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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灯节,道观里的人大多出去看灯了,道观穷得叮当响,守门的老道人都懒得守在门口,窝在自己小屋子里睡大觉,整个道观冷冷清清,田悟修领着高帽子一路走到后院厨房,路上一个人都没碰到。
高帽子对这个道观大感兴趣,一路东张西望,路过大殿时很是认真的进去看了几眼,嘴里嘟嘟囔囔,似乎说着甚么“这个不像,这个也不像”之类的话。
田悟修听不太清,也没在意,一路琢磨着厨房还有什么原料,能做些什么菜品,等进了厨房才开始发愁,这地方桌椅板凳也有,但甚是腌臜,可让高帽子坐在哪里呢?
高帽子倒浑不在意,只指着厨房里各样家什一样样问,极是好奇。
田悟修有心显摆,自柜子里取出笋干豆干香菇和黄豆芽,做了一盅素火腿笋豆羹。开始高帽子还特别沉静特别优雅的站在一旁,一边和田悟修谈谈说说,一边等,做到一半,素火腿的香气出来,高帽子明显开始咽口水,等羹汤做好,高帽子不等招呼便乖巧地坐在桌子旁边,持调羹望着田悟修,一脸毫不掩饰的期待。
田悟修坐在对面看着高帽子一调羹一调羹的喝汤,高帽子吃相特别斯文,但吃得不慢,一大盅汤菜没过多久便一滴不剩地吃完了。田悟修从头到尾托着腮看他吃,顺口回答几句诸如“这是黄豆芽,就是一种叫黄豆的东西泡在水里发的芽。”“这是笋干,就是竹子小时候长得还嫩的时候,剥皮煮熟晒干。”“这是豆干,豆干……就是豆子磨碎了做豆腐然后压扁了再晒干”之类的幼稚问题,但丝毫不觉厌烦,只觉赏心悦目。
羹汤吃完,高帽子的双眼越发亮晶晶了:“此汤甚好,只是不知可否有别物如那猪肘子一般味道?”
田悟修搬出了最后一点汤冻,弄点蒜泥菹酱浇上去,只可惜没有大馒头,味道不免打些折扣,他心下歉疚,便趁着高帽子一口口吃汤冻的时候,又做了几样小菜。
高帽子都吃了,一无例外的大加赞赏,田悟修被他晶亮的眼睛激励的浑然忘我,展开浑身解数,利用手头有限的一点材料,竟也弄出了几十种花样。
这高帽子看着文弱秀气,饭量却堪比田悟修,一晚上,一个做,一个吃,到天亮的时候,厨房里里外外终于没有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了——连最后几块老姜都被田悟修做了姜汁圆子。
高帽子还是双眼亮晶晶的一脸期待,他衣衫实在太过肥大,也看不出肚子鼓不鼓,反正吃东西时那股子斯文优雅派头半点变化都没有,看起来似乎颇能再战几轮。
田悟修凶狠地扫视了一遍厨房,除非他能把木柴炖了,否则再没有什么能做给高帽子吃的东西,终于死心,心中却还是忐忑,小心翼翼问:“你吃饱了么?”
两把小扇子又忽哒扇了一下,高帽子用大概是这世上最干净最纯良的眼神望着田悟修:“吃饱是甚么?”
累得腰都要断了的田悟修终于发现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那个,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高帽子拢袖拱手作答:“在下青华宫司水星君,因天生地长无有姓氏,天帝赐名叫做云华,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田悟修极慢极慢地放下手中的菜刀,摸摸自己额头乱跳的青筋,猛地跳起身冲进被道观诸人遗忘很久的小仓库,在堆满灰尘的书架上唯一一块干净地方摸出一本被翻得破破烂烂的书,提灯照着稀里哗啦翻了一通,然后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拎着书回到厨房,指着书上一幅图,问:“这个?”
高帽子看了一眼那本书上的文字和旁边的画像,摇头道:“画的半点不像我。”
田悟修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木立当场,如魔似幻,风中凌乱。
活的,神仙。
还没等田悟修想好怎么面对这位理所当然留下来等吃下一顿饭的司水星君,空空如也的厨房已然让道观诸人炸了锅。
逛了一晚上的灯节,后半夜才睡下,睡饱一觉起来,肚子已经饿扁了,然而,道观上上下下竟然一口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诸人纷纷互相指责,都道是旁人的不好,没有守好家,让田悟修钻了空子,只有师父和田悟修大眼瞪小眼,双双保持沉默。
师父为甚么不吱声,田悟修知道,田悟修为甚么不吱声,师父暂时还没想明白。这孩子向来既贪吃,脸皮又厚,但从来没像这回这样,把道观所有存粮都吃干净过。正月里百业不兴,想临时买点吃食喂饱道观十几口人绝对是个麻烦事,最后还是推车出城找家富裕的农户,厚着脸皮死磨硬泡买了半车萝卜一小袋元麦一小袋豆子。
田悟修做了他在道观里的最后一顿饭,萝卜丝豆饼。
师父说:“出门长点眼睛,回来时别迷了路。”
田悟修回答:“我能不能带两张饼,路上吃?”
师父拦住要上前打骂的诸人,卷一张饼子塞给田悟修,道:“走吧。”
田悟修给师父磕了三个头,走了。
除了这张饼子,他两手空空,破破烂烂的棉袍子里只揣了个扁扁的小匣子,贴着他心口,硬硬的,还有点热乎乎的。
田悟修道术不精,他师父可不是完全混日子的,云华是纯仙之体,真给师父看见了,只怕瞒不住,田悟修没办法解释怎么就凭空捡来一个神仙,更没办法解释自己居然就这么糊里糊涂在正月十五这个正经的斋日给云华喂了几片猪肘子。小道士斋日偷吃不算大事,给正经的星君吃酱猪肘子和蒜泥汤冻……田悟修颇觉自己脑袋顶上电光闪闪,似有大事不妙。
云华从头到尾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田悟修也不顾上琢磨这位星君怎么天真成这样,一门心思想把他先藏起来,自己的小屋一眼望到头,实在没有藏人的地方,正急得团团转,乖乖坐在桌子边上眼睛跟着他转来转去好半天的云华问:“田兄为何事焦急?我可帮得上忙?”
田悟修站定,对啊,云华是神仙啊。
“那个,星君可会变身?星君是神仙,若给别人看见了,会惹出事来的。”
云华竟也没多问会惹出什么事,只老老实实点了个头:“会变。”
田悟修大喜,扫视一圈看看叫他变个什么才好,看了一轮家具用器破鞋烂袜乃至木头瓦块等等等等,怎么看怎么和云华不搭,想来想去还是不忍心,终于开口:“可会变小些?”
云华点头,也不见他捏诀念咒,只眼前一闪,就小了下去,变成寸许高的小人儿,立在桌子上,问:“这样可行?”
人虽小了,却还是那身宽大的白袍和高帽子,身形纤巧,脸孔显得越发精致好看,双眼亮如点星,田悟修咽了口口水,道:“行。”
现下这个小号的云华便坐在田悟修怀中的匣子里,安安稳稳。田悟修一路出城,找个僻静的所在坐下歇息,先撕下一角饼子塞进匣子,云华很是欢喜,低头捧着饼子小口小口啃,便像小猫小狗一般甚乖巧,田悟修看着实在可爱,忍不住伸一根手指摸了摸云华的头。
云华却一怔,仰头看他,田悟修惊觉不对,慌忙缩手假装无事发生,扯开话题道:“星君此番下凡,是专为看灯?”
云华咽下口里的饼子,方答道:“前日去东海与友小聚,吃多几盏酒,路上有些头晕,想着按下云头来人间走走,顺道醒醒酒,见你这里人头攒动很是热闹,便来瞧瞧。”
“星君这样在人间东游西荡的,也不急着回去,不妨事吗?”
“我那司事少,日常有些案牍,自有人处理,若他们做不了主的,等我回去再看也无妨。”云华道。
田悟修起了兴趣:“不知星君平日里都忙些甚么?”
云华垂下眼帘,道:“没什么,都是一些琐事罢了。”一幅对于此事不想多说的样子。
田悟修也撕下一角饼子送进口里,慢慢嚼着。
本就是急就章凑合出来的,缺油少盐,又冷了,因混了豆面,冷掉之后还有些豆腥气,其实并不算好吃。
可是看云华,半点也没显出这饼子不好吃的样子来,虽然一张小小面孔垂着看不清楚,但依稀眉眼间还能看出几分欢喜。
算了,不想说,就不问,他既爱吃,就随他吃几日,反正神仙饿不死,弄到吃的就吃,弄不到就不吃。等什么时候这位神仙吃够了,也就回天上去了。至于给纯仙之体在斋日喂酱肘子什么的……或许云华不说,天上也不会计较?更不会迁怒于道观?
反正罪魁祸首是自己,自己走了,道观怎么都不会被牵累。离开道观刚好可以四处走走,想来也是件好事,田悟修又愉快起来。
留下最后一小块饼子塞进匣子,给云华没事啃着玩,反正他现在个头小,这一小块饼子够他啃很久。田悟修想,干脆云华就一直这么小得了,小号的好养活,自己牙缝里省一口,就够云华吃半天了,这么一想心情越发好,哼着小曲一路往前走。
一般人正月里很少出门,虽然去年连续旱灾,普通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入冬到现在又没有下雪,可以料想明年日子只怕会更艰难,但一年苦到头,正月里还是要歇一歇的,因此官道上人极少,前后看看,道上行走的竟只有田悟修一个人。
今上喜欢热闹,灯节不仅城里弄得花团锦簇,连城外的官道上都扎了十里彩灯,可惜毕竟出了城,许多灯笼破了也无人打理,在寒风里晃晃悠悠,发出扑拉扑拉的声音,显出些破败之象。
田悟修也不害怕,他一身穷道士打扮,两手空空,衣袍破烂,得多不开眼的贼盗会来抢他?
可惜他忘了一件事,正月里很少人出门,贼盗只怕也好些日子没开张了。没鱼虾也好,田悟修虽然两手空空,但怀里鼓鼓囊囊,正是一只肥虾。
五六个手持草叉棍棒的粗壮汉子从林中跳出来围住了田悟修,领头的拿着一把柴刀,看着好似贼首模样,指着田悟修喝令:“交出财货,饶你不死!”
田悟修大大吃了一惊,好汉不吃眼前亏,慌忙抱头跪下,求道:“各位好汉饶命,各位好汉如此英雄,我但凡有一文钱,必定孝敬各位好汉,只可惜我是个穷道士,身无长物,就一件道袍还破烂了,实在没甚财货,请好汉饶命!”
贼首指着田悟修胸口:“怀中何物,交出来!”
田悟修一呆,不由自主捂住胸口。
那是云华。
见他迟疑,贼盗更加确信他怀中必有财货,上来两人便扯他衣服,田悟修左支右绌,到底给那二人将匣子掏了去,献给贼首。
贼首高高兴兴打开盖子,却“咄”地喊了一声:“却是个空匣子!”说完便要丢掉,旁边一人慌忙拦住:“别扔别扔,说不定有夹层。”
贼首听着有理,便交给那人,满怀希望地盯着。那人里里外外仔细半晌,还转圈敲了一遍,失望道:“竟当真只是个空匣子。”
贼首心情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希望——失望——希望——失望的大起大落,很是愤怒,劈手夺过匣子远远丢开去,喝道:“没的消遣老子,我杀了你个腌臜!”话音未落,不由分手便是一刀劈落。
这柴刀磨得锃亮,贼首又身大力沉,一刀劈下带着风声,田悟修心道大事不好,却已来不及躲,只得抱头闭眼,只望能死得痛快些。
却不知云华躲到哪里去了?匣子里竟是空的。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田悟修忽然觉得身周一凉,一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