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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做,神父?”以诺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卡特·奥利文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火焰的熄灭,在风中残损飘摇。
手中的十字架已经染满了鲜血,这是殉道者的血液。
“原谅他们,”神父艰难扯出一个笑,“然后爱他们。”
用尽最后的力气,卡特神父艰难抬起手,将自己的十字架挂在以诺颈上。
“孩子,愿神与你同在。”
这是最后的祝福。
生命之火转瞬消逝,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
☆、罪咎
“……神父”
以诺伸出颤抖的手,慢慢覆到卡特神父的侧脸,掌心传来余温。
“神父”
这是无论重复多少遍都不会得到回应的呼唤。
“神……”以诺张开嘴,尝到了咸味,再说不出话。
这就是,死亡。
对任何人都绝对平等的存在。
以诺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他抓挠自己的脖子,希望这能帮自己回想起如何呼吸。
脑袋被混乱填满,只剩下神父临终所言。
——原谅他们,然后爱他们。
以诺抱住自己的头,蜷缩起身体,发出低哑的嚎叫。
“啊!啊啊啊——”
怒吼无用,祈求无用,在死亡阴影降临之时,所有世俗的意义都会被画上句号。
以诺看见了丝丝缕缕的光,它们源自卡特神父的身体,像是被抽离的丝线,一寸一寸逸散。
“不要……”以诺伸手去捉,却只是穿过这些光线,眼睁睁看着它们脱离卡特神父的身体,上往天空。
又是一道惊雷,沉积的雨水落了下来,将气温极速拉低,寒意自地表升腾而起。
深入骨髓的冰冷从跪倒的双膝向上蔓延,剧烈疼痛被寒意激发,本已麻木的身体再次感受到苦痛,以诺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人之手握紧,那手不断用力,令他被痛苦□□。
呼吸都被蒙上了浅浅的白雾,以诺伸手抱紧卡特神父正在急剧冷却的身体。
以诺像是一个提拉木偶人,机械地轻轻把卡特神父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头上,像是小时候无数次被夸赞时那样,好像这样就能再次听见那声“孩子,你是我的骄傲”。
“神父,再看看我啊……”
以诺甚少表露自己的情绪,他感受不到,体悟不到,他不懂不会,所谓情绪不过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痛苦。
现在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一切都毁了。
恶魔的尖啸正在逼近,无数贪婪的目光投向他们的藏身处,这一路挣扎的意志力在卡特神父死去的一刻同时溃散,以诺再动弹不能。
以诺慢慢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在他颈上落下铡刀。
第一只发现以诺的恶魔发出了喜悦的叫声,飞扑向以诺,而在贴上以诺面庞的前一秒,它的身体爆裂开来。
腥臭的液体溅了以诺一身,狭小的藏身处还能听见开枪后的回音。
“该死的!委托里可没提到有这么多恶魔!”
以诺恍惚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湿哒哒的身影大踏步走来。
“喂!还活着吗?”
持枪人蹲下身,伸手粗鲁地揩去以诺脸上的一道血痕,探了探呼吸,略微松气:“看来还不算最糟。”
随后又伸手向卡特神父,这一瞬以诺骤然回神,猛然把神父搂紧在怀里。
“别碰!”
“嚯!”来人被下了一跳,迅速翻滚后退,敏捷地将枪口指向以诺,“人类?”
以诺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神父的遗体重复:“别碰。”
两人僵持片刻,看以诺的样子丝毫不具有威胁,来人慢慢收起枪,举手示意自己无害:“我是收到公会委托的驱魔人,你可以叫我汉克,我没有恶意,是来帮助你们的。”
以诺没有应声,汉克看起来有些烦躁:“你还能动吗,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以诺低低笑出声,“没用的,不会有人收治我们,所有人都想我们死,没用的……”
汉克觉得有些奇怪,不懂以诺在说什么:“总之先别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这么一大堆该死的恶魔是从哪个鬼地方冒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多。”
说话间汉克又甩手毙掉了几个不知从哪里潜入的恶魔。
“我在门口撒下的圣水维持不了多久,我劝你尽快动身和我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呢?”
“市里或者镇上,哪都好,反正别窝在自来水厂这个小地方。”
“抱歉,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你逃离这里吧,别再管我了。”
汉克有些恼怒:“天啊,你到底他妈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都多危急!别说外面的一大群恶魔,随便跑进来一只!就一只!都足够撕你粉碎!”
以诺想起那些疯狂的镇民,笑了笑:“被这种东西撕碎也好过再回去面对那些人。”
已经没有办法再以神职者的身份去宽恕那些人了,犹尼耶也好,镇民也好,以诺不想在看见他们时令自己情绪失控。
“我这个蠢货就不该进来!”汉克发起火,“我不管你遇见了什么,现在都跟着我逃离这个地方再说!”
汉克伸手去抓以诺,握住的一刻他一僵,这只手臂黏糊糊的,同时汉克明显感受到碎裂的骨头在眼前人皮肤下作响。
“驱魔人,我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到此为止吧。”
汉克有些颤抖地把手中的亮光靠近以诺,可以看见后者的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骨头刺破裤子敞露在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诺摇了摇头:“只是……遇见了一群真正的恶魔罢了。”
眼下这个情况仅凭汉克一人是绝对无法带以诺逃离的,而他又不忍丢下以诺一人,职业操守不允许他丢下毫无抵抗力的普通人,正在汉克犹豫不决时,外面传来人群的嘈杂声音。
汉克眼神一亮:“有人来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帮助。”
不等以诺回应,汉克已经跑了出去,以诺却恐惧不已,怎么会,那么远的路,怎么会被追上。
慢慢放下卡特神父的尸体,以诺用已经碎裂的手指抓着地面帮助自己慢慢爬出去。
从缝隙中,以诺看见了群魔和癫狂的镇民,汉克陷入了困境,这群人并不相信他是一个驱魔人,一边用石块丢掷他,一边嘶吼着让他交出以诺和卡特。
层层雨幕之后,是一场滑稽的戏剧,这些人听信谣言,迫害良善之人,毫无判断之力,现在,已经完全被情绪掌控,任由恶魔侵占自己的内心,连同陌生人都算入该讨伐的阵营。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种人,难道也配得到原谅和爱吗?神父?
以诺捂住自己的脸,低低笑出声,这愚昧的罪恶,本就该被消抹。
无知可以成为人免罪的理由,却不能成为行为免罪的借口,因为这行为本身就是罪。
一切的恶行都不该存在于世,这应是一个清净的世界。
汉克在镇民的攻击中狼狈地逃回来,堵上藏身处的入口,气喘吁吁。
“这群人是什么情况?我们得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汉克的声音卡在嗓子里,愣愣地盯着以诺,“你……怎么站起来的?”
“我想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汉克,”以诺语调轻松,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看看这荒唐的现状,可笑至极。”
汉克有些接受不能,不清楚眼前人到底是不是疯子,这情绪变化和刚才判若两人。
以诺伸手掐住汉克的下巴,端详片刻:“留在这里,这是为你好。”
映在汉克眼中的人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他张口结舌,抗拒不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消除罪恶,”以诺说着拉开汉克,缓步走入雨中,“是我的使命。”
“我自诞生起,就与这个使命同在。”
以诺顺着爬梯爬上了水厂的水库,汉克的双眼被雨水打湿,他看不见以诺正在做什么。
镇民们也看见了高处的以诺,叫嚣着“抓住他”,一拥而上。
恶魔也紧随其后,形成一片黑色的浪花,试图扑落以诺。
“嘭!”
汉克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地面都在颤抖,许久汉克才意识到是水库炸裂开来,贮存的水喷涌而出,铺天盖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没有任何东西来得及改变自己的行动。
恶魔最先发出惨叫,开始逃跑,但这一切都是徒劳,连同雨水都好像被影响了,他们不再是简单的无根之水,威力与被祝福的圣水比肩。
恶魔的尖叫此起彼伏,汉克看见他们在融化,雨水把他们穿蚀出一个又一个的孔洞,最后惨烈地倒在水中,被完全消灭。
那些追着以诺的人同样在悲鸣,他们看着自己的手,还有身体,那上面是无数的血窟窿,雨水对他们来说已经变成了致命的硫酸。
汉克为这惨烈的景象感到惊恐,缓了许久才意识发生了什么。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如此可怖的圣水吗?不仅可以融化恶魔,甚至能溶解罪人?
毕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绝不可能毫无罪孽,只要圣水足够纯粹,连人的罪都能够消灭。
但这太可怕,也太不可思议了,能够腐蚀罪人灵魂的圣水,怎么可能由祝福产生,这更接近诅咒。
至少这不是任何人类的神职者所能做到的。
汉克后退几步,避免自己沾染到这些东西,同时对以诺产生了担忧和畏惧两种情绪。
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遇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以诺制造的吗?汉克得不出答案。
人们和恶魔变得千疮百孔,丑陋而恶心,他们举手向天,嘶哑地祈求神的拯救。
这场雨不停下着,一直到天上的黑云都被洗刷干净,只剩下一片空荡的天幕。
实际上,不止天空,所有一切拥有生息的东西,全部都不复存在。
雨势减弱,汉克大着胆子伸手接了一滴水,冰凉凉汇聚在掌心,接满后又滑落。
现在,这又变回了普通的雨水。
汉克走出藏身处,远远看见一个跪倒在地面上的身影。
以诺仿佛凝结成一个雕塑,他不明白自己何时走了出来,而自己又做过什么,只记得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回荡在脑海——
污秽与罪恶,必要全部洗清。
我做了什么?以诺伸出自己的双手,这是他第一次确凿地感受到身上不同寻常的力量。
镇民不在了,恶魔不在了,他们好像凭空蒸发无影无踪,只剩下些许零碎的片段,间断式地重复。
胸口传来在窒息的疼痛,以诺紧紧压住前胸,躬身发出压抑的闷声。
这是他从未体尝过的滋味,是粉身碎骨都无法比拟的痛,好像在他的灵魂深处划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痕迹。
以诺扒开自己的衣服,可以看见几个血点好像有生命一般生长出来,慢慢扩大,深入他的心脏。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痛苦以至于引出了幻觉,以诺看见了一些他难以描述的景象。
那一瞬间,以诺似乎明白了这几个痕迹是什么。
这是他杀戮的证据,是他永不可剥离的罪咎!
只要他手上沾染了鲜血,这些痕迹就会出现,蚕食他的身体。
以诺伸出自己的双手,看见了流淌的血液,这是自他伤口涌出的,但同样是来自于旁人身上的。
——原谅他们,然后爱他们。
以诺绝望地睁大眼睛,他不仅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