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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魔_除零-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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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半年前,我们发现了阵法的一个小小豁口。大概也是年代太久远了,阵法开始不稳定的缘故。那时恰好教主失踪,华景盟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续竹山庄牵头,要乘机一举剿灭我们这‘魔教’。教中内乱了一阵子,逃的逃了,叛的叛了,我们剩下的人就进了露浮山,”裘霜质笑了一下,并不是真心实意的笑容,而是饱含着嘲讽和憎恨,“暂且避避风头。”
  白鸢知道他这是冲谁,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家亦是华景盟中一员,裘霜质的讽刺与恨意像是劈头盖脸浇在了他身上。可他此时没有身份和立场去争辩。白鸢感到沮丧,再一次意识到,江湖并不快意。他跟着司空骞深一脚浅一脚地跨过那条宽阔的溪流,寒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走进了恶名远扬的魔教的地盘。他裹紧单薄的衣裳,暗暗下定决心,更加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这地方定会将他撕成碎片。
  司空骞察觉到白鸢朝他靠近了一点,以为他冷,便稍稍搂过他一些。身后的邰新火看到这一幕,眼眶霎时泛红,裘霜质想安慰她,手刚触及她的衣袖,便被甩开了。他眸色一黯,抿唇看着她。邰新火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没事,你去前面给他们带路吧,鬼哭坟那儿不好走。”
  鬼哭坟是一处小小的坟包,被一大圈石头围着,无碑无铭,怪石嶙峋,跟刀削过一样。就是这地方,每逢月圆,悲鸣如鬼,于是折枝教的人给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穿过鬼哭坟,便是折枝教安营扎寨的地方。
  眼前的场景与白鸢所想不同。来往男女均衣着朴素,面带笑容,有洗衣晾衣的,有生火烧饭的,有在空旷草地上比划刀剑的。乍一看,就像是普通的乡野人家。
  “教主!”有人注意到他们,顿时惊呼出声。
  从临时搭建的草木屋里又钻出了更多的人,总数大约有三四十。
  白鸢迷茫地看着他们,心想:这是折枝教吗?
  自司空骞从露浮山一战成名之后,白鸢听到的一切关于折枝教的传闻都是坏的。他们是邪魔外道,凶神恶煞、残忍冷酷、冷血无情。可是当这些人满脸高兴地来迎接自己的教主时,神情与那些见到父亲的弟子们无甚不同。白鸢忽又看到,热情的人身后,也有人神情冷淡,自顾自做着事,没朝这里投来一眼目光。
  司空骞朝所有人笑了笑,先为自己失踪这半年道了歉。他说完,人群中便爆出一阵激烈的控诉——当然不是对司空骞的。白鸢费力地听了一会儿,从杂乱的吵闹里挑出几个关键词,大意是司空骞离开后,很多曾经冲着司空骞来投靠折枝教的人都叛逃了,叛逃的原因是华景盟要联合围剿折枝教,折枝教没了司空骞,也就江湖一个二流势力罢了。一开始大家还说要硬干到底,后来华景盟真的来了人,虽说只是试探的先锋,但也让他们吃足了苦头。那阵子大家整日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最终是裘霜质站出来领导大局,使计调虎离山,带着大伙躲进了露浮山谷。
  司空骞安抚了他们,待大家情绪冷静下来之后,挑了个空屋子钻进去,让平日教中主事的那几个人过来,他要同他们商议些事。白鸢也跟了进去。司空骞看了他一眼,没赶。
  陆续进来了四个人,裘霜质和邰新火在内。司空骞看着他们,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不对,“老蒋和岑岑呢?”
  四人面面相觑,裘霜质顿了一下,开口道:“当时我、蒋叔、子桐哥带着一帮兄弟引开了续竹山庄的那群走狗,蒋叔……还有一些兄弟,没能跟我们过来。岑岑当时负责殿后,现在在后面的屋子里,养伤。”
  司空骞沉默了一会儿。“尸骨呢?”
  “子桐哥后来带人去找了……当时他们已经暴露了行踪,所以就地埋了,简单立了墓碑。”
  司空骞缓缓看过面前那四张脸,都是掩不住的疲惫,他心中微动,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
  之前沈寄傲给他看那些密信与情报时,他还怕折枝教的确已经变了。就像沈寄傲说的那四个字:“人心易变”,他不是没经历过。可是看着眼前这些人,他就知道,他们没变。司空骞揉了揉太阳穴,把防备卸下,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开门见山:
  “我听到一些风声,说你们前些日子,烧了鹿郡沈府。”
  裘霜质正要说话,有人却拍案而起:“你来就是想质问我们这些的吗?沈府?你管我们烧了沈府还是王府?你怎么不问问那些死去的人?怎么不问问蒋叔临终前说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岑岑现在情况如何,问问大家过得好不好?你嫌我们做错事了是不是?”那人说到最后一句几乎哽咽,“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害我们落到如今境地?”
  邰新火脸色一变,“魏子桐,你……”
  “你闭嘴!”
  他一凶邰新火,裘霜质便瞪他,低喝道:“子桐哥,你冷静点!”
  “我冷静?这半年我一直忍不住想,若不是他当年因一已私仇当众杀了林锦秋——还杀得那么难看,咱们如何会被江湖人斥之为人人喊打的魔教?我们这位可亲可敬的教主要是死在外面了倒还好,若是没死,为何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们?他知不知道我们在食的是他的恶果?”
  “子桐,”他身边那个自进门以来就没开过口的男人终于说话了,“过分了。”
  魏子桐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司空骞,双手用力抓住木质的桌面,几乎要抓出印来。
  司空骞缓缓抬头与他对视,“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创立折枝教?为了做好人好事,收容外面那些人,收容你们?”司空骞霍然起身,“是为了报仇!报我的仇!你要是不想待在这儿,没人拦你,走出去,别用折枝教的名头做事。”
  “你以为我稀罕?”
  “虞县大灾时,是你求着我救你,我救了,还给了你功法。折枝教在白垣时,我把在白垣一半的酒楼交给了你。你觉得我欠你?如果你死在了虞县,你后来又哪来的机会英雄救美?阳婉一个千金大小姐会看上——”
  魏子桐吼道:“阳婉死了!”
  屋子顿时一静,空气仿佛凝固。
  少顷,司空骞拉了白鸢一把,让他跟着他,“霜质,出来。”
  白鸢被拉得踉跄了一下。他被这番对话震傻了。白鸢跌跌撞撞地跟着司空骞出门,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想,这怎么能是他说出来的话呢?他身上是有血海深仇不假,可外面那些人,大部分都很崇敬,也很信赖司空骞,他怎么能说,他不是为了收容他们,而只是为了报仇呢?他……真的只是为了报仇吗?
  有人好奇地打量他,白鸢难受地避开他们的目光,仍沉浸在不敢置信里。
  司空骞克制着起伏的心绪,问裘霜质,“你们是不是从沈府搜刮了些秘籍兵器?放哪了?”
  裘霜质指了一下,“东南角落的那间棚屋里。”
  司空骞一点头,转身就要走。裘霜质喊道:“大哥,”司空骞回头,裘霜质抿了抿唇,“不是只有子桐哥一个人那么想。大家这些日子过得实在不能说好……大哥,这半年,你去哪了?”
  司空骞平静道:“你也是那样想的对吗?”
  裘霜质神色复杂,想说什么,又没开口。邰新火追了出来,司空骞不再看他们,倏然转身,朝东南方向去。
  司空骞带着白鸢到了那间棚屋,把门关上后,似乎累极了,整个人都卸了劲。他看着棚屋分隔两道,一边养着的鸡鸭,散发着怪味;一边堆着秘籍与兵器,这些东西放到江湖上很可能引人趋之若鹜,但眼下就这样被随意丢着,与鸡鸭同棚,让人觉得荒唐可笑。司空骞自嘲地低笑了两声,目光落在白鸢身上,蓦然道:“你也希望我死吧?”
  白鸢看着他神色,忽然明白了,他是在伤心。他觉得司空骞说的那些话伤人,魏子桐说的话难道不伤人吗?他只是被伤了心,那些话里恐怕还有太多气话的成分。白鸢想明白这一点,之前的不可置信全变成了心疼。而司空骞这一轻飘飘的问句,更像是铁钉打进了他的心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鸢上前抱住他,抬头亲他,笨拙地、温柔地用唇摩挲着唇,他坚定地说:“我不希望你死,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司空骞退开一点,摸了摸白鸢的脸,笑了,“是谁看上了谁啊。”
  白鸢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句调笑之语,顿时脸色涨红,不敢看他。司空骞叹了口气,双手锢住白鸢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搂,下巴抵在他肩上,呼吸就在他耳畔,“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也不要喜欢我。我不是好人。”
  他说完就松开了白鸢,转身蹲下,慢慢拨开沈府的那堆东西,“你知道折枝教为什么叫‘折枝’吗?”
  白鸢只觉得自己被他气息喷过的耳朵发烫,司空骞的重量好像还倚在他肩头。他看着司空骞肩宽腰窄的背影,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怎么能不喜欢呢?
  司空骞没有等到白鸢应声,兀自接着说道:“我家后院有个小池塘,塘边有一种树,叫‘仙云堕’。仙云堕春天发芽抽枝,夏秋长势喜人、欣欣向荣,一直到冬天池塘边都会有一大蓬绿荫。它会在冬天落了第一场雪后开花,花谢后就枯死。仙云堕以四季为轮回,枯死便是彻底死了,它只能人工栽植,夏天折枝保存后,春天再栽回去。我就看到我娘每年夏天都折些它的枝,第二年春天再一枝一枝栽回池塘边。仙云堕的花很漂亮,大团大团的白色,看起来很柔软,特别香。我娘说我小时候,分不清雪和仙云堕,总以为那是雪,还喊好香好香的雪啊。可那时候大概太小了吧,我都不记得了。”
  说到蒋叔没有跟他们回来时,司空骞的心是狠狠一坠的。他无法用言语形容那时心情的微妙,并不多么悲痛——他经历过更大的哀恸,但负疚感却像海水,再一次淹到了口鼻处,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知道他不在了,以折枝教往日的作风,在江湖上会不太好过,但没想到华景盟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倘若不是裘霜质找到了这地方,青黎折枝教所在之地暴露,这些人恐怕没一个会活着出来。想到那样的后果,他便觉得害怕。他还记得自己十七岁时,嫌在家无聊,想要出去见见世面,母亲便把他送到了她义兄家,他几乎乐不思蜀地过了两个月,再得到消息赶回家中,看到的却是满院血流成河。
  他想过无数次,甚至想,倘若那时候自己在家,和他们一起死了也好。或者……让妹妹活下去吧,她那时候才九岁,还没有看过这大千世界万分之一的美好。他抱着尸体痛哭流涕,从那一刻起,他便已随着家人死去了一部分,剩下的不过是靠仇恨支撑着。
  司空骞一直觉得,自己是背着他的家人、亲友、仆从的命活下来的。这些人命沉甸甸压在他肩头,让他愈加沉默、愤怒、扭曲。而如今,他肩上的人命又添了数目。他用砸东西来抚慰心中的郁结,沈寄傲不止一次说过他幼稚;他真的将仇人大卸八块,沈寄傲却会慷慨赞一句痛快。他能察觉到,沈寄傲尤其磊落坦荡,但不是磊落坦荡的好。江湖上到处有沈府的传说,有人说沈神医菩萨再世,有人说沈寄傲是个虚伪小人。司空骞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沈寄傲亦正亦邪,做事全由心情,司空骞有时候真的羡慕他。
  他有点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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