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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经仿若垂暮的老人,但那张又老又丑的脸,却依然和年轻时一样,带着他招牌般的柔和微笑。
“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他说着,伸出仅剩的那只枯瘦的手,先是摸了摸师弟的脸蛋,随后指尖移动,划过萧潇因为疼痛而不自觉蹙起的眉心,轻轻揉开那处明显的皱褶。
“……来这里之前,我早就算过……我们两师兄弟缘分未尽,总有一天……”
他说着,低下头,嘴唇靠得极近,几乎就要印上自家师弟刚刚被他按揉开的眉心,声音低哑却清晰地传进了萧潇耳中。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潇……萧潇。”
脸颊和肩膀上传来有节奏的不清不重的拍打,萧潇好不容易睁开眼,视线像隔了层磨砂玻璃似的,莫名地有些迷蒙,但周遭光照明亮,空气中也弥散着山林特有的清爽气息,完全不似身在墓道中那般阴暗潮湿。
“啊,意鸣,是你啊。”
萧潇抬手擦了擦眼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的泪水,想要翻身坐起,但这动作却远比想象中的艰难,用力撑了两次,却还是仰面倒回了毛毯里。
“怎么样,还难受吗?”
白意鸣眼见萧潇扑腾了两下却没坐起来,干脆弯下身,将人扶起,又给他在背后支了个枕头,好让他坐得舒服一点。
“唔,在下头的时候太拼了,把红鸾烧了个精光,怕是没个三年两载都别想再聚起来了,而且,现在真的浑身都没力气……”
萧潇捂住闷疼的胸口,感受着平日盘踞在识海中,此时却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的红鸾魂力,抬起手,不死心地打了个响指,却只擦出一缕青烟,连簇小火苗儿都没冒头。
“你看吧,连个发火咒都使不出了。”
“行了吧,你就别折腾了。”
白意鸣笑着拍掉萧潇还企图搓出个小火苗的手。
“我姐和其他人全都平安无事,不过现在都还在睡着,你也老实地再休息一会儿吧。”
萧潇撇撇嘴,勉强接受了白意鸣的提议,却不愿意乖乖再躺下,就这么就着垫背的枕头,斜斜挨在帐篷壁上,有气无力的在仅剩的贴身内衫里摸了一阵,掏出一个小物件来,摊开在掌心里。
“这是我从墓中女尸嘴里抠出来的玉压口,应该很有些来历,我怀疑那女尸多年不腐的秘密就在这玩意儿上头。”
他说着,把手心里的东西递给了白意鸣。
“你替我收着,回去让古老爷子瞧瞧,请他老人家给查查来历。”
白意鸣接过萧潇递给他的小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只墨玉雕成的玉蝉,长约一寸半,通体漆黑而泛着暖光,没有一丝杂色,两只翅膀尾端彼此交叠,竟好似一对首尾相衔的阴阳鱼形状。
“行,交给我吧。”
白意鸣笑了笑,将玉蝉贴身收好,又转头看向蔫了吧唧一脸委顿的萧潇,“你想喝点什么?我替你泡杯茶如何?”
“不要茶,我想吃甜的,越甜越好……”
萧潇一脸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侧头在靠背的枕头边蹭了蹭,“像昨晚阿阮做的糯米糖饼,我现在就想吃……”
“你还真喜欢那玩意儿啊!”
白意鸣低声哼笑起来,“我记得,小时候我被祖母送到你家的第一个晚上,你就给我弄了一盘像那样的糯米糖饼。”
他说着,在萧潇的毯子旁坐下,脸上带着七分怀念三分玩味的笑容。
“不过你那手艺实在不敢恭维,糖心都给你烧糊了,吃进嘴里又苦又黏,我硬塞了一块,那味道,真跟上刑没差了。”
“有那么难吃吗……”
萧潇瘪了瘪嘴,哼哼唧唧不满地反驳道:“你那时也没说出来啊……”
“是啊。”
白意鸣含笑看着他,如漆似墨的眼瞳对上萧潇琥珀色的眸子,一字一字地轻声回答:
“因为,我看你当时那么努力地模仿我当年教养孩子的样子,觉得非常有趣啊……”
萧潇两眼瞳孔骤然一缩,一瞬间,真如同真正的兽瞳一般,变成了一条线状。
然而下一秒,他的腹部——准确的说,是脐下三寸丹田所在,突然传来血肉撕裂的剧痛。
白意鸣的右手已经呈锥状穿透了萧潇身上薄薄的一件背心,又捅入皮肉之中,直直插到了他的小腹里,随后一握一抽,将他丹田里蕴养着的内丹给掏了出来。
萧潇夺舍寄魂的白狐,本身已经死亡,自然没有办法再行吸纳天地精华,运转内功心法继续修炼,能保其肉身多年不腐不朽,还能使用灵力的关键,全在它体内那颗数百年修为的内丹。
萧潇睁大眼睛,死死盯住白意鸣,却半分气力、一点儿反抗都使不出来,只是徒劳地用两手捂住肚子上那个血流如注的新鲜伤口,缓缓软倒在了毯子上。
“白家的双胞胎,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活一个,姐姐既然先出世了,那么弟弟其实在娘胎里就已经是个死婴了。”
白意鸣依然坐在萧潇身边,用和平日里别无二致的温柔声调,仿佛闲话家常般,含着浅笑,对萧潇柔声说道:
“你一直都没发现吧?当年我被你的红鸾魂火灼烧之后,肉身损毁,魂魄残缺,无处可去,只能寄魂在你随身的金蛇匕首上,一直跟着你。”
他说着,将血淋淋攒在手里的狐珠内丹随意一抛,让那琥珀似的珠子轱辘辘滚到脚下,接着抬起一脚,用鞋跟碾住狐珠。
——只听清脆的“卡擦”一声,那颗凝聚力数百年天地日月精华的内丹便从中一裂两半,又被用力搓磨几下之后,变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与齑粉。
“只是我那时神魂都很虚弱,金蛇匕首又是凶煞金兵之物,极不利于养魂,我藏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才终于遇到白意鸣这么一个自娘胎里就夭折的中阴通冥之身,真是……”
“白意鸣”笑着摇了摇头,又用沾满了血的手,轻轻拨开萧潇落在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家小师弟被冷汗浸透的光洁额头来。
“真是,要和你再见一面,实在不容易了……”
萧潇只觉得浑身发冷,那仿佛浸泡在冰水中的寒冷,从他破了个大洞的空虚丹田开始,一路顺着脊柱爬升到心脏,逐渐蔓延至全身。
“萧宁……”
他的嘴唇微弱地蠕动开阖着,声音轻如蚊呐。
“你……为什么?……”
顶着白意鸣躯壳的萧宁,带血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这个曾经由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小师弟。
“因为我想看着你。”
那湿漉漉的血痕沾满萧潇的脸颊,又顺着他唇角的弧度延伸到白净的颈项间。
“看你这些年来努力模仿我,教养小孩,收徒传艺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
“白意鸣”两根手指拂过萧潇因失血而越显苍白的锁骨。
“当年师傅他老人家那么努力想要抹杀掉我这个逆徒的存在,结果他引以为傲的小徒弟,却在不知不觉中处处模仿我这个师兄的一举一动……”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猛的站起身,大步走向帐篷敞开着的大门,从门外头拖出个人来,又立刻提溜着折返回来,将那人随手掼到了萧潇的毯子边上。
“好师弟,我的乖孩子……相信我,我从来就没想要你的命。”
“白意鸣”笑着,一改平日里清癯瘦削的文士做派,两手一伸便轻轻松松将软在毛毯堆里的萧潇捞进怀里抱住,让他去看自己拖进来的人。
周涵正半趴半蜷倒在毯子边上,神志清醒,却不知为何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睁着一对大眼,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脸上写满惊骇恐惧与难以置信之情。
“这具肉身不错吧?我替你验看过了,的确福运双全、年轻强壮,虽然只是个活不到百岁的凡人,但也不比你这白狐差吧?”
“白意鸣”低下头,嘴唇贴住萧潇被他涂抹得血迹斑斑的额头,慢慢下移,大力在师弟的眉心间狠亲了一口。
然后,他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平在已经被血液浸透的毛毯上,还拉过萧潇一只手,贴心地替他按在了周涵的印堂上。
“好了,你也是迫不得已嘛……”
他笑着站起身,留下帐篷里一个浑身是血,一个动弹不得的两人,转身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
“总该轮到你,迫不得已去师傅当年留下的戒了……”
待到“白意鸣”走远之后,萧潇才艰难地转了转眼睛,看向倒卧在他边上的周涵,光这个动作,就耗了他大半的力气。
周涵的额头让他的手掌遮了大半,不过光是从手上传来的湿漉漉的触感,就能感受得到这小年轻哭得有多凶。
萧潇努力凝聚焦距,果然看到周涵睁着一对漂亮的大眼,从他指缝间直勾勾地盯住自己,眼泪鼻涕跟开了闸的龙头似的,将一张俊俏风流的脸蛋儿抹得一塌糊涂。
“……真难看啊……”
萧潇的嘴唇微微勾起,轻轻嗫蠕了两下,但没有发出声音。
“这样的肉身……我不想要啊……”
第 92 章、十、魂所依01
周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
他就像《哈利波特》里中了石化咒的人似的; 既不能动; 也不能说,就那么保持着周身麻痹突然倒地那一刻的姿势; 硬梆梆地半蜷在地上; 除了哭之外; 什么也做不了。
事实上,这是他有生以来哭得最凶的一次。
从小一帆风顺的成长过程; 完全符合“天之骄子”四字模版的家境、长相、身材和运势; 几乎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周涵,却在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真情的时候; 体会到了来自心上人的; 背叛的绝望和极致的恐惧。
他不晓得到底过了多久; 眼泪似乎也流了足有半升,只是睁着唯一能动的一对眼睛,眼皮肿成核桃,看着倒在距离他只有一臂之遥的萧潇。
那在周涵心目中高深莫测、厉害非常; 犀利到甚至有点儿可怕的男子; 此时和他一样; 虚弱到几乎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肚子上的创口还不断淌出鲜血,将身下半张浅灰色的毛毯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深褐色。
——再这样下去,萧潇会死的。
在周涵脑中,出现了这么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
——可是,如果想要萧潇活下来; 死的就会是他自己了。
周涵毕竟也跟在“白意鸣”身边,跑前跑后了这么一段时日,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儿接触多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听不懂了。
虽然他对这回“白意鸣”突然翻脸的原因,依然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要用自己的肉身换给萧潇,因此他们两人只能活一个的意思,周涵却是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的。
所以他伤心、他悲愤,同时也感到了无比的恐惧和绝望。
周涵不想看见萧潇死,但他也不想死。
然而在无能为力和痛苦难过中,除了用大滴大滴的眼泪宣泄情绪之外,他却连一丝一毫的挣扎都做不到。
周涵哭着等了很久,始终没等到萧潇的对他这具鲜活强壮、英俊健康的大好肉体施出任何手段。
却只见那个倒在血泊里的漂亮男人,极费劲地慢慢抽回盖在他额头上的手,又朝他很浅地笑了笑,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月牙似的弯了弯,然后缓缓闭上,再也不动了。
周涵心头猛的一颤,用力撑开自己哭肿的眼皮,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在他瞬也不瞬的注视中,萧潇浑身是血的身形开始模糊、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