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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不让抽烟,俞念差一点脱口而出,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闻到烟味。
明明天气已是初冬,丈夫身上却还穿着那件黑色的肯辛顿风衣。走廊温度低,他像从冻库中逃出来的豹子,连头发丝里都冒着寒气。
“散一散烟味。”肖默存说。
俞念一听,勾着他的手将他拉进房间,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你怎么不多穿一点?”他一边倒热水一边问。
肖默存没说话,只是望了眼屋子,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俞念,看得他几乎有些局促。
“你看什么?”他问。
他知道自己现在模样怪异。相比于一周前的那次相见,肚子又圆了不少,向前耸出来,将外面的毛衣顶得老高。两条腿像一对筷子,支撑着与瘦削脸颊截然不符的上半身。
他的一对脚也高高地肿起,形状又彭又胖,像婴儿的脚丫子,因此每天只能穿宽大的拖鞋,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更糟的是,就连肚子上面的那一对部位也大了起来,软绵绵的鼓着,实在叫人难以启齿。
“不看什么,看你。”肖默存低声说。
俞念羞赧地垂下眸去,不好意思地把衣服往下面扯,拼命盖住上半身:“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肖默存目光幽深地盯着他,像有无数句话要说,可落到现实中却又化为了沉默。
就跟烟灰弹到地上一样,没有任何声响。
屋里又弥漫着幽幽姜花香,像以往每次见面时一样,不同的是这次的花好像更新鲜一些,格外有生命力。
Alpha环顾四周,薄唇微动:“为什么今天这里看起来不太一样。”
俞念朝他笑了一下,变魔术一样从身后的柜子里搬出了个不大的蛋糕盒。
“为了这个。”
盒身是浅蓝色的,上面系一条巧克力色的丝带。俞念把它小心地搬到窗边的桌上,抬出里面的蛋糕。
肖默存拧眉:“你生日?”
俞念脸庞蒙上薄薄一层雾,又很快散开:“你果然不记得了。”
再怎样聪明的人,如果他不肯在自己身上花心思,那么无论自己怎么提醒,他也不会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肖默存说:“你应该提前告诉我。”
俞念怔了一怔,随即释怀地笑了,“不要紧,你来就好了。”
见到俞念拿蜡烛,肖默存走过去拿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
咔噔两下之后,火苗从油口窜了出来。
俞念凑过去一支一支地点,小心仔细地插上去,忙活了两分钟才将蜡烛摆弄完。
“好啦,麻烦师兄去关一下灯吧。”他俏皮地笑起来,跟肖默存开起了玩笑。
永远都是那样冷若冰山的肖默存被师兄两个字勾起了情肠,想起天井中的那次庆生。也是一样的迷你蛋糕,怀揣着不肯分给别人的私心,也是一样的蜡烛跟打火机,准备迎接寿星的许愿。
沉默地看着蜡烛燃到一半,肖默存才像刚听见俞念说的,走到门口去关灯。
啪——
屋里一瞬间暗了,又被柔和跳动着的烛光填满。烛芯由白变黑,烛油缓缓往下流,很像泪。
这样温柔的光线跟俞念很相配,衬得他眼眸莹亮。烛火在他的瞳孔中肆意跳跃,活泼又欣然,一切恍惚间回到了四年前。
月光与烛光交映下他双手合十,睫毛轻轻颤动,继而紧紧闭上。从肖默存的角度看过去,那模样虔诚郑重极了,似乎全副身心都在向老天诉说这愿望的重要性。
十秒后,他才慢慢睁开眼睛,笑意收也收不住,像银河里撒了一把碎钻。
蜡烛熄灭了,换成了台灯,柔和的光线才适合今晚的气氛。
“现在轮到你了。”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Alpha的肩膀,“不打算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又是半晌无言,肖默存看着他低声说:“生日快乐。”
又长了一岁,俞念心里徒然生出些感慨,庆幸爱人在旁,孩子即将降生。虽然没有一句甜言蜜语,没有歌,没有吹蜡烛,但这是个不错的生日。
两人这样面对面站着,空气里有淡淡的蜡烛燃烧过的味道。
半晌后肖默存忽然倾身向前,拦腰抱起自己的Beta,一步步朝病床走去。
俞念低声惊呼,“默存你干什么?”
肖默存抱着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然后把他平稳地放了上去,又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了他隆起的腹部。
“你站得太久了。”Alpha说。
“我不要紧的。”俞念嘴角勾起了一个笑。
那抹笑容像一汪清浅澄澈的湖水,轻风一刮就泛起涟漪,幸福随着波纹往四周荡去。
他窝在被子里,咂摸着刚刚Alpha对自己的体贴,像将一颗软糖含在嘴里品,舍不得咽,心里泛着甜。过一会儿他伸出手去,轻轻勾住Alpha放在被面的指头,撒娇一样地央求:“你坐近一点,抱着我,过了零点我再睡……”
肖默存破天荒地一一照办。
虽然要等12点,但孕中期的他总是渴觉,结实的臂弯又比被中更暖,只是这样靠着就让他放松了神经,全身很快被困意席卷。
光线昏黄,房中静谧,两人的姿势一动不动。Beta靠在自己Alpha的胸膛上,肚子里怀着他们的宝宝,刚刚度过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
一切都圆满得像个本该如此收尾的烂俗故事。
可惜Alpha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体会温情,而是斩断温情。
时钟嘀嗒,无声催促。
游乐园的烟火终会燃尽,卡通明星们下了班就会脱下玩偶服。
不知过了多久,肖默存慢慢开口:“俞念,我有事想跟你说。”
俞念从困顿中醒了三分,迷迷糊糊地望向Alpha,“有事想说?”
忽然间他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丈夫胎动的事,脸上迫不及待挂上喜悦,“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肖默存看着他:“你先说。”
“不,你先说吧。”俞念轻轻一笑,“我要说的只是小事。”
他怕丈夫嫌他大惊小怪。
肖默存像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说不出口,转头望着窗边,静了半晌后问:“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蛋糕,今天怎么不吃?”
说到这个俞念也表现得有些遗憾,“大夫说这些东西吃多了容易得孕期糖尿病,让我忌口。”
肖默存像是仍在做着什么心理准备,还需要铺垫,还需要助力,接着又问:“那你许了什么愿。”
一来二去,俞念总算是从困倦中完全抽身,动了动身子,躺得更舒服了些,“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他还记得自己帮丈夫过生日时忍不住问过,可当时Alpha不肯直言相告,像是藏了什么秘密。
他以为丈夫不记得了,没想到却听见肖默存答:“你也说过,心诚则灵。”
俞念灿然一笑,瞳仁像是划亮的火柴,扑闪着光,“原来你还记得……那好吧……我反正是很心诚的,告诉你也不要紧……”
话停顿在这里,他垂眼去瞧自己隆起的腹部,右手慢慢隔着被子抚摸,“我请老天保佑,希望我们的宝宝能平安顺利、无病无灾地来到这个世界。”
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睫毛轻颤,耳尖因为幸福而有些泛红,手指动作轻柔又缓慢。
“其实我本来想许的是希望宝宝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一辈子,但是我怕这个愿望太大了,老天爷听了觉得我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他管几十年的事,所以就在心里改掉了。”
他带着无尽的笑意抬起头:“默存,真希望早一点见到我们的沐沐……我好想咬一咬他的手指,一定是粗粗肉肉的,比馒头还可爱。”
肖默存就像是被谁点了哑穴,心脏骤紧,血液从四肢缩回胸膛,疯狂鼓动着叫嚣着,呼吸快到控制不住。
他以为烧掉他就忘了,其实他记得清清楚楚。
书里的那句话:告诉我你的愿望,尽管我一无所有,但我愿意帮你一一实现。
如今他仍旧一无所有,对着蜡烛却再也说不出那句——
惟愿吾爱得偿所愿。
“默存?”俞念噙着笑看他,“怎么一直不说话?”
他推推丈夫,“睡着啦?”
肖默存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
“俞念。”
“嗯?”
“把孩子拿掉。”
俞念以为自己听错了,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肖默存脸上没有一点波澜,像冰封的雕像,“我说把孩子拿掉。”
就像烧红的热铁扔到冰水里,立时便发出杂乱的嘶嘶声,反响剧烈。
俞念微微张着嘴,双眼错愕地睁大:“为什么……为什么要拿掉他?”
“没有为什么。”肖默存的声音裹着风霜刀剑直直向俞念扑去。
“我只是认真考虑过了,不想现在要孩子。”
“你是觉得太早了吗?其实早一点要孩子对我们都好,现在不要以后总会要的……”
“那就以后再说。”
“不……不……”
俞念摇头,先是缓慢而僵硬的,而后越摇越快。
他满眼惊惧地望向严词厉色的丈夫,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无法接受的事,“不,不默存!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他是我们的孩子,是沐沐,你忘了吗?你、你亲口说过可以叫他沐沐,你——”
肖默存转过脸,望向两米外的窗帘,发现月光隐身在外,像是不忍心再看。
“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淡淡道,“做个手术就拿掉了。”
空气静了三秒,接着就是一声——
啪!
清脆的一耳光扇到他脸上。
力道用上十成十,终究没有多狠,肖默存脸上只是多了五个指印而已。
俞念浑身发着抖,失望又愤怒地看着他,一张脸惨白如纸。
“肖默存你混蛋!你当他是什么?!”
他着急地反问,激动得几乎失了声。
“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不行,肖默存,不能这样,他是个人!”
他胸膛剧烈起伏,心脏里堵得喘不过气,无法相信丈夫说了如此混账的话。
可肖默存转过头来,漠然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另一边脸。
“往这儿扇。”
俞念一怔。
“打啊。”Alpha顿了两秒。
“打啊!”
声音徒然拔高,顷刻间剑拔弩张,震得俞念瞬间揪紧了被子,耳朵像是被这一声震坏了,金属声嗡嗡作响。
他怎么能忘了,自己的Alpha是个多么暴戾又不讲道理的人……
“怎么不打了?”肖默存拿拇指擦了擦嘴角,“不打我就当你同意了。手术我来安排,就这周。”
“不……”俞念低着头,声音发抖,似乎说不出别的话,只会这一个不字。
“不什么不。”肖默存极端不耐烦,“你就这么想多个包袱?”
俞念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能说是包袱……那是他腹中的一团肉,是他的心肝宝贝。
疼爱尚且不够……
房间静默许久,Alpha像是懒得再费唇舌,起身想走,袖子却被人蓦地抓住。
回过头去,只见到一张泛滥水意的脸。
一点声音也没有,眼泪却早已决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