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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凶器-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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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玄甲,云头鸟靴,红披似火,他背脊挺得极直,下巴微扬,脸上已不见了当初年少不知事的张狂……
  远看,却还是记忆里的那般模样。
  “重断!”容千戟几乎是跌撞进来。
  重断原本沉静的眉目却在看到容千戟的那一瞬间瓦解冰消,再听见容千戟的声音,耳边有如炸开一般。
  是容千戟。
  是他的小龙王。
  他立在原处,极力想躲,心下痛得难受,根本不想让容千戟见到自己此般模样,直到容千戟毫不犹豫地跳上刑台,重断都还未回过神来,眼神紧紧盯着容千戟,像想要留住什么。
  容千戟同他一起站在刑台之上,双腿都在发抖。
  他伸手想去捧重断的脸,却只听重断嘴唇轻颤道:“千戟……天亮了。”
  旬日已到,佛界须弥山行刑。
  日照金光彻底泄入洞内,重断的下半身,连着背脊小腹已开始化作灵石,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容千戟喘着气去抱他,手心方才碰上他的背,只摸到一手刺股的冰凉,再往脊梁处看,灵石已裹上他的后脑勺。
  容千戟自醒来之后再未落过泪,如今像控制不住一般地,眼泪不要钱,不要命,汹涌出眶,他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话语再讲不清楚:“你究竟是为何,又一次丢下了我?”
  重断大恸,不答他话,只轻声道:“你不要哭。”
  容千戟摇头:“你等了我九天,对不对?”
  “千戟,”重断不答他的话,唤他的名,只定定地看着他,沙哑道:“你不要哭。”
  他见容千戟落泪,心如刀绞,下意识想用手去接那落了一地的甜丹,却忘记双手被灵石覆盖已裹定在身侧,浑身动弹不得。
  “你,不要,哭。”
  容千戟听不进劝,想去阻止那灵石继续行刑,可奈何他一天帝怎么可能敌得过佛法,重断胸口已被灵石钳住一般,呼不出气,张张嘴,一双眼里藏了无数句话,却再也说不出口来。
  “雪神滕六,她是雪神,她说不定能让须弥山下雪,定有办法的!如今天宫春暖,她有闲暇时日,我去求她,求她来须弥山布雪,”
  容千戟几乎语无伦次,“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人间,你说我的塑像好看,我说你明明更加好看,可我现在,不想看了,我不想看你了……”
  现下灵石已攀至脖颈喉结,重断说话都困难,唯嘴唇能动,只是将目光紧紧锁在容千戟身上,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去记他的眉眼。
  重断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处境,是什么样的世间。
  他这一生无畏无惧,现在却怕得不敢闭眼,恐怕自己以后若再无机会现世,再无机会见这一张脸。
  又或者哪日,佛祖开恩,将他入六道轮回……且不说那孟婆神是否还记得他,他只怕投胎再世,再认不出容千戟。
  他允许自己犯一次这样的错,但绝不能容忍,再犯第二次。
  可如今容千戟,哭着在他面前,看着他身“死”,问他为什么,要第二次抛下他在这三界之间。
  容千戟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只是抱着这大半尊石像不撒手,眼瞧着那灵石再附上重断的耳廓,喘息着气,哽下喉间一点上涌的血气。
  “重断,你且听好,”容千戟缓缓道,“我会等须弥山下雪……我等你。”
  灵石即将覆上重断嘴唇的那一瞬间,容千戟踮起脚,捧起他一张已冰凉了半边的脸,吻他的唇。
  容千戟不太懂,只顾着撬唇深入。
  重断的吻,先是火热深情,温柔得像世间最好的一坛酒,醉得容千戟身心俱败,几乎快要融化其中,眼下一颗痣发烫发红。
  二人吮吸纠缠,又烫伤彼此,容千戟喘着气吻他,闭着眼不敢看,直到唇角剩下的一抹温热都化了寒凉坚硬,最终才痴痴分开。
  一人一石像,皆泪流满面。
  重断已化了山石神像,镇压须弥。
  他最后留在世间的神情温柔无比,若不是那眉宇间存了丝与生俱来的凶煞之气,那高大宽阔的背脊,那一身玄甲铁兵,哪里还看得出来,这是一尊战神神像。
  少年剑眉星目,紧抿薄唇,下颚鼻尖带了金色光辉,英姿飒沓。
  目光所到之处甚窄,窄到只有一个他的小龙王。
  容千戟椎心泣血。
  外面的天彻底亮了,鸟鸣声四起,应当是先前被未来佛施法吓得惊散的那群鸟儿又回了山中,容千戟苦笑一声,居然有些羡慕起它们来。
  他伸手去摸这石雕神像的料,只觉乌黑粗糙,那坚硬的砺感磨过指腹,刺得他浑身一激灵。
  容千戟盯着那手腕青筋冒出来的一些,眼睛微微发红。
  明明就是一只手臂,有脉搏,有肌理,为什么就是动不了了?
  重断手腕上的红线,用肉眼瞧着十分浅淡,像哪位不知事的匠人不用心,凿得粗略,根本看不出有一道痕迹,更别提是一道红线。
  容千戟沉默着抬头。
  他伸出食指,将指端放入齿间,神力催动,神兽尖牙显出,半边身子的龙角冒起,鳞片覆于容貌之上。
  他一狠下心,猛地咬破了皮肤。
  再抬手抹上那石像的腕处,一点点绕着,用龙血勾上一圈猩红的线。
  容千戟退下刑台,立于台前,抬起头,第一次用如此姿势去看他的心上人。
  以往从来都是他在上,重断在下,后者跪地抬头,话语之声铿锵有力。
  心中一痛,容千戟不再去想,双眼已哭得发了红,盯着石像手腕上那截用血画的红线,咬牙道:“重断,如今赤绳系定,你我再无回头之路。”
  直至须弥山日落又起,容千戟仍未走,天宫众神心急,便派了人来寻他,若干天兵天将带着銮驾纷乱而至,月白仙君跪地喊他的名字。
  这一恍惚间,容千戟像看见重逢那一日,重断身后万千冥界兵马,军旗招展,好威风。
  那时重断自以为是初见容千戟,别过脸去掩盖不自控的情绪,但眼底的那一缕震惊仍没逃过容千戟的眼。
  他的少年郎,破三十三重天,溯风而来。
  人间离别苦,众生天涯路,二人年纪不过二十有余,却已是尝遍。
  暖风拂过须弥山山头,晴影飞虹,天刑了结。
  待明年春花开遍,又是一处好时节。
  容千戟回到天宫之后,不但没有大病一场,倒是时刻谨记住了给未来佛当日许下的誓言,日夜勤政,在武场常带兵操练,专挑那一把吴钩,其他兵器都不得近身。
  那一把斩龙戟,跟他待得久了,不再锋利,裂口越来越深,粉末细碎,被容千戟派人以琉璃盒装好,放在了龙王寝宫之内。
  月老不再催他,月白仙君偶尔化作麒麟伏地,之前那些个蟹姐儿鲟鱼精,容千戟也派人去打了些赏,唐翦来过天宫办事几次,明逍仍是水做地一般,已流淌而动……只是所有人,对“重断”二字,再闭口不提。
  寒冬之时自不必多说,一季过了,天界春事皆已阑珊,若不是容千戟用了神力在须弥山山石上刻下痕迹来算时日,常常只一人面对这孤山怜水,都难以记得时间过了多久。
  他常去看重断,那人倒是过得简单,只需要站在那处,目不转睛,不进食,不睡觉,不哭不笑,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
  “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冥界我去过几回,鬼门关真是难进,你当初为何骗我?”
  容千戟开了一壶酒,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他的话,继续叨叨道:“明明是东,你要告诉我西,还怕我去寻你?”
  饮了几口入喉,他忽然像想起什么,脸一红,道:“嗳,地藏菩萨说鬼帝悔改之心不够,要多关他些时日……对了,唐翦在人间待了几年,他缠着我叫嫂嫂。”
  “你成石那日,月白在灵山买了些杏花酿,他说那些个你种的桃树,都焉了一大半,月白让我去找花神女夷让她复活那些桃树,”容千戟小声说,“你猜,我有没有去找女夷?”
  容千戟舔舔唇角的甜渍,笑得一双眼眯起来:“定是没有,我要等你回来,再与我亲手去种。”
  四周静默。
  酒壶摔到地上,那上好的杏花酿洒了一大片,容千戟慢悠悠站起身来,似是有些醉了,眼里带了朦胧之色,朝着重断神像的方向,悄声说了句“我骗你的”。
  他与花神女夷为了救那些桃树,还专门下人间找土地公拿了些上好的土,悉心照料,才挽回来一批……就是不知来年那枝头,能否还结一些蟠桃。
  “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翘了武神的刀剑课,跑去学御风,你问我为什么,我说想私奔,踏云破天,你我二人要凌驾于红尘之上,逃得越远越好……”
  “黄泉路上我见着好些舍不得世间的亡灵,忘川河边开的那个什么花我也见着了,你说它们花叶生生世世不相见,用手弄都弄不动……可我那日,悄悄施了些法,有两对花叶,都挨在一起了,像在接吻。”
  “那日在最后关头,我吻了你……那岂不是往后就算你一直困在这冰冷灵石之中,也随时都在被我占着便宜?”
  整座须弥山,风乘碧穹,只有呼啸声过耳。
  洞内依旧无人应答他。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待到燃灯佛再下指令,派遣须弥山镇山石像下凡之时,已是人间百年后。
  人间一处山内凭空多出一座战神庙,燃灯故意将其做得破旧,像是已立了千百年,偶有世人误入发掘,依稀记得神异志怪书籍上有写过这位神仙,遂一传十,十传百,便常有人来拜重断。
  善男信女有,红烛柱香有,多是即将出征的士兵,携妻带子,也或是想要入长安城内一举夺魁的武试考生,同双亲一起,来求个功名。
  重断的神龛为天宫黑灵木所雕,底座宽大,上置龛,刻有祥云纹样,刀剑兵戈,横批上书“白虎监兵神君”六字,民间传说其能降服鬼物,威震八方,战无不胜,乃为护法战神。
  而他漫长却又略显短暂的一生似乎就这般,被困在了这一处小小的,方方的天地之中。
  偶尔入了夜,容千戟忙完天宫事务,化作凡人入世,草草铺过软席,就着那棉褥,将这庙堂睡成了龙床,陪重断做过了一场又一场梦。
  初来乍到时,容千戟不放心这荒郊野岭,只一庙宇在此,还召来地方土地公觐见,后者乃新飞升入仙籍的小神,少有见过天帝尊容,还未来得及问为何陛下如此在意这战神,便听得天帝淡淡道:“他叫重断,几百年前的天界战神,是我的将军,也是我的爱人。”
  后来,某一日容千戟入庙来探,不知道谁在重断跟前摆了功德箱,里边儿还存攒了不少钱。
  容千戟已逐渐懂得苦中作乐,拿了那些钱出来,去看重断的眼,那人仍然是紧紧盯着一处,连衣襟上的皱褶,几百年了,都未变过。
  “你若是默认了,我便拿这些去街上添些物件来。”容千戟朝他眯着眼笑。
  冥界风平浪静,唐翦一个人来过,兴许是在冥界待久了,此人神色阴沉不少,说话的语气却还跟以前那般,拿着扇子敲上那功德箱,笑道:“你倒是聪明,还向世人骗些喜钱?”
  “世人总是在向神佛求一个圆满……且不知正是因为遗憾太多,才会有圆满这个词。”
  容千戟叹道,以一双布鞋去踢滚落在脚边的石子,忽觉足尖萧瑟,心痛难忍,继续道:“我哪是骗?不过是讨一些,积点福,好向上天许个愿,问问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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