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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他,还不是天界的司药仙君,更不是位高权重的陵泽上仙。他是妖界的狐君陵泽,妖王的挚友,大家都尊称他为‘君上’。
“北极银狐素来稀少,如今就只剩下我们两只了。君上,我们应该互助互爱。”小狐狸撸了撸自己的尾巴,坐在陵泽脚边按蚂蚁。
一只,两只,三只,然后他靠在陵泽的膝盖上,眨着眼睛自认:“虽然我是混血的。”
小狐狸并不是纯血的北极银狐,他的娘亲是只普通的白狐,与他父亲早亡。年幼的他流落在妖界,奄奄一息,被妖王揪着颈捡了回来,丢给了陵泽。
还好意道,帮你找了个同伴。
妖王是觉得陵泽太寂寞,可陵泽却根本不想带孩子。
特别还是这种刚断奶的小狐狸,没名没姓,也不懂人世常情。但即便再不想,陵泽也不忍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耐着性子施法救了他。
小狐狸哼哼唧唧睁开眼,第一眼便认准了陵泽,彻彻底底地黏上了他,死赖在陵泽身边不走了,或许是同族间莫名的亲近罢。念小狐狸没有名字,陵泽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家伙喜欢的很。
小狐狸一点都不怕生,也不怕冷冰冰的陵泽,常在半夜偷偷爬上陵泽的床榻,贴着他的背入睡。被发现了也只委屈一句害怕,抱着陵泽的腿哭爹喊娘的不肯撒手。
那可怜劲儿,愣是陵泽都没办法。
只能等他每次睡熟了,再将他抱回自己的床榻,随后又会见到小狐狸揉着眼睛跑回来呜呜地哭。
时间久了,陵泽也不赶了,随他。
随到了他长大。
长得比自己还高,力道也比自己还大,甚至在夜里会强行撒娇着将陵泽拥入怀中睡觉。他的声音也不再稚嫩,好听如铃语。杨柳昔昔,入世则梦,听声则醉。听的陵泽想去人间走一趟,踏一踏那青山绿水。
“你长大了,该自己睡了。”陵泽同他说。
他辩驳:“我才一百来岁,比起君上,我就是小啊。”他笑的灿烂,拽住陵泽的手指,晃啊晃,“君上,你真好看。”
陵泽心想:废话。
可他也由着这只小狐狸,由着他胡闹,由着他一步步地走近了,亲了自己。
仓促短暂的吻,青草蓬生的味道,染着絮日里头的生机,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冰雪覆盖的山头融冰成水,滴答,滴答。
陵泽抹了抹唇,淡淡道:“往后不许了。”
小狐狸沮丧:“为什么?”
“不许就是不许。”
小狐狸不愿意,歪着脑袋去咬他的耳垂:“可是君上,我喜欢你呀。”
长大的小狐狸魅力十足,长得也俊逸,陵泽在那一日被他亲的心脏‘砰砰’地跳,身体发麻,口舌干燥。只是陵泽不说,他心高气傲的很,愣是不愿承认自己被一只百来岁的小狐狸收服了,他可是活了数万年的老狐狸啊。
怎么就偏偏踩进了这只小狐狸的坑呢?
不过小狐狸的嘴巴真甜,说的他心尖发烫,唇也烫。他就像是千年铁树开了花,踌躇着到底该怎么去踏那一步,就那一步,可以朝小狐狸更近一些的步子。
那些时日里,他仿佛是个情窦初开的老人家,做作扭捏的要命。
想到此,陵泽忽而掉了滴眼泪,门窗四闭,无人知道他也会哭。
他的心落在深渊多年,不得救赎。
而确切说来,这颗心,却不是他的。
是小狐狸给他的,为了给他续命,为了救他。小狐狸死了,魂魄被困在荒芜之地受苦千百年才可转世。陵泽无法找到荒芜之地的入口,唯一能去的方法,便是回到过去,跟从小狐狸消散的魂魄,一同从那入口进去,记住这条通道。
只有这样,他才能回到现世,以这条通道为媒介,找到小狐狸的魂魄,助它平安转生。
如今,时机已快到了。
寝殿内阁中,有一道微弱的光亮隐隐闪烁。陵泽起身,缓步走近,挥散了屏障。落入眼底的是一只雕花的锦木盒,铜锁未启,唯剩下一道血咒封印。陵泽抚过盒身,黑暗中,他那双狐狸特有的狭细眸子,目光凛凛。
盒中的折云扇寂如死物,安息如梦魇的野兽正等待一个苏醒的机会。
“我已等了这么久,不差这几日。”他似是顾自安慰,强力平息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念,“槐彦,你且再等等我。”
再等等我……
“等等我,槐彦。”
——
凡世落了一场大雪,正逢冬季,荒草不生。干燥温暖的洞穴中,白狐精槐彦躺在简陋的石榻上睁开了眼睛。床边是趴睡着的若风,他蔫着脑袋,异常疲惫的样子。槐彦起身的动静惊醒了他,若风揉着眼睛困倦道:“你醒啦?肚子饿不饿?”
槐彦蹙眉,手臂上的伤口渗出刺眼的血水。
“你别动,这伤毒的很,一时半会好不了。”若风束着发,往前稚气的脸庞已然长开,说不上多好看,却长得很开朗。
他比槐彦要矮上一个脑袋,个子却也不算矮小。倒是槐彦,成年后拼了命的长个子,体格也逐渐宽阔,惹得周遭的母狐狸都春`心蠢动。若风边帮他换药,边偷瞄几眼槐彦。
“若风,我做了个梦,里头有人喊我,让我等等他。”
“等个屁,尽做些瞎梦。”若风低着脑袋,扎紧了纱布,“槐彦,你还回狐族吗?”
槐彦吃痛的表情僵硬,冷冷道:“回,但这之前我要杀了熬冽。”
“我知道爷爷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你也不能如此莽撞!不管是狐族还是妖界,现在都是敖冽做主。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陶桃与他们一别后,凡世与妖界的时间如流水,片刻不得停息。
这些年岁里,妖界一日不如一日。熬冽暴政,对待不服的妖民便是杀。妖界大多数妖族都散了,杀戮将天地都染红,焦灼万里,毫无一线生机与希望。狐族也是,被熬冽赶尽杀绝,唯剩下一些侥幸者还活着。
槐彦便是其中之一,伤了一条臂膀,被急急赶来的若风所救,才免于送命之灾。
若风将槐彦藏于龟壳中,溺水偷渡了出来,两人躲在凡世已经一月多。但槐彦手臂上的伤总不肯好,惹得他夜里频频做噩梦。
“我听说曾经狐族也是有过庇佑者的,如今他在天上做上仙。”若风提道。
槐彦自然知道这个人,他是妖界曾经的狐君。
“他既舍了妖界去天界,自然与我们不是同一路的。”槐彦起身动了动胳膊,还是疼的厉害,心也揪着疼,喉间更是堵着一口热血无法舒展。
此次他伤的太重,妖毒攻心,要不是若风及时赶到为他施药,槐彦早便命丧黄泉。但若风的药也不算全数有用,妖毒依然吞噬着槐彦的心脉,他颓然坐下,愤然道,“狐族与爷爷的仇,哪怕费再多的时间与精力,我都要报!”
他望向洞外,纷纷白雪,覆盖了一切的俗世烦恼。
如他初来人间时一样。
槐彦自小是孤儿,连步子都还没学会走,就被丢弃在山野间。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奶声奶气地朝着周遭哭鼻子。若不是狐族的老狐狸路过将他叼了回去,指不定槐彦就死在了那年的寒冬里。
狐族与爷爷,待他有救命之恩。
应当要报。
熬冽的恶行在天界也令大家有所耳闻,但鉴于他只在窝里横,并未殃及天界与人界,天帝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界高于妖界一等是众所周知之事,可数万年前,天地初开时,三界平等。
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去。
后来,妖界归魔,人间属凡。唯有天界道骨仙风,脱尘世凌驾于云端之上,成了世人口中的神与仙。众多仙家更是被供奉于庙堂,享香火之道。
云渊日日奔波于天界这些大小事务中,每每只有晚上能躺在陶桃膝上轻语喃呢几句。
天帝有意提携他登位上仙,他不能违背只得尽心些。为的,也是能在做了上仙之后,自由洒脱些,不再受那些约束仙君的条框规定自己,好坦诚与天帝表明他要同陶桃成婚的心意。
当夜,陶桃靠在他胸膛前打了个哈欠。
云渊抱着他翻了一页书,没动:“困了?”
“想等你一起睡。”陶桃揉眼睛,额心抵在云渊的肩膀处,指尖绕弄云渊的一缕墨发,“淮大哥,我们一同快三年,不晓得凡间那个院落还在不在?”
“你若喜欢,我在蓬莱殿弄个一模一样的。”云渊亲了亲他的脸颊,宠溺道。
陶桃摇头,那破落的院落不适合蓬莱殿,他也断然不会让云渊这般做。他突然念起,全是因为今日云渊买回来的蜜糕变了味,令他有些感叹。
,时过境迁,何事都在变。他们的时间太慢,凡世的时间却太快。做蜜糕的老头儿早便过世,他的儿子,孙子,元孙,一代代地传承着他的手艺。可味道渐渐不复从前味,糖浆稀疏,米糕松垮,再之后,牌子就瘫了。
蜜糕的配方被他人收去,换了手艺,装在精美的盘子中,端于显贵之人的餐桌上。
却不知,最初的老头儿做的,才是最好吃的。
云渊晓得他在想什么,收了书卷,提起:“天帝已打算提携我为上仙,过几日我便要去集云山历仙劫,获上仙称号,可能要离开一月之久。”
“那得遭三百道天雷。”陶桃偏过脑袋,揪心道。
“不必担忧,我的修为受得住。”上仙不是何人都能升的,若要登位,修为资历需够。集云山经天界五百年时光才开启一次,天帝会挑选适合的人选进去,能不能脱骨成上仙,全看那人自己的造化。
自然,也有死在这三百道天雷中的。
陶桃不是没听过,一颗心仍是忐忑不安,思绪徘徊着不知作何反响,只将云渊抱紧了。
又听云渊缱绻道:“待我回来后,我便同天帝提我两的婚事。陶桃,不要担心,一个月很快的。”
陶桃点头,认真道:“那你一结束就立马回来,一刻都不要耽搁。不然,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好,我也会每日都想你好多次。”
第21章
天界自古没有男子成婚,云渊得成了上仙,才有资格来与天帝谈论此事。曾前所不屑一顾的登位,也变得万分重要起来。
再者,陵泽上仙当年为了开天池寻人,送过不少积攒修为的仙药给夜北。今次,夜北都将他们送给了陶桃。他是个修为极低的小仙,想要成婚后受得住突如其来的仙君称号,遭得住一百道天雷的考验,必然要吃这些做辅。
陶桃在云渊离开的头半个月里,每日除了吃仙药,就是跟着夜北打坐调息。
夜北被云渊搜罗来的奇珍异宝讨好的服服帖帖的,教导陶桃时也尽心尽力:“早起三寸晨曦,落日三分月光,这两时修法吃仙药最佳。你是桃花仙体,应当饮无根之水最为滋补。”他反手舀起一杯天池的水递给陶桃,“这个正好,但切记不可贪杯。”
“这是活水?”陶桃问。
“自然,死水如何观望三界?这些仙药够你吃半月,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调息。待天帝允了你们的婚事,你就得去受一百道天雷,登位仙君。”话罢,他摸了摸下巴,“天界倒是从没出过桃花仙君。”
陶桃听此,端捧着水杯低语:“天帝……会应允吗?”
“这就看云渊的本事了。”夜北揪了颗葡萄盘腿坐下:“小桃花,你想成婚吗?”
“想啊。”陶桃率真道,“但我不想做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