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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来一眼看见了他的乱发,眼角轻车熟路地沿着眼尾的弧度垂了下去,明晃晃的笑意顺着弯弯的眼睛跳上睫毛:“看见你就高兴了。”
白盐叹了口气将他抱坐在自己膝上,双手虚虚绕着小腹环住了他:“席团长,给伴侣一个机会关心你吧。”
第三十五章
席来没夸张,他都不用看到白盐,单听到这人的脚步声心里就松软一片了。
他转了个身,面对白盐坐下,又觉得不够,干脆盘腿坐在了别人膝头:“我说真的,你一来,烦心事能算什么!你有没有听过美色误人?早几年遇到你,恐怕我什么旁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只想睡你。”
白盐任他胡说,膝头盘了一个高个子倒也不觉得沉,手默默地仍扶在他腰上。
席来这几天忙里忙外,状态比起前几日差了很多,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忍不住把头埋进席来肩窝,叹了口气。
白盐的手就隔了层衬衫贴在腰侧,席来听他叹气,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心疼。透过衬衫映在皮肤上的指尖的那点温度也有些发烫,仿佛白盐的那颗心也顺着指尖流淌了过来。
他用手拨了拨白盐脑后的那簇乱发:“没什么,我们的日子还在后边……”
白盐的声音闷闷的:“明天吗?还是后天?”
谁能知道在外边无喜无怒的白部长回了家是撒娇精?
席来毫无保留地拥住了他,嗅着白盐身上新鲜的沐浴露的香味。不是明天,也不是后天,但时间在此时不再难熬,只要未来可期,适度的等待也不是不能忍受的重负。
即使到了现在,白盐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时刻准备着剖出自己的心呈给心上人,他什么都不怕,只怕心上人觉得自己的心布满血污,不能入眼。
他闭了闭眼,仿佛心脏已经暴露在了冰凉的空气里:“我是真的怕了。”
不要说十几年前,去年的他们还无所畏惧,只带着一腔积攒多年的辛辣孤勇就敢揭开海棠的秘密。
而如今,当真正的海棠褪去了最后一层伪装,谁不是心惊肉跳?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像是被蒙着眼走在钢丝上,现在已经是最差的结局了,可之前如果走错一步,何尝不是深渊?
白盐握住席来的手,仔细看他的掌纹:“星际会议蒙德会去,我等在第一个跃迁点。只要吴誉那边不出意外,我的人一定能带回来一些新的数据。我们不能损失任何一个人……”
这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席来笑着接下去:“以稳妥为第一准则。你放心,我乖乖在后方等你。”
白盐又叹气:“我不是想拘着你,我也知道你更适合在前线,只是涉及海棠。除了吴誉,剩下的最大可能就是你了。”
席来亲他的眉尾:“糖糖,凡事都在心里想成千上万次,多好的事儿都经不住你这么想。”他亲密地揽着白盐的脖子,“我为了你,为了孩子,都会力求稳妥的。”
自从摘了海棠,席来的体征已经基本接近了普通Omega的水平,不过到底是多年锻炼,在大幅的回落后又上升了不少。
白盐抱着他一路回了房间,单觉得这人太轻了,那么高的人身上没挂多少肉。
不过确实是没时间给席来贴膘,星际会议就剩几天。
独立军重新部署的工作量不小,考虑到一部分人是要跟着白盐去奥格星,席来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最终确认的名单改了数次。
他还抽空找了几次吴誉,吴誉也忙,毕维斯没失火的那半边后院就若隐若现等在那里,向来自诩天才的吴誉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吴誉问他还信还恨吗。
白盐也问。
席来第一次被问时不知如何概况出一个具体的回答,回去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从来不信,也从来没有恨过。
席来抽丝剥茧地分析自己,他不像白盐,骨子里有对责任的追求。他从始至终的追求都是自己的愿望,他想救吴誉,他想杀毕维斯,为的从不是正义自由平等,只为自己心安。
恨也一样,在曾经的很多个瞬间,他当然恨过。可像他说的那样,高拿低放,当恨被具象于某个人身上时,人的复杂情感总能让他轻而易举地放下恨。
白盐笑说毕维斯想要做神,得先有席来这样的精神高度。
席来笑着劝他适度追星,不要在家里搞个人崇拜。
星际会议正式召开的前一天,奥格星的代表团出发了。
除了明面上的护卫队,白盐还带了一队人等在新联盟首都星的秘密跃迁点,他把陈欢留给了席来,自己则带上了埃罗。
不得不说,习惯了陈欢的碎嘴攻击,身后陡然换成沉默的埃罗,他还有点不适应。
不过比起他这点无伤大雅的不适应,作为奥格星代表的蒙德恐怕更不舒服。
临行前,蒙德注射了可以消解海棠负面影响的阻碍剂,再次亲眼看到吴誉本就让他浑身发毛了,出于防御目的,蒙德用语言武装自己:“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你。”
吴誉温柔回:“只要你活得足够久,见到我不算什么。”
因为他这一句话,蒙德一路疑神疑鬼,只觉得体内的阻碍剂全变成了恶魔的体液,心里发誓,如非必要,吴誉和席来这两个名字他只想有多远躲多远。
“将军,还有三分钟你就抵达首都星第一层防护网了,通讯大约会断开半刻钟,不用惊慌。”
蒙德应了一声,主动断开了非公开通讯频道。
首都星派来迎接的人是事务大臣。
事务大臣已经过了百岁,生平最大的愿望是平平淡淡退休,但他的祈祷可能还在神面前排队,职业生涯每隔十年就会出现一次大的冲击,把他的胆量吓得一缩再缩,现在的规模估计仅有松仁大小。
两人年龄只差了不到十岁,蒙德意气风发满头金发,事务大臣的头顶几乎是寸草不生了。
面对事务大臣,蒙德也升起了些“折磨”别人的乐趣:“锡兰,好久不见,你可是又高升了。”
“哪里……”事务大臣掏出块手帕擦汗,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他将手帕认真叠好,递向蒙德,“倒是你,如今跳出联盟,独掌一方大权也是我们想不到的选择。”
这不是他惯常说话的语气,他的眼神在手帕上飘了飘,好像想收回来再擦擦汗,他说:“奥格星愿意考虑和我们结盟,到底是同气连枝。可惜独立军脱离联盟已久,已经彻底是两路人了。”他把手帕塞进蒙德的口袋,“这是独立军席团长的旧物,既然已经势不两立,这支橄榄枝我就送还给他了。”
事务大臣接待事务繁忙,只说了几句话,又匆匆赶去接待下一位抵达的星际代表。
蒙德也没避开别人,掏出手帕看了看,没什么特别之处,只在一角绣了字母X。如果锡兰不说,他绝想不到这是席来的手帕。
晚宴开始前,白盐的通讯请求发了过来,蒙德想起午间的事,让他去问问手帕的渊源。
信息在漆黑沉默的星际间快速传播,只是路途遥远。
席来收到消息时颇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事务大臣还留着这条手帕,那个老东西做事滑不溜秋,向来是个墙头草,哪边风盛倒哪边。
这会儿把手帕送回来,除了撇清关系,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毕维斯踩着报时的机械声走到了演讲台边,多年的外长工作让他举手投足都透着过分但也恰当的优雅,深色的军装让他的面庞陷入了奇怪的阴影与苍白,整个人好像分裂成了两个部分。
他用阴影外的苍白讲话,脸上的笑容和善至极。
事务大臣站了起来,他在这个职位太久,许多人都忘了这只是他的职位名称,而他本名是锡兰。
锡兰也是从第一军校毕业的,时间磨平了他的棱角,却让圆润外表包裹下的内核更加安全。
他手中的能量枪已经预热,在发射的一瞬穿过了毕维斯身前的防护罩,精准地在他身上爆发,方才优雅从容的男人瞬间血肉模糊。
废星的席来刚刚发送了一条信息给白盐,“想不起来了,不过想你。”
等在秘密跃迁点的白盐抬手看了眼时间。
而晚宴现场的人……
锡兰像一个勇士,提着能量枪立在第一排的边缘,他被脱发、肥胖、焦虑困扰多年,是个糟糕的老头,眼下却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蒙德在护卫队的掩护下已经半退到了场外,他没见过最年轻时的锡兰,却觉得此刻的他就是了。
毕维斯没有被一击毙命,在瞬间混乱的晚宴厅,他的副官收拢他散落在地的器官,将人收纳进狭小的医疗舱,勉强维持着走到死亡边缘的生命。
所有人都在拼命逃离,不只是眼前的晚宴厅,更像是早就设定好的命运。
毕维斯已经无法发声,但他的眼神暗了下去,阴影彻底统治了他残余的脸庞,他动了动剩下的手指,自喉间泄出粘稠的声音。
副官点头,在个人终端上点一下。
数万光年之外,一颗闪亮在海棠地图上的星球暗了下去。
正常运转的星球遭遇了有史以来最恐怖的死亡事件,数亿人在同一瞬间遇到了骇人的折磨,他们心如擂鼓,神经被亢奋拉扯到了极致,人们在天光之下变得癫狂,最终又归于寂静。
你怎么敢!
同样的一句话在这一瞬间碾过了数个血气弥漫的舌尖。
第三十六章
海棠地图上消失的光点意味着这个星球再也没有海棠的存在,也就是说,之前组成光点的那些人,在短暂的十几分钟里被决定了生死。
即使此刻的废星依然像往日一样维持着混乱的安宁,但在遥远的首都星,一定发生了什么让毕维斯决定提起屠刀的事情。
隔着屏幕,席来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左臂。海棠自他的身体摘除已经很久了,但他偶尔还是能感觉到海棠似乎仍在皮肤下默默地运转。
他调出白盐发回的那方手帕,静静思考,事务大臣到底想说什么?
十几年前海棠实验被中止已经确定是一个阴谋,毕维斯看出了海棠的关键,他想独占海棠满足私欲,成功了。
十几年后,席来高调地重返联盟,掀起了蒙在海棠之上的假象,调查结果将要公开时,伦恩毁了以诺,也成功了。
事到如今,联盟不复存在,海棠仍是人人畏而远之的危险花瓣。
吴誉不知什么时候赶走了指挥室的所有人,沉默地站在席来身后,他看着席来,席来盯着屏幕里的手帕。
他们都在思考,过了良久,吴誉开口说:“我一直为你骄傲,但你走的比我想得要远更多。”
“老师,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席来头也不回,“实验室那边有进展吗?”
拜伟大的天才吴誉所赐,毕维斯的星舰都搭载了不可破的监测系统,所有人都不敢贸然打开任何非公开通讯频道,消息无法传递,在这个年代,大家活生生地变成了“睁眼瞎”。
吴誉摇头:“监测系统的工作方式太直接,就是粗暴地单向突破护盾系统,没办法附任何病毒数据上去。”
席来缓慢地吐了一口气,他双手交握,转身看着吴誉:“破除海棠控制的……”
他还没说完,吴誉微笑摇头:“无解。”
席来皱起眉头:“你每次说自己天才,是认真的吗?”
吴誉:“现在不是质疑我的时候,外边肯定发生了什么,是等,还是去看热闹?”
好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