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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千秋不是很理解:“愁有何用,酒有何用。”
“哎…”楚凤歌摇头晃脑地,含糊不清道:“你该醉一次的……千金易得,一醉难求。”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入了冬。
初冬还不算太冷,望月台的桃花早已凋零。院落里也清清冷冷,花草果蔬基本都枯萎了。
这一天,岁千秋正在房里弹琴。
这是他闲来无事看琴谱学的,不会的地方就请教楚丘,而他手里的琴,正是那张“平安”。
楚丘正在隔壁房间收拾东西,忽然拿了一样东西过来,递到岁千秋面前,笑嘻嘻道:“瞧,刚刚收拾东西,发现了这个,去年在一个地摊上买到的。”
岁千秋按住琴弦,接过那物件,道:“好精纯的灵水。”
这东西呈梭子样,水晶材料,宋迎瞧见,是不能再熟悉了。
是整个仙门都在找的灵梭。
谢还所言果然不错,楚丘之死确实与灵梭有关。
也不知白炼死后,这灵梭究竟是怎么辗转流落在这里的。
“你要喜欢就送你。”
“不,你留着。”岁千秋将东西还给他。
宋迎这才发现,整个记忆境中,岁千秋并没有听说过灵梭可以破解灵井封印一事。
再联想谢还说的,关于灵梭里有解封之法的谣言是近几年才传起来的,可知这个传言,应当是楚丘去世之后才有的。
岁千秋话说完,楚丘也没强给,又把东西收了起来,席地而坐,斟起了酒,道:“我想到来年春天,在院子里种棵白玉兰,西北角正好有块空地,你觉得怎么样?”
岁千秋心跳扑通扑通的,面不改色道:“好。”
然后楚丘笑吟吟地抬眼看了一下他。
岁千秋手指一顿,知道自己刚才弹错了音,忙改正过来。
“千秋,你看你的琴是我斫的,什么时候能让我给你刻个剑铭?”
岁千秋道:“千金醉。”
“对。”楚丘拿出一沓草纸,上面写满了千金醉三个字:“瞧,我写了一堆,这张最有手感。”
岁千秋看过去,他手里的纸上字迹狂劲,潦草飞扬:“好看。”
“嘿,我也觉得不错,到底让不让刻?”
“不让。”
“……”
楚丘放弃了。
严冬渐至。
这段时间里,望月台来了几次小偷,有两次被岁千秋大逮了个正着,但这两个小偷一个身手敏捷跑了,一个扔了个烟雾符,溜了。
某日,道盟那边忽然来信,说海外一个小岛死了不少人,拜托他去查看。
海外山高水远,这一去必然数月之久,岁千秋跟楚丘说明去意,又担心他不在,那两个小偷来搞事,楚丘不是他们对手,于是在望月台外设下了迷迭阵,才放心离开。
楚丘为他弹琴送行。
“一路珍重。”楚丘微微颔首,没有更多言语:“平安回来。”
“嗯。”
他御剑出了望月台,那松透琴声依旧在重重峰峦中回荡,只是琴音不似平常那般散漫,多了几分送别的伤情。
宋迎心里咯噔一下。
算来,这是他死去后的第七年,正是楚丘身死道消的那一年。
而现在已经寒冬腊月,也就是说,楚丘一生命运的终点,就在这短短三个月中。
由于是依附在岁千秋身上,望月台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宋迎也看不到,只是追溯再度加快了,看来谢还也很想知道岁千秋后来如何。
时间陡然一转,两个月后,岁千秋终于赶在年关之前回到了大陆。
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带着从海外带来的新鲜事物,打算送给楚丘,然而到了望月台,一切都变了。
从发现迷迭阵被破开的那一刻,他的心就猛地提了起来。
望月台上只剩大火烧过的余烬。
万树桃林同月满天一起,化作一片废墟。
宋迎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极了,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咽喉,胸腔里的一颗心快要炸裂一般,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席卷了每一寸经络和血脉。
岁千秋不敢置信,不敢接受,整个人都在颤抖,在他从院落废墟里,一块多出来的石碑旁,看到那具已经僵透发青的尸体时,这颤抖蓦地停住了。
宋迎觉得心跳凝滞了。
这是来自于这身体的悲伤和绝望,他的灵识已然难以承受,他实在无法想象,当时的岁千秋,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有那么一段时间,记忆境变成了一片空白。
显然是这场景给他的冲击太大,让岁千秋暂时失去了“记忆”这项能力。
他记不住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了,也记不住他当时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记忆境再恢复的时候,岁千秋已经握住了那具尸体的手。
那是一双弹琴的妙手,指尖曾经流淌出世间最美的曲调。
然而这双手此刻僵硬如铁,透着令人悚然的尸青色。
“丘。”岁千秋的声音都变了,仿佛是被人掐着脖子说出来的,没有人回应,他又颤巍巍喊了一声:“……楚丘。”
这一年多的相识相知,岁千秋更多的是被楚丘呼来唤去,帮他择菜洗碗,或者默默倾听,极少有他主动喊楚丘的时候。
楚丘偶尔说起过,说他从不喊他的名字,岁千秋只是淡淡地勾起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他实在不太会笑脸迎人。
然而这次,楚丘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眉目依旧,还是那一身淡绿的衣袍,只是额头上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像是撞在了什么硬物上。
血迹早已干透,岁千秋怕他疼似的,极轻极轻的触了触,然后目光落到身旁,一块崭新的石碑上。
石碑覆着一层灰尘,他用雪白的袖子手足无措地抹去了,发现那上面血迹斑斑,刻着一行大字:楚凤歌之墓。
没有墓志铭,没有年月日,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行大字,潦草,疏狂,萧散。
岁千秋在楚丘身旁发愣,直到月上中天,他才渐渐找回了三魂七魄,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下了山,离开了望月台,到处打听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在一个茶楼里,有几个年轻人唾沫横飞地说着望月台那场大火,其中一个眉飞色舞道:“你们那都是道听途说,我当时可是就在现场,别提多刺激了!那楚凤歌被百家仙门围困在望月台,弹尽粮绝,竟还有心情弹琴!”
“不过老子佩服他,他居然给自己立了个碑,最后撞碑而死。临死前还笑眯眯地问这碑刻的怎么样……啧啧,真是——哎哎你谁呀抓我干什么?!”
岁千秋两眼都是血丝,抓了人就带回了望月台。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直求饶:“爷爷大侠道长饶命!您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给您!要色我也——”
岁千秋脸色冷极,没让他废话,抬手按住他的头顶,施展起了剑宗秘术,追溯术。
他在这个人的记忆里,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迷花渐无路
在他走后不久,百家仙门不知在什么人的策动之下,逼上了望月台。
他们带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楚丘屡屡与道盟作对,如今又与剑宗同住一处,以色惑人,殃及道统,殃及剑宗一脉,因此要替天行道,杀了这个轻狂子,还仙门一个清净安宁。
可望月台被岁千秋施加了迷迭阵,几个打头阵的小门主都在这阵中一去无回,这些人只敢在山下喊喊,对楚丘束手无策。
楚丘一开始也懒得理会这些人,毕竟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
然而最后撤去阵法的,是楚丘本人。
原因简单极了,这些人拿出了岁千秋做文章。
他们威胁楚丘,说他如果不赴死,仙门就联合道盟一起废掉岁千秋剑宗之名,让他从此不能在仙门立足,甚至还扬言宁可毁掉剑宗一脉,也要扶正道统。
多么荒唐可笑的理由。
但是楚丘信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他将迷迭阵撤去后,众宗门涌上望月台,其中不乏如今声名赫赫的一些大宗门,也不乏曾经拥立过楚丘的“有识之士”。
他们见到楚丘时,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石碑立在院子里,淡淡说了句:“让我弹一曲。”
这小小的要求无伤大雅,更无伤他们今日的壮举,于是众人欣然同意。
楚凤歌掀起衣袂,坐在石碑旁,随性弹了一曲,是从来没有过的调调。
他每次弹琴都是随意的,但曲意散漫清狂,心在云天,这次却大不一样。
很淡,很清。
似清风明月夜,一点桃花香。
一首弹完了。
岁千秋的追溯戛然而止,他不敢再看下去。
那被追溯的青年抖若筛糠,大气不敢喘,许久,才听见岁千秋平静地问了句:“为何。”
青年颤抖着喉咙:“什、什么为何……”
“为何杀他。”
那样毫无说服力、又大又空的理由,岁千秋自然是不信的。
那青年竟知道些内情,丝毫不敢糊弄他,如实道:“当、当时,很多宗门的宗主都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说、说是新剑宗为色所迷,把剑宗嫡系的剑谱都给了、给了楚丘,仙门百家谁能杀上望月台,就能得到……剑宗秘谱。”
话说完,岁千秋忽然笑了一声。
“剑宗秘谱。”
他近乎自言自语。那笑容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不自然,凄厉、阴冷、甚至还带着些许嗜血。
这些宗门哪里知道,他根本没有什么秘谱,剑宗一脉授教从来口口相传,何谈将“秘谱”给楚丘。
他们被人耍了,还洋洋自得。
秘谱,剑宗的秘谱,没有一个宗门不想得到它,有了它,那就是第二个剑宗。
然而这个理由太不光明,所以那些人喊着所谓的“匡扶道统”,冲上望月台。
他们找不到剑谱,便洗劫月满天,摔了他的琴,烧了他的谱,点燃了屋外千树桃林。
只是为了所谓的剑谱,只是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谣言。
那人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我只是个小门派弟子,再多的也不知道了,求仙师饶命、饶命。”
岁千秋平静得近乎可怕,他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道:“起来。”
那人颤巍巍的站起来:“多、多谢仙师饶命!多谢仙——”
血花飞溅,风声清响。
岁千秋半边脸都被温热的鲜血覆盖,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脚边。
他甚至懒于拭脸,拎起那头颅,放到了楚丘的墓前。
然后静静看着那墓碑,又环视着四周,忽然觉得不妥。
于是他割破了手腕,滚滚血液顺着长剑流到地上,然后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画了两个阵法。
宋迎只觉得双目刺痛。
迷迭阵。
四悟境。
阵成,风起云涌,山海呼啸。
周遭的山水之灵尽数被集聚过来,一时间望月台上枯木逢春,花叶纷飞,月满天恢复原样,花草破土而出。那墓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模糊的身影。
岁千秋全然不觉得这一切是假的,他看着那模糊的影子,走得愈近,那人影渐渐显露出面容身形,俨然与楚丘生前一模一样。
“楚丘”亦不知自己早已是个死人,他怀里莫名多了一张七弦琴,然后随意拨了拨,忘我地弹起来。
岁千秋一言不发,就站在他身旁,静静看着,仿佛能看到天荒地老。
这是他心底楚丘的样子,心无旁骛,风言风语不能入他耳,世间险恶不能乱他心,贪嗔妒恨不能浊他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