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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
天君毫不侧目,单凭掌中手指的颤抖便感知到了鼠妖的心绪不宁。
“一个道士。”
“你那个情人?”
肖吟迟滞了半步,将鼠妖的小手握得更紧。
“是啊。”鼠妖轻笑一声,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情人……”
“你忘不掉他?”
心绪烦乱,开口却是一嘴酸味。
鼠妖忽然顿住脚步,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忘不掉啊……”
放缓的声音显得有些狡黠。
像是突然暴露了鼠类奸猾的本性,握在手中的小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微微的痒,一直蔓延到心底。
从无波动的心脏被细白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说不清的感觉,却不陌生。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被谁这样拿捏过。
心痒难耐。
可是,始作俑者却已经别过了头,不看自己。
灯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肖吟低头去看胆敢戏弄天君的小小鼠妖。
他没有笑,嘴角绷紧。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道观狭小的院落被月色覆上一层冰冷的光。
跨入院中的一瞬,商响忍不住仰头望了望。
苍空深邃,挂着的一轮皎月。
完满无憾。
“真美。”他说。
肖吟也抬头望,眼角余光却停留在了鼠妖鼻尖。
“是啊。”
日子平凡如常,并不因为破落道观住进尊崇天君而改变。
只是商响愈发孤僻,从前还会偶尔出去看看朋友,而今却是懒得走动了。
齐袖整日粘着他的小爱人,小镯子也有萧行远护着,就连田梳那个恶婆娘也交了只兔子精做男朋友,成日发一些甜甜蜜蜜的自拍。
只有晋长时不时来,看自己是其次,多半是为了肖吟。
冷面天君对他倒算和蔼,虽不多话,面对小鼠妖的傻问题,偶尔也会应两句。
商响还是会赶人,可要遇上小孩儿胡搅蛮缠的时候,也只能由着他去。
天气很快就转凉了,一阵秋雨过后,晋长匆匆忙忙扣响了道观的门。
“响叔,你能不能收留他们啊!?”
没头没脑的,头上还沾着水珠的小老鼠将一个纸箱塞到商响手里。
什么东西?
商响狐疑的看他。
“喵。”一声猫叫,吓得商响差点扔了盒子,抱头逃跑。
这个死孩子!胆子大上了天!
一只老鼠,竟然想养猫!
晋长倒是一点不怕,伸手打开盒子,很稀罕的从里面抱出一只小灰猫。
大概是刚断奶的流浪猫,脏兮兮的,毛发乱七八糟。
不像猫,像只大耗子。
“乖,不怕不怕,响叔叔是个好人。”抚弄着小奶猫头顶的毛,晋长柔声安抚它。
箱子里还有些重量,商响壮着胆子打开。
里面是一只年迈的老猫,没了了一只眼,脸上结着可怖的血痂。好像左前腿也是瘸的,僵直的伸着,一动不动。
剩下的一只琥珀色的眼睛露出凶光,警惕的瞪着商响,瞪得他心中发毛。
显然,这只残疾又凶恶的老猫并不得晋长宠爱。
第九章 火鲤珠
商响一点儿不想养猫。
他还记得没化人形之前,有一回下山偷粮吃,差点被只大花猫逮住吃掉的事。
想想就觉得后背发麻。
可又经不住晋长哀求撒娇,不情不愿的把一老一小两只天敌留了下来。
小的那只还好,挺温顺的,弄干净了也挺可爱,晋长喜欢同它玩儿。
老的那只又凶又阴沉,动不动就朝人挥爪子亮牙,商响手背都快被他挠坏了。
好吃好喝伺候了好几天,老猫终于没这么怕生了。可还是很警惕,依旧抵触着所有人的接近。
晋长虽然把它捡回来,可还是有点怕它,每次来只跟小猫玩。照顾那只瞎眼瘸腿老家伙的事儿全都落到了商响头上。
也想过干脆扔了它。
可老猫那个样子,扔出去也活不了。
商响又觉得它可怜。
算了,养着吧,有一天是一天。
养了半个月,老猫终于让抱了。它只认商响,别人一接近又要龇牙闷叫,面露凶光。
小猫倒是很亲人,年纪小,奶乖奶乖的,喜欢睡觉。晋长怀里,天君脚边都是它的床。
老猫大概受过太多虐待,整日精神奕奕的堤防,没什么合眼的时候。只有商响偶尔抱它时,才会蜷起老迈的身子,稍微眯一眯眼睛。
时间长了,到让商响生出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渝州的秋天难得放晴,商响搬了张藤椅,躺在院子里舒舒服服晒太阳。
阳光透过梧桐树洒在身上,久受折磨的身体难得安逸舒畅。商响半盍着眼睛,懒洋洋的看着空中的灰云。
老猫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用脑袋蹭着小腿求抱。
它已经比刚来那会儿好看多了,可少了一个眼球的眼眶还是有些可怖。
商响俯身把它放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
老猫眯着眼,很惬意的样子,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有些痒,商响忍不住笑。忽然感到一片阴影罩在头顶,抬眼竟是天君。
老猫怕生,一见他来,“喵呜”一声跑掉了。
商响很不满:“你吓它做什么。”
天君没说话,拉起商响被猫舔过的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
鼠妖不明所以。
天君不言不语。
对峙了半晌,还是肖吟先服软。
“它跑了,我来陪你晒太阳吧。”
“啊?”
商响很讶异。
他来陪自己晒太阳?天君的头又不能摸,他还是想要猫……
没好气的撇嘴,商响在藤椅上翻了个身。
肖吟已经习惯了鼠妖的脾气古怪目中无人,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将瓷碟里剩下的松子一颗一颗捏开。
“你做什么?”
“剥松子。”
“我可是老鼠,再硬的皮都能啃开。”
“但是你懒。”
“哼。”冷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干脆把松仁剥出来?”
“好啊。”天君回答得很干脆,却又提出交换条件,“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下一秒,鼠妖忽然站了起来:“不关你事。”
拽住他的衣角,肖吟道:“既然不关我的事,那你说一说又何妨?”
静默了半晌才听见:“不想说。”
这么讳莫如深?
肖吟更加好奇。
恰逢一阵秋风吹过,灰云遮住了阳光,几片梧桐树叶也跟着飘零。
鼠妖觉得冷了,肩膀微微颤着。
“你要不要火鲤珠?”肖吟问他。
火鲤生于三味火海,每五百年吐一珠。世间至阳之物,正好可以压制商响体内郁积的阴气。
“不要,横竖只能活三十年了,更疼的我都受过,忍一忍就过去了,多谢上仙好意。”
拂开他的手,鼠妖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
今日中秋,晋长学校放假,晚上非要拉商响和肖吟去夜市闲逛。
身体早就出现了衰竭的征兆,商响又有旧伤,稍稍一动就觉得疼。可他从来都拗不过晋长,出门前吃了一颗止疼的药,暂时压制了地府阴气的折磨。
慢吞吞的走着,商响跟在两人身后。人间夜市倒很热闹,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
晋长贪吃,每个小吃摊前都要停一下。
天君不食人间烟火,在杂乱的人流中尤其显得格格不入,商响倒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宠溺的看着吃得满嘴油光的小阿长。
“你想吃什么?”神情冷淡的天君忽然问道。
商响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不由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小阿长,买点吃的就能讨好?”
天君问:“那怎样才能讨好?”
以为是句玩笑话,商响不正经的答:“给我火鲤珠呀,你之前不是问我想不想要?”
天君沉默的站着,忽然伸手将一颗红色泛着金光的珠子递到鼠妖嘴边:“给你。吃了以后便不会疼了。”
呆住了,商响张不了口。
用五百年才得一颗的宝贝,来换他三十年不疼。天君舍得,他还舍不得呢!
“张嘴。”催促着,天君忽然伸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颌。
嘴被掰开,温热的珠子顺着喉咙进入胃里,身体久违的觉得舒适温暖。商响垂下眼,很有些别捏的说:“我说笑而已,现在反倒欠了你人情。”
“我硬塞给你的,不算你欠人情。可是吃了我的宝贝,总要用别的东西还。”天君紧绷着的脸忽然露出一丝说不清的笑意,昏黄路灯飘忽的影子下,微微翘起的唇角,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宠溺。
“晋长呢?”别过眼,商响忽然发觉,去买鸡翅包饭的晋长不见了身影。
第十章 铜铃铛
在闹市中走散,本是常有的事情。
“晋长知道自己回去的,我们边逛边找,禹西说不定能够碰上。”
肖吟出言安慰。
叹了口气,商响拿出手机给晋长发了条信息,交代他早些回家。
那孩子,人丢了,手机倒是不离身,飞快了回了一个“好”和一个飞吻的表情。
有些哭笑不得,商响默默收了手机。
火鲤珠倒是真起了作用,身体难得不受地府阴气折磨。
忽然来了兴致,商响混入拥挤的人流中。
天君抓他不及,只好隔着一两个人头跟在他身后。
人挤人的走了一段,才终于拉住了鼠妖的手,伤口纵横的手心磨蹭着手掌,说不出的柔软,叫人心尖发颤。
天君不愿放手了,即使感觉到小手掌的不情愿,就是不撒开。
夜市里卖的都是些便宜货,商响倒不嫌,这个摊位站一会儿,那个摊位瞧一眼。
他还是抠门儿,光看不买的。
“这个铃铛怎么样?”拿起个铜铃铛晃了晃,鼠妖闲聊似的问他。
“嗯。”天君还是不喜欢人间的嘈杂,僵着脸应了一声。
卖铃铛的小姑娘看着天君,怔愣之后,目光忽然挪不动了。
“你们要买的话可以算便宜点的。”像是要急切的将人留住,又带了点女孩儿的羞怯。
商响别有深意的一笑。
这张脸啊……
“那能买一赠一吗?”
“嗯,好……”小姑娘还没回过神儿。
笑容漾开,得了便宜的商响总算肯掏钱。
挑了两个素净没有花纹的,又管小姑娘要了两根红绳。
细白的手指捏住,红绳一一穿进铃铛洞口。
一路走一路摇,人声嘈杂,根本听不见铜铃摇动的细小声音。
皱起眉头,商响忽然问:“你听得见声儿吗?”
肖吟点了点头,却又心生疑惑。
鼠妖五感向来敏锐,他却为何会问自己这个?
“一只耳朵听不到,所以问问你。”鼠妖像是满不在乎。
肖吟这才想起,隐藏在有些长了的柔软发丝下,轮廓奇怪的鼠耳。
他掩饰得太好,又不常同自己亲近。所以竟一直没有发觉,成日冷言冷语的鼠妖一只耳朵其实是听不到的。
然而,一个疑惑解开,偏又生出另一个。
他为什么会没有了一只耳朵?
鼠妖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
一千年前,仙魔大战,兄长作为天界之主,率众攻打魔界。不想,却为情劫困于还真幻境,肉身湮灭,魂魄受损。
为保兄长灵识,肖吟只得将一缕残魂纳入体内。
却不想,魂灵相容时,向来无情无欲的灵虚天君,竟被兄长灵识中三千情丝缠缚,错将天帝苦恋的南山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