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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妇人,终究是在没有他的地方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所有人都沿着历史的轨迹生、老、病、死、相遇或者相爱……
唯有他一个人被排除在时间之外,孤零零地过了几十年。
他忽然觉得有一口气闷在胸腔里,难受地捂住口鼻蹲了下去,脸上也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一旁的笑梦看到他这个样子,吓得几乎魂不附体,慌忙把他扶了起来,紧张道:“坏了,我忘了主神大人说您不能在人间呆太久的,您的身体还不适应这里的时间……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它灵机一动道,“我们去这附近的神社吧,应该会好受一些的。”
说完这话,笑梦便带着他去找这附近的神社,两人走到鸟居附近,连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他越是走近神社,他就越感到舒服,仿佛有一股安稳的力量融进了他的体内,支撑着他早该化为尘土的身体。
笑梦扶着连往里走,一边跟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边在神社内到处乱看。
“这个神社好气派啊……”笑梦好奇道,“我去看看这里供奉的是谁,投一点香火钱吧。”
它找了个地方让连坐下休息,自己跑去神殿面前投硬币。
投完硬币后,它注意到了旁边立着的小小石碑,上面详细地写了神社建立的过程和供奉的神灵。
“叫做伊奘神?好奇特的名字……”笑梦不由自主地把石碑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越念却越觉得疑惑:“我怎么觉得这个石碑上说的故事和连大人你的经历好像啊……”
它有些不敢相信,又把石碑上的字仔细研读了一番,激动道:“好像真的是你欸!连大人——”
它兴奋转过头去叫连,话却生生地卡住了。少年神情冷漠地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在听它说什么。
猛然看到他眼底的阴鸷,笑梦一愣,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连大人……?”
“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对这里做的。”看出了笑梦的不安,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话,笑梦不由得心里一跳。
为了缓和气氛,它忙岔开了话题:“那连大人您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做的事呢?我陪您做。”
“接下来……”连站起来,阳光下他的皮肤如大理石一般苍白,在黑发的映衬下,竟显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看着莲台野的方向轻声道:“我还想……再去找一个人。”
他忽然低头往脚边看了一眼,不知何时,他的脚下长出了一簇紫阳花,妖冶而又美丽,花茎牢牢地缠着他的脚踝,正在迎风摇曳。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株紫阳花就是春子啦!
顺便想起一件事说一下,浮间舟渡这个并不是我起的名字,这是日本的一个车站名,因为很好听加上我懒的起名就直接拿来用了x
☆、初遇
这是一间静谧安静的小小茶室。
茶室的角落里燃着室内香,清新郁合的香味使人十分舒心。正中摆着一台精致的小木桌,桌子下方的榻榻米上铺了坐垫,两人正跪坐在桌前说话。
“这是内人前阵子归省的时候,从福冈带回来的玫瑰糕。”岩内充彦把一个小碟子往市野连的面前推了推,“一点小东西,尝尝吧。”
“谢谢。”市野连客气地应了,伸出白净的手指从碟子里轻轻捏起了一块。
他注意到岩内先生的背后挂了一副全家福,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岩内先生和妻子看起来都比现在年轻得多,他们怀中合抱了一个男婴,看起来幸福美满。
注意到他的视线,岩内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解释道:“那是长子刚出生的时候拍的,这么多年一直挂在这里没取下来。”
市野连沉默着收回了目光。
看他对全家福感兴趣,岩内问道:“说起来,市野你的父母现在在哪儿?”
“我没有父母。”市野连平静地回道,敛了的眼帘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听他这么说,岩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
市野连摇了摇头,轻松道:“没有,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对了,之前听你说你想找什么东西来着?”想到面前的少年已经没了父母,岩内不由得起了同情之心,诚恳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别客气。”
市野连眨了眨眼,这些年他一直在找空白不假,只是要不要告诉老先生他还有些犹豫。出动诸多死神都没办法得到线索的妖怪,就凭一个普通人类有可能找到吗?
“这些年我在寺庙修行,也见了不少能人异士,没准他们里面就有见过你说的那种东西。”见他沉默不答,岩内又道。
市野连一想也是,毕竟论人脉还是岩内先生比较广,自己刚离开黄泉,在人间几乎没几个认识的人,于是便拿了张纸,把空白的样子画了下来。
“大体的感觉就是这样的,空白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他把纸递给了对方。
岩内接过了纸,认真答应了这事。
不过令市野连没想到的是,在岩内先生应下这事后不久,两个人就失联了。
只是当时,他也没有想太多,对于岩内的允诺他一直觉得都是随口应承而已,其人应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市野连仍然断断续续地派人去找空白,只是都石沉大海了。
时间久了以后,他自己也没了耐性,干脆也不找了,只是偶尔还会时不时地想起曾在隐之里的那段日子。
他本来已经觉得没什么希望了,没想到某天却在极其靠近家的地方感受到了空白的气息。
那时候他刚从黄泉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去了车站,在那里意外见到了林向原,而空白的气息,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市野连站在架桥上,目光沉重地透过玻璃看着月台上的青年,问旁边跟着自己跑过来的春子:“这是怎么回事?”
春子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看样子是变成了人类。”
“变成了人?”市野连蹙眉道,“为什么会变成人?”
“不知道。”春子道,“也许是和某个人类融合了吧……”
“……”市野连沉默地抓着架桥上的栏杆,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像蜿蜒的河流一样凸了出来。
接着,他问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问题:“那要是把他杀了的话,会恢复原样吗?”
春子震惊地抬起了头,见市野连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她犹豫着道:“应该……是可以的吧。”
“那就这么办吧。”市野连忽然觉得疲惫不已,他走下了架桥,以不容拒绝的坚定口气道,“下个月我要去一趟岚泽,你去想办法把他带来。”
“是……”春子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答应的声音很小。
市野连比她先一步走到了月台上,他正打算就从这里回去时,却感觉到对面青年的目光落了过来,不由得微微一惊。
青年的衣装很是简朴,穿的虽然不是西装却透出一股稳重自持的感觉,身材修长,长相端正柔和。这会他正侧着头,眼里带着好奇看着这边。
该怎么说呢,模样生的虽好,但并不是很有攻击力的长相。
“这是空白自己想变成的样子么?”市野连有些惊讶地想,总觉得这幅样子倒和自己的想象差的也不是很远。
青年注意到了他,抬腿往架桥上走去,似乎是想过来这边的月台。
市野连终于回过神来,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就这么消失在了月台上。
·
“原来是留学生啊……”岚泽的大宅里,市野连半卧在床上,看着管家交给自己的病历卡。
难怪这么多年都找不到,竟然是去了国外。
不过说起来,林向原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
市野连撑着下巴思索了半天,才回忆起来这是八年前那对常给自己寄信的夫妇的儿子。
“原来一直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他苦笑着自言自语道,“那还真是白花这么多力气找了。”
“连大人。”管家敲了敲他的门道,“明天病人就要来这里了,一切都按照原计划来吗?”
“按原计划。”市野连道,“明天我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
“是。”管家恭谨地应了,退了下去。
·
虽说是想把林向原变回空白,然而真等百物语结束以后,市野连看着理智冷静的他,却忽然犹豫了起来。
他什么错处也没有,也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强行打散他的人形,也未免太不讲道理了……想到这里,市野连便暂时放弃了计划,自己先行一步回到了卧室。
“连大人。”管家又一次跪在卧室门外请示他,“您今晚……真的不打算动手吗?”
“再等一天看看吧。”市野连也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很是说不通,“我找了个理由先把他留下来了,就再给他多一晚的时间吧。”
“我明白了。”管家也不再多问,又一次退了下去。
第二天市野连睡眼惺忪地来到饭厅,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叫管家,就看到林向原端着餐盘往这边走了过来。
“本来是想做我们那里的面食的,不过我觉得这样的可能更合您的口味。”林向原笑了笑,把餐盘里的碗递到了他面前。
市野连接过了这碗饭,感受到了碗沿传来的温度,他心里渐渐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清楚地意识到了,面前的青年是一个拥有着完整人格的人,他谦和有礼,也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他有自己的爱好,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剥夺他为人的权利。
而且不管怎么说,空白是不会做饭给他吃的。
内心激烈挣扎了一番后,市野连终于选择了放弃,为了不让自己的决心动摇,他送林向原早早地下了山。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不过,他的人形本来就不大稳定了,也不一定需要自己动手吧……药毕竟只能管一周的作用,只要停药的话,总有一天他会自己变回去的。
然而,在第二次的相处中,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林向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事实,因此也变得愈发下不去手,虽然见不到空白有些遗憾,但他也慢慢接受了现实。
只不过在遇到自己之后,林向原似乎就变得特别倒霉,这样他总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内敛温和的青年,因此提出治好病后就不用再来这里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林向原听了这话竟是有些失落,这让市野连有些发怔,他本以为林向原是那种随和的性格,基本上不会对任何事情表现出自己的意愿,就像当年的空白一样。
没想到他会表现出空白截然不同的性格,市野连觉得十分有趣,便也没有再说,只掩盖性地说了句“那就随你吧”。
要是他不在意自己的年龄的话,这么相处下去做个朋友应该也不错,市野连心想。
然而很快就发生了意外,一个不查,林向原被邪神抓去施虐,等到市野连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被彻底拆了,变回了空白。
市野连抱着那相比于之前缩小了一大圈的空白,赶回了浮间舟渡。
空白的伤并不严重,没多久它就自行恢复了。
市野连温柔地抚摸着它,拳拳在念的空白就这么回到了他的身边,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并不是那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