾,还没来得及说一声,于当天城门下钥之前,连夜出了怀安。
她这一走,便是几月不见消息传来。
期间,周太后与陛下先后派了心腹来问她踪影,闻亦只说是出了城,其余再问,皆答不知。而后接连派出几批人马,明里暗里追找她,可跑遍了大梁上下,均无所得。
周太后也是无法,只好作罢。全凭她性情如此,待闹腾够了自会回来。
府中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