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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要她活着，是吗？”
“只要能让她或者，赤练的性命也任您取舍。”
“罢了，我要你一只小妖的性命有何用途，正好我也已经再次当了太久的孟婆，早已厌倦了这万年不变的景色。若她接替我做这个孟婆。便不入轮回，也算是活着罢。”
赤练待要开口，孟婆却又说了话，
“只是这黄泉里的孟婆不能保留自己作为孟婆之外的记忆。所以她若是做了孟婆，便只是孟婆，这世上再无清荛。你可知晓？”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我还可以长伴她的左右。再无清荛又如何？”
第57章 第57章
从此，奈何桥上的孟婆换了一个人，她的身边常伴着一只鲜红赤蟒。
十三买了酒给暗尧送到谷里。苏棠今日里帮着十三建了下楼，越发觉得木工活有趣，自己做了一支□□，拿着去山里打猎。
十三随手往嘴里扔了一颗苏棠给暗尧洗净放在案上的浆果。
“公子，我想娶翡翠姐姐。”
暗尧早就看出十三对翡翠的情感，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你问过翡翠了吗？”
十三看着谷顶圆形的天空，
“我问了，翡翠说如果我们结亲了，不过几十年她就会变老变丑，而我还是如今的样子，她只想我记住她最美的样子，不想慢慢的在我眼前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我说不论如何她在我眼中都是最美的，她却只是看着我笑。”
转头看了看歪在榻上喝酒的暗尧，
“公子，如果苏将军老了，走了，你要如何呢？”
暗尧的手指在酒杯的纹路上摩挲着，
“我不会再让他离开的，大不了去奈何桥上等着，就算只是魂魄我也会把他拴在身边。”
刚刚走入谷内的白矖闻言身子一僵，一时不知自己还该不该往里走。
十三看到了白矖的身影，连忙端着浆果几步跑了过去，
“娘，你快尝尝，这个果子味道甚好。”
白矖笑着拿了一颗放在嘴里，
“嗯，是很好吃。”
“十三你先回去罢，娘有事要和公子说。”
十三回头看了一眼仍旧一副懒散样子的暗尧，把浆果给他放回案上，依言出了谷。
白矖走过湖中大石铺就的小路，坐在了暗尧对面的软椅上。
“公子，白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该告诉公子。”
暗尧闻言疑惑的看了一眼白矖。白矖轻轻叹了口气。
“公子可知，苏将军乃是花灵附生。”
“我自然知晓。”
“那公子可知，附生的代价。”
暗尧一怔，当初孟婆带给他的那本书里只说了附生之法，并为提及什么代价。白矖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暗尧，终是开了口，
“附生之后，花灵再也入不了轮回，若肉身没了，魂魄也就消散了。上不了奈何桥，入不了黄泉，天地间再无一丝踪迹。”
暗尧此时犹如五雷轰顶，苏棠拎着自己打来的野鸡进来，就看到暗尧和白矖在湖中大石上相顾无言。一时有些奇怪，将手里的东西随手搁在一旁，大步跑了过去，
“怎得都不说话？”
白矖起身，
“苏将军，白矖就先告辞了，两位应该还有事要商议。”
白矖不知苏棠早已晓得附生的代价，所以几经思量还是告诉了暗尧，希望他们可以早些想想办法。如此也可以让他们知晓可以相伴的时光，才不会在百年之后给暗尧空留下后悔和遗憾。
暗尧坐起身子，苏棠挨着他坐下，顺手揽了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今日是不是又在这躺了半天，我给你寻得果子怎么也没吃多少。”
暗尧侧头对上他的眼睛，
“苏棠，你看着我。”
苏棠闻言一笑，
“看着呢，一直看着呢。”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这一世，下一世，还有以后的生生世世。”
苏棠微微张开了双唇，喉咙却开始不听使唤，他不想再重复自己的谎言。
暗尧的眼角有一颗晶莹的泪水。
“你早知附生的代价对不对。”
苏棠瞬间一阵干渴，喉咙收紧，逼出一声沙哑的应答。
“嗯。”
暗尧眼内仿佛有什么破碎了。苏棠想要替他擦掉脸上的眼泪，抬起了手指却不敢触碰，仿佛眼前的人是个虚无的幻影，一旦触碰就会消散。
谷内的一树海棠仍旧开的璀璨，伴着几声清脆的鸟鸣飘来淡淡的花香。湖中软榻上，两个人沉默的对望着，却仿佛流转着千言万语。
暗尧让黄龄给孟婆递了封信，说自己想回黄泉一趟。孟婆没了赤练帮忙，整日在桥上忙碌，一时抽不出身来，只好托了百花仙子，让她去谷内把暗尧带来。
百花一直很喜欢这只小罂粟，又与孟婆交好，不然也不会率一众花仙为他求情，所以欣然应了孟婆的请求。
谷内烟雾缭绕之间缓缓走出了一位仙子，步步莲花，衣带飘绕，整个谷内的鲜花仿佛都在俯首。
暗尧对着百花欠了欠身子，
“仙子曾帮过暗尧，暗尧还未来得及道谢，没想到又要承仙子的情了。”
“你这是哪里话，是我自愿为你求情，也是我自己答应帮孟婆来接你，哪里来的承情之说。”
暗尧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下了罂粟毒正躺在软榻上熟睡的苏棠，对百花微微颔首。
“其实暗尧并不是想去黄泉，既然来的人是仙子，可否直接将暗尧带上天都？”
“自然可以，不过你要去天都做甚？”
“仙子将暗尧带去便可知晓了。”
百花带着暗尧入了天都，暗尧朝着一个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百花跟在他的身后，直到看到了他的目的地。
六边形的石台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这是诛妖台。百花有些诧异，
“你这是要做甚？”
暗尧抚着那块大石，它吸食了太多大妖的鲜血，光是靠近就可以感受到一阵生机勃勃的气息。
“仙子，听说若是大妖心甘情愿将自己的鲜血放入诛妖台，就可弃了千年修为做个凡人，可是真话？”
百花闻言上前阻拦，
“你万万不可做些傻事，你要我如何与孟婆交代？”
“仙子替我向姐姐说声抱歉罢，承蒙姐姐照顾许久，暗尧已经不想回头了。”
说话间纵身跃上了石台，百花想要阻拦，但她既非行邢天兵也非妖孽，竟一步都无法靠近，只能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高声劝阻。
第58章 第58章
暗尧取了佩剑，在手腕上割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液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流进诛妖台上刻着的花纹缝隙，顺着印子缓缓的延伸着。直到把整个台子上的花纹都变成了红色。暗尧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慢慢失去了血色，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他软软的躺倒在了石台上。他能感受到，身下的石台正贪婪的大口大口吞噬着他的修为妖力。
百花拉来了负责诛妖台行刑的天兵。天兵看着躺在石台上的暗尧，繁复美丽的花纹躺在红衣男子的身下，男子的脸庞就算失去了血色也依旧勾魂摄魄。诛妖台周身的妖气瞬间暴涨，继而又恢复了平静，天兵轻叹了一口气，知晓一切已成定局。
与此同时，谷内熟睡的苏棠猛的睁开了眼睛，看到通向湖中心的石路开始下沉，洞口繁丽的海棠开始枯萎凋零，周围的姹紫嫣红也开始慢慢失去颜色。他从榻上坐起身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内忽的生出了一股子不详。
诛妖台平静下来之后，天兵把暗尧扶了下来，百花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甚是心疼。
“你这是何苦，费了千年修为换着凡人的短短几十年寿命。值吗？”
暗尧摩挲着腰间旧腰挂的浅色珠子，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值。”
百花带着暗尧去见了孟婆。孟婆轻轻摇了摇头，对他说了句傻孩子。暗尧问她赤练的下落，孟婆一怔，还是带他去了镇妖塔。赤练身上拴着层层铁链，正垂头立在正中。听到头顶门被推开的声响，猛地抬了头，见是暗尧，眼内的期许瞬间消散了，又懒懒的阖上了眼。
“姐姐还未消气。不愿见你。”
“那你又为何而来，问罪吗？”
“我告诉姐姐我和雪墨已经原谅你了。但她心内还是不平，好在姐姐诶心软，你再在这里待上些时日，等她消了气，自然会放你回去。”
赤练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你不恨我？”
暗尧顺着石阶一点点的走了下去，站到了赤练面前，又猛的向前跨了一步，赤练害怕他的罂粟毒，条件反射的向后仰了仰身子，身上的铁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但又发现自己并未闻到什么。慢慢回了身子，就对上了暗尧有些苍白的笑脸。
“如今还谈什么原不原谅，我只想与他好好的度过这一生。若我不与姐姐说原谅你的事情，待百年之后，姐姐又是孤身一人，你叫我怎么放心。我知你不会害姐姐。才会对她说那些。也顺便与你告个别。这一面之后，大概再也不会见到了。”
“你疯了吗？”
赤练的嗓音有些着急，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对暗尧竟也会在意。他说着自己讨厌他，做下那些事情，却没有一次，想要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就像是一个别扭的兄长，以折磨自己受宠的弟弟为乐，却不准别人对他欺辱半句。
暗尧看他一眼，慢慢的转了身，赤练看着那个背影一步一步的迈上台阶，打开小门，踏进了门外的明亮之地。
翡翠终是离开了，她做了许多十三爱吃的糕点，留下不必寻她的字条，背着包裹，最后看了一眼十三为她建成的小楼，踏上了下山的小路。她知道自己无法一直陪伴，与其得到之后再失去，不如一开始就分离，如果是从前她绝不会如此，但如今十三身边有白矖，有公子，有将军。她才放了心。
六十年后。
白矖与十三看着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安详的合着双眼。十指相扣，嘴角还带着微笑。
孟婆在奈何桥上见到了白发苍苍的暗尧，她一开始还未认出，直到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瞳孔。死的明明是暗尧，最后她却泣不成声。暗尧饮了孟婆汤，踏上了再无苏棠的来生。但他已经心满意足，这一生得以与心爱之人相守，又还能奢望些什么呢？
不久之后，孟婆又遇到了一位老婆婆，就算头发已经花白，面上也爬满了皱纹，身段仍是窈窕，脸上仍可看出曾经的秀丽。孟婆查着卷宗，见她一生未嫁，积德行善。点了她的福禄，许她下一世托生于富贵人家，一辈子平安喜乐，衣食无忧。
待女子下了桥，黄泉岸边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位银发男子。看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眼中有泪水在翻涌。
孟婆并未抬头，
“如今，你可放心了罢。”
十三扯出了笑脸，
“如何放心，就算地府内所有的鬼差神仙与我作保，我也还是担心，我的日子这么长，大不了再继续偷偷守着她的下一世，以后的生生世世。如此，便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