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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她身边的克鲁,却想着另外的事情。
克鲁觉得,水母家是需要团结的。
高文明年将参加二审,九人议会的投票也将占据很大的比重。海龟、海鳗的支持自然不在话下,但水母始终是摇摆不定的,或者说她们有着特立独行的一套观念。
在关于畜生的判决中,水母就坚定不移地投了死刑票。
说到底她们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水母和海龟掌握着裂岩群岛的兵权,对于生活状态比较原始的裂岩群岛来说,握住兵权就相当于握住了群岛的命脉。而表面上看,现在海龟家又略逊水母一筹。
所以克鲁必须建立彼此的友谊,即便此刻离岛是十分冒险的行为,他也必须身先士卒,让尤文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何况,说不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能见到活着的杰兰特。
不过,事情却和他俩想的不一样。当经历了几天的航行,终于踏上陆巫的土地时,他们立即被眼前缭乱繁复的景象镇住了。
海城岛是裂岩群岛人口密度最大的岛屿,但就算如此,对于他们登陆的陆巫领地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
克鲁只有在大祭奠或大宴会上见过那么多的人,他们来来往往,摩肩接踵。街道上的车辆和人群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配方的地址在隔壁的城镇,抵岸的时候却天色已晚。他俩得先就近找个地方住下,第二天再赶早往隔壁城镇去。说到底他们对陆巫不甚了解,谁也不敢冒险大晚上行动。
克鲁读过一些陆巫的历史,并在上岸的一刻就对自己施了通语咒。他看得懂那些招牌的文字,也非常谨慎地早早把金币上的纹路磨掉,让它们只是普通的碎金。
他们没有陆巫的通用货币,所以只能用金子代替。而碰了几次壁后,也终于有一家旅馆愿意通融,勉强收下碎金,让他们小住一晚。
房子只有一间,按照老板的说法情侣要一间就够了。现在炎虎家开奴隶贩卖会,本来客房就很紧张。
克鲁本想问什么是奴隶贩卖会,但尤文赶紧杵了他一下,拿了钥匙就往楼梯上走。
“不要多问,否则别人会发现你是海民。”
进到房间后,尤文对克鲁说,“海民对陆巫来说不但是异种,还是他们要捕捉的稀有动物。”
“动物?”克鲁对这个回答非常疑惑,也有一点点不舒服。虽然混有古海兽血统,可是他从来没有、也从未被人当成动物看待。
但回头想想上岸之前尤文特别交代克鲁一定要变出人腿,并自己也喝下一种能让皮肤呈现正常色彩的药剂,克鲁也稍微理解了一些。
陆巫是发达的,人数众多的,而稀少鲜有,且不会使用魔杖的海民他们在陆巫的眼中定然是低等物种,是可以和动物一样关在笼子里观赏与把玩的东西。
克鲁回忆起特里斯坦和加雷斯,回忆起那些混血怪物,再回味着老板说的奴隶贩卖会,不得不猜测陆巫之间的阶级区别比海民更鲜明。
克鲁把床铺收拾好了,又打开了窗户。
屋子里灰尘的味道慢慢散掉,繁荣的街景再一次映入眼帘。
与陆巫的世界对比,海民的世界是无色的。他们除了家族的徽章和旗帜外,基本都是灰色的厚墙与堡垒。而身上的袍子不是褐色,就是深浅不一的蓝。
陆巫的世界则是彩色的,无论是房屋还是穿在人身上的衣服,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或许也正因如此,只要去过一次陆巫的世界,杰兰特便心心念念,总计划着再往外跑。
在这样一个缤纷的世界里,即便藏着海民童话中描绘的吃人的怪物,似乎也无法抹消它的吸引力。
克鲁抬眼往远处看,在街道的岔路口,有几个人已经搭起了擂台。擂台上有一个巨大的lun盘,lun盘旁边用铁链拴着好几个蓬头垢面、全身赤luo的男人。
那些人被鞭子抽打着,铁链碰撞,发出一记又一记刺耳的声响。但奇怪的是他们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声音,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那就是……奴隶贩卖会吗?”克鲁喃喃地道。
尤文听罢,也从床上站起来一并朝窗外看。
而后轻轻地笑了,点了点头。
“大概是吧,”尤文说,说着又离开了窗边,随后不知何意地补了一句——“对陆巫这种存在,即便我们不去捕杀他们,他们也比我们更懂得自相残杀。”
TBC
第102章 (54)无缘的交错(下)
克鲁绝对不会知道,在他与杰兰特真正再见面之前,就已经无比地接近过对方。
海民到陆巫土地只有一个码头,而杰兰特自从来到这个城镇就被困在了赌场里。他被迫为赌场里的人谋财,但当然,他不会甘于现状。
此刻他正在赌场厨房的后门里,戴上了兜帽,没入一条小巷子中。
他的左边口袋里有好几瓶稀释了的海蛇毒,其中还加了他自己调制的酒酿。这种东西不仅仅在赌场卖得好,在妓院也颇受欢迎。
他转入一个黑暗的角落,来到一扇破破烂烂的小门前。他很有节奏地敲了四下,门打开了一条缝。不过上面仍然有链条拴着,证明里面的人只想要货,不想见人。
杰兰特把装着药瓶的口袋稍微在伸出的手掌上放了一下,又立即挪开了,低声道了句——“钱。”
门砰地一声关上,只听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一会木门又重新打开,这一次伸出的手握着一袋金币。
杰兰特赶紧把金币拿过,换上了药剂的口袋。
在手收回的瞬间,门又立即关上了。门廊上还震落了一点灰尘,让杰兰特呛了几口。
杰兰特打开口袋,金币的香味扑面而来。他忍住心头的兴奋,把金币藏进衣服里,再次整了整兜帽,又没入下一条小巷中。
在他另一边口袋里还有一管浓度更高的蛇毒,不过这里头没有兑酒精,反而兑了点其他的药。它的价格更高,贩售的对象也不是留恋在酒池肉林的人。
他也是来到陆巫的土地上才知道,原来能榨出金币的不仅仅是那些达官显贵,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大的挖掘潜力,只要投其所好,不愁没有财路。
杰兰特一边在巷子里穿梭,一边在心头盘算。再攒个两三周,他大概就有钱赎自己的身了。不过他可不想把这些千辛万苦得来的金币全部送给那膀大腰圆的赌场老板,他得用这些财富来到另一处城镇,他需要自由和重新开始。
他都计划好了,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兢兢业业,让赌场的人放松警惕。也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和那些厨子搞好关系,给了他们诸多好处,现在也终于苦尽甘来,换得了偶尔偷偷跑出来的机会。
等到他再熬过两三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他一出来就不会再回去。
他会没命地跑,连夜地跑。他要跑到赌场的眼线再也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忘掉过去。
此刻他来到了旅店的门口,他在墙角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后,一闪身进入了旅店之中。
他知道最近炎虎家准备开奴隶贩卖会,届时会有全国各地的奴隶商跑来观赏。这个时候他的药剂是卖得最好的,它能让那些奴隶保持最好的状态,也能让商贩们在闲暇时放松精神。
旅店老板把杰兰特带进了走廊深处的办公室,拉开抽屉把金币和钞票拿出来。翻找之际,有几枚被磨掉花纹的碎金也掉落在台面上。
杰兰特看见它的一刹那,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是什么?”杰兰特拿起其中一枚,问旅店老板。
老板别了一眼,又继续埋头翻压在最底下的财务箱,“不知道哪个地方来的两个怪人,说身上没钱了,用这个代替——你也知道,这时候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但愿我没收中几个会说话的畜生。”
“怪人?”杰兰特拿起金币对光打量。
金币一些边角还没有彻底磨掉,他似乎摸到了花草的纹路,就像——杰兰特心头一惊,提高了声调,把老板叫起来再问——“你说什、什么怪人?长什么样?”
此时老板终于把一个箱子拖了出来,浓烈的烟尘呛得他阵阵咳嗽。
这个守财奴把箱子塞到柜子后面,上头还压了一堆的杂物,就怕它有一丝半毫显眼的地方,被别人多看几眼。
他奇怪地瞥了瞥杰兰特,把箱子打开,枯槁的双手把布袋一层一层开解,漫不经心地道——“一对情侣,穿着那种拖了地的袍子。其中一个是几乎把头发剃光的女人,还有……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小伙子。”
这话一出,杰兰特猛地抓住老板的手腕。
老板吓了一跳,以为杰兰特要抢他的东西,赶紧整个人护住箱子,惊恐地瞪着他。
此刻杰兰特的兜帽掉了,他捏着金币一时回不过神。
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把老板松开,却更加急切地追问——“在哪里?他们……现在住在你的旅店吗?”
“你——”老板还惊魂未定,但似乎意识到杰兰特并不会抢劫后,才小心地把箱子放好,清点出适宜数量的金币后,又把箱子小心地盖上,重新推回杂物堆后,“你认识他俩?”
“我不知道……”杰兰特看着老板把金币往他面前推推,再摊开手示意他把药拿出来。杰兰特愣愣地盯着摊开的手心,好一会才赶紧掏出口袋的宝贝,放到对方手上。
“他们在二楼,倒数第三间——你告诉我,他们不是畜生吧?”老板也有点不放心,尤其看到杰兰特的表情后,更动了待会就上去把他俩赶走的念头。
这几年一直有风声流传,说是有些畜生进化出了说话的能力,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两样,除非扒开他们的胸口才知道那上头是纹身还是烙印。
收留了畜生可是大罪,可他一个做小生意的又怎么可能要求顾客把胸口露出来,尤其当顾客是女性时,他只能祈祷自己不会碰上这档子麻烦事。
杰兰特和他往来好长时间了,待在赌场的人消息也比较灵通。他只能寄希望于杰兰特身上,否则他必然先把他俩赶走再说。
“不,不是畜生,”杰兰特摇摇头,但他也不忘揶揄一番——“畜生哪会穿那种袍子,他们只会光着膀子到处跑。”
说完杰兰特先笑了,等到老板也跟着笑起来,他才算把这事搪塞了过去。
杰兰特把金币收好,又把兜帽戴上。顺便用两枚陆巫通用币,换了一枚被磨花的碎金。
他说他想确定一下他俩的身份——“我帮你去看,不用你操劳。”
老板自然乐意,连连说好。
可只有杰兰特自己知道,他走出办公室时身体是颤抖的。他不知道即将见到的是谁,甚至不确定自己敢不敢见。
按照老板的指示来到二楼走廊时,他又一次把碎金掏出来端详。
海民的金币有不同的纹样,每一任新领主上任,都会在其任职年间把新的金币压印出自己家族的图腾。
但无一例外,所有的金币边缘都是鬼草。
这个传统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按照先人的话说,这是在警示海民财富所暗藏的毒性。
海民是贪财的,他们可以感知矿石所在,寻找宝藏的下落。也为获得财富而泼洒热血,付出生命。
金银财宝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为了满足心头的欲望,必须把命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在敛财的路上背水一战。
杰兰特现在可以确定这就是来自裂岩群岛的金币