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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稚子?你这父亲想必也无知得厉害,”那姑娘笑着说道:“好呀,他仗势欺人殴打妇孺,就由你承担吧!”说着,她抬手重重一挥,那男子果然嚎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跟儿子趴成一团,脸上一道伤口血淋淋凭空出现。
那李二一见,抖着嗓子嚎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姑娘的同伴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出来,站在她旁边,见到他,那姑娘便知道要收手了,冷冷一笑问道:“伤了他哪里,你可有看清楚?”
“还哪里!?大家都看见了!”李二指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两父子,指到他脸上,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木在那儿连喊了好几声掌柜。那中年男子哭到半截反应过来,看到伙计的眼神,愣愣的用手一摸自己的脸,摊开却看到干干净净,刚才的血肉模糊仿佛从未存在,不由得脸色惨白,急忙拖起捂脸狂哭的儿子,掰开他的手一看,也是干干净净,一时间愣在那里,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知道痛了吧,知道被伤害有多难受吧,”那姑娘又冷笑一声:“顺便说一句,你们家饭菜太难吃,钱我就不付了,再见!”
说罢,她转身施施然走了,没人敢再拦他们,那男子还是不声不响的,跟着她慢慢朝镇子外走去。
等到出了镇子,那姑娘才一撇嘴:“那个老妇人好可怜啊……你说她一直被人欺负怎么办呢?”
“这世间的可怜人太多了,你刚才已经帮了她,不要再想了。”
“我知道……哎,好吧。”姑娘点点头:“我们找地方住吧,可是我不想回那个镇子了。”
男子温柔的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哪里都行。”
那姑娘便笑起来,心情又好了。
两人低低的说着话,一路慢悠悠的在镇子外晃着,很快就到了晚上,那姑娘一路看着月光下的花草莹润,发现不远处有个破庙,眼睛一亮,朝那里走去。
一进去,黑黑的庙里居然有个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哆嗦着爬起来,像是要躲。那姑娘就着月光一看,却发现是白天那个乞讨的老妇人,不由得也是一愣,急忙柔声阻止她:“你别怕,我们一会儿就走,你安心睡吧。”
老妇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顿,认出她就是白天保护自己的人,愣愣的站在那,见她们大半夜的跑来这破庙,便猜到他们是要在这里过夜,急急忙忙点头,用袖子将身下破烂的草席擦了又擦,站在一旁示意她睡到草席上去。
见对方要把唯一的草席让给自己,那姑娘心中酸涩,急忙摆手:“我不用,你睡吧。”
老妇人却以为是草席太脏,又弯腰去擦,她急忙上前阻止:“不忙的,我生个火就可以了,真的,你睡吧。”
老妇人看着她,轻轻说道:“你是个好人……”
她大约许久没说过话了,声音嘶哑暗沉,口音也很奇怪,能听出好几个地方的痕迹。姑娘不忍心去想她是刻意流浪,还是颠沛流离,别过头去和同伴一起生火。
老人不再说话,在她身后倚着草席又睡下,只是不知想到什么,两行浑浊的眼泪慢慢流下来,看上去分外憔悴沧桑,然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咳得浑身发抖,醒醒睡睡折腾了许久。
姑娘急忙将火升起来,透过篝火看着老人的神色呈现出奇异的温暖,心里却更沉了一些。
“她活不过今晚。”
蓝衣男子静悄悄的说着,只有她能听见,她点点头,许久才说:“那我们陪她最后一程吧。”
这时,寺庙破败的门静悄悄的开了,两个人影走进来,蓝衣男子一瞬间紧张起来,站起来挡在同伴面前。
来人却并没有敌意,他们站在门口,微微的点了点头。
“在下段十六,这是我的同伴小武,我们路过此地,见到火光,想进来休息一下。”
第146章 番外三 无生(二)
名叫段十六的男人轻轻说着,温润的嗓音极低,似乎怕吵到沉睡的老妇人。
那姑娘透过火光看过去,见他穿着暗绿长衫,白净的脸上有浅浅的笑意,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黑衣男人,圆圆的眼睛有些无辜的样子,也正专注的看着自己。
不知道为何,姑娘对这段十六有种莫名的亲近,她点点头笑道:“正好人多热闹,快请坐吧,不用客气。”
段十六听了一笑,在火边坐下来。
瞬间的沉默里,老妇人突然咳得更加厉害,几乎要醒过来,又很快睡过去,几人听到她的咳嗽,面上都有些沉重。
“她的时间不多了。”段十六垂目说道。
那姑娘一愣:“你也……看出来了?”
“嗯,大概就是今晚。”段十六点点头,有些沉默,却又笑道:“不过今晚我们在这里,倒不至于让她孤零零的走。”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姑娘点点头。自从来到人间,她见过很多乞丐,他们像这个老人一样,各种季节的衣服杂乱的堆在身上,总是蹲在墙角瑟缩着不说话,有一些是哑巴说不了话,更多的则是不敢说话。
只是这个老人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的死气让她不忍,也许是因为自己给她吃的却让她受了一顿欺辱而感到抱歉。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不管她今天在不在,这个人注定会在那个墙角被刁蛮少爷打一顿,奄奄一息爬回破庙,苟延残喘一个晚上再孤寂的死去。
只是自己看到了,既然递过去一碗饭,又何妨陪她走过最后一程。
这时,老人转了个身,一个东西从她的怀里掉出来,姑娘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简单的木头簪子,普普通通,不是乞丐用得上的,也不是富贵人家看得上的东西。木簪的棱角呈现出经常摩挲才会留下的圆润手感,想到那天她慌乱中也要去捡,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约是老人的珍惜之物吧。”段十六轻轻说着。
“是啊,她在这世间漂泊,如今要死在这破庙里,连魂归故里都做不到。”
“你是为此才可怜她?”
姑娘听了一愣:“不……并非仅仅这样……”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还未说话,木簪突然在手里一热,她有些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遇到了,便当举手之劳,满足她的心愿吧。”段十六说着,伸手将木簪拿过去。
“诶?”姑娘有些呆呆的,不知道段十六在说什么,只看到他轻轻一笑,突然将木簪随手仍在了篝火中。
“喂……!”她吓了一跳,刚要阻止,段十六轻轻一摆手安抚住她:“放心。”
她便顿了一下,这时,火光晕染的破庙里突然光阴流转,一些画面从火里腾起来,映在四面的墙上,光怪陆离,虚幻而真实。
是老人的记忆。
那是不知道在哪里的草地上,年幼的小女孩躺在笔直的大树底下笑着,笑声仿佛带着木香,母亲从远处走过来,冲她温柔的笑,她便扑过去,闻到母亲身上的味道和树的味道混在一起,好闻极了,小女孩深吸一口气,也幸福极了。
美好的童年过去,小女孩长大了些,她的家乡却遇到灾年。她有些惊慌的看着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每个人都饿得面黄肌瘦。人们爬到山上将草木吃得精光,眼里却依然泛着饥饿的绿光。年幼的弟弟在一旁哇哇大哭——他还不会说话,却已经记住了饥饿的滋味。
小女孩也成日饿着,但脸上依然有笑容,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生活还会幸福如初。
直到有一天,邻居来了,父亲与他低声说着什么,她从旁边经过,父亲回头看她,目光如冰,她吓得躲开,心里砰砰直跳。
那天夜里,她在饥饿中醒来,看到父亲站在床边,手中的菜刀泛着冷光。
“爹……”小女孩惊恐的睁着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母亲突然冲过来,将父亲死死抱住,回头对她喊道:“快跑!”
她吓得呆住,想去抓母亲的裙角,母亲却红着眼睛又喊了一句:“快跑!”
她终于知道不是梦,慌手慌脚的爬起来,向外狂奔而走,她顾不上身后传来的血腥味,在夜色中跑过后院光秃秃的大树,跑进黑夜里。
那天开始,她没有父母,也没有了家。
那天开始,她远远的离开人群,沿着稀疏的绿色一路走着、跑着,被人推倒又自己爬起来,钻进一个人群,又被驱赶到另一个人群,她像水在河道里流浪,从未吃饱,却还是一点点长高。
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张开口,音调已经没有了儿时的样子。她想起母亲,忍不住蹲下来悄悄的哭,一个妇人向她伸出手来,她急忙抓住,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犹豫的跟她一路同行。
他们结伴乞讨,妇人不和她说话,只是按着她磕头,讨来的食物分她一半。
时光一点点流转,她离家乡越来越远,吹来的风里再也没有熟悉的气味,她走在太阳下,只觉得脚下的影子像树根,黑黝黝的却不知要通向哪里。
“我想回家……”
终于有一天,她跟妇人说话,说自己要回家。那妇人看她一眼,却牵着她进了山,一路荒凉,她听到有人跟妇人说话,这才知道那里是妇人的家乡。妇人领着她到了一户人家,干瘪的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点点头,一个半老的男人突然走过来,用绳索将她困住。
她不知所措,奋力挣扎间却看到妇人接过一袋钱转身就走,出门时回过头来看她,目光如冰含血。
那一天,她离开了“人间”。
在那个荒凉的村落里,她以一种非人道的方式安定下来,打骂和□□每天都在发生。她曾在一个个黑夜咬破绳子往外跑去,在黑黝黝的荒凉山间奔跑,仿佛又回到那一晚,母亲绝望的喊声在脑海里一遍遍响起,“快跑!”
这喊声令她心痛难当,但每次她都被抓回去,那个男人将她打得几乎要死去,把绳索换成了铁链,她再也不能逃。
后来,她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直到生出第三个男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只剩下一层皮。她看着那些孩子,爱他们,又恨他们,喂养着他们,又不敢看他们。
男人不再拴着她,她也没有比牲畜活得好一些,老太太每天掐她,路都走不稳了,掐起人来却那么疼。男人每天打她,不需要原因。
身上的伤口从来不好,来不及好。
她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眼神和山一样荒凉,心里淌血又无动于衷。她早已经没有知觉,偶尔开口,是和男人一样的口音,听起来仿佛是别人说的。
日子一天天熬过去,一个卖货郎翻过层层山来到这里,不抱希望的在路口休息,她经过,看到一支木簪,神使鬼差的走过去,还未拿起,就闻到满鼻子清香。她死死抓着簪子,拿出身上所有的钱——给男人买酒的钱,换了那支簪子,藏在怀里回了家。
男人有了理由,打得更狠了,她照例一个字不说,但那天起,男人挥下来的拳头没有以前可怕了。
时光如昔,又不再相同,那一小块木头让她仿佛又活过来。她小心翼翼的将木簪藏在怀里,田间地下,累极了便停下来拿手碰一碰,有时休息久了,男人的目光扫过来,她便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继续劳作,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下来,她用手接住,又轻轻的擦在木簪上。
那个小小的簪子,见过她之后所有的眼泪和汗水。
许久许久之后,她被打完缩在墙角,听到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